人们很快就淡忘了臭鼬史蒂文森的事故。这个星期的第一天,他被送到韦斯特兰的一家特殊医院,那是新西伯德以东的一个小镇。几辆笨重的、嘟嘟作响的事故救援车早就把被撞瘪的旧垃圾车和那辆毁了的福特汽车拖走了,电话公司也更换了折断的电线杆。人们谈论着发生的事,但是到了星期二,一切几乎都恢复了正常。不过,如果你到主街中心事故发生地看一看,你仍然可以看到那颗燃烧的珍珠——如果是珍珠的话——在落下的地方留下的斑驳痕迹。那个地方似乎被烧焦了,就像一块烙在牛皮上的烙印。
路易斯不知道大卫是否也看到了和他所见一样的幽灵,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于是,在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三午餐时,路易斯下决心要与大卫谈一谈。最后,他终于瞥见了坐在餐厅外面的男孩。他蹲在校园角落里一个没人能看到他的地方,痛苦地蜷成一团,背靠着砖墙,他的午餐托盘放在膝盖上。路易斯看了看四周,确保没有人注意到他,然后他也溜到了外面。
“嘿!”他说。
大卫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盯着他那裹着番茄酱的肉卷、干瘪的绿豌豆、软塌塌的胡萝卜片和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花生酱饼干。路易斯在大卫身边蹲下,震惊地发现大卫嘴唇破了,上面有一道短短的红褐色伤口,看上去很难看,左眼旁边还有一块发紫的瘀肿。“发生了什么事?”路易斯问,他很担心,决定不去问大卫那些关于鬼影的事了。
大卫举起一只手遮住脸,喃喃地说:“没……没什么。撞……撞到门……门上了。”
“胡说,”路易斯说,怒火在他心中升起,对于对这个骨瘦如柴、说话不利索的孩子做出这种事的人感到愤怒,“有人打了你一顿,是不是?”
“我不……不……不想说这……这件事。”大卫坚持道,他的脸涨红了,声音听起来好像要哭了。
路易斯双臂抱肘,天气转凉了,他没有穿夹克,他看到大卫脖子上起了鸡皮疙瘩。大卫狼吞虎咽地吃着盘子里那些看起来让人丝毫没有食欲的食物。路易斯叹了口气问:“是谁打了你?”一个恶心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压低了声音:“不是你爸爸,对吧?”
“不是!”大卫立刻尖锐地回答道。他双唇紧闭,眼里充满了泪水。“我爸爸从来没有打过我。”他说,一点儿也不口吃。然后他咬了咬肿胀的嘴唇,把目光投向地面,平静地承认道:“是……是迈……迈克·杜……杜兰,昨……昨天放……放学后。”
“你应该告诉——”
大卫摇了摇头:“他……他说,我……我们杀……杀了臭……臭鼬史……史蒂文森。”
“什么?”路易斯问道,他的声音像愤怒的咆哮。
“大家都……都知道,他……他在撞……撞车之前去……去过我们家。警察说,史……史蒂文森先……先生说过,我们给他施……施了某种魔法,我们故意把箱……箱子扔……扔了,是为了让他中计——”
“这太疯狂了,”路易斯愤怒地说,“再说了,臭鼬史蒂文森并没有死啊!他在另一个镇上的精神病院里。而且,这也不是你们造成的。他偷了东西,这才让他疯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疯疯癫癫很多年了。迈克没有权利打你。听着,你应该告诉老师,或者——”
大卫摇了摇头:“不,我不……不会说的。你……你也不……不要说。答……答应我,路……路易斯。”
路易斯隐约感觉到乔纳森叔叔那天晚上跪在倒下的史蒂文森先生身边时的沮丧心情,当时没有人站出来,史蒂文森先生在不停地哀号。“你应该说出来。”他坚持说。
大卫恳求地看了他一眼:“我……我不想惹……惹麻烦。”
路易斯没有马上回答。“听着,”他终于说,“罗丝·丽塔和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有人找你的碴儿,或者看你不顺眼,你就告诉我或者罗丝·丽塔,好吗?”
大卫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很困惑,但他不想说话,路易斯也不能强迫他。不过,路易斯至少能找到一条路让他们回到餐厅,在那里没人会太注意他们。他们偷偷绕过拐角,溜进大厅,他们成功了,没有被老师发现。路易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但他也不想吃餐厅的食物。他的胃里翻腾着,一想到大个子迈克·杜兰痛打了大卫一顿,他就有一种恶心的感觉。路易斯并没有胆量去斥责迈克。他知道,如果他尝试这样做,他最终会像大卫一样,遍体鳞伤。
那天下午在科学课上,路易斯注意到,大卫看上去真的很憔悴。在科学课上,孩子们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地更换实验搭档。那天,路易斯和大卫组成了搭档,大卫通常是独自坐在最后一张桌子后面的古怪学生。
刺眼的阳光透过教室高大的窗户照射进来,大卫掩饰的瘀伤清晰可见。他的左眼皮剧烈地抽搐着,肿胀的嘴唇看起来很疼。
今天,他们用石蕊试纸来测试各种**,并对它们进行酸碱分类。每个人都拿着10个装溶液的小试管,有些像水一样清澈,有些颜色很淡,有绿色的、淡蓝色的,甚至还有一瓶是路易斯认为齐默尔曼太太会喜欢的紫色。试管上有从A到J的标记,每个人必须在实验报告单上写下溶液的字母,然后他们要使用两种石蕊试纸——蓝色和粉红色试纸——进行测试。蓝色的试纸在酸性**中变成粉红色,粉红色的试纸在碱性**中会变成蓝色。如果两者都没有改变,那就说明**是中性的。
实验很简单,路易斯看大卫受伤的脸的时间比看石蕊试纸的时间还要多。大卫试图集中注意力,但他在基础实验中犯了两次错,一次把酸性溶液写成碱性,一次把路易斯怀疑是普通自来水的透明中性溶液写成酸性。
路易斯纠正了他两次,当他们交出答卷时,他非常肯定,他们会得100分。比姆斯先生是个秃顶,他的头又光又亮,看起来像是被打磨过。他看了看答卷,点了点头。“干得好,孩子们。你出车祸了,凯勒?”他用一种冷淡的声音问道。
大卫的脸变得通红,他痛苦地点了点头。
“好吧,小心点儿。答案都是正确的。”他在实验单上打了个对号,在成绩册上写下了两个成绩,就这样。
路易斯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大卫。“好吧,伙计,”他尽量装出高兴的样子说,“我们在实验中得了A,不是吗?”
就在那一刻,有人把一个试管掉在地上,试管碎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大卫听到这个声音后就立马吓得缩了起来,看起来就像刚经历过枪击一样。路易斯感到一阵同情,他知道那种恐惧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希望他能设法让大卫的恐惧消失。
但要怎么办呢?这是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