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把他们俩都吓了一跳,罗丝·丽塔惊恐地尖叫起来。她从窗口跳开,直接从门廊上跳下来,连台阶都没走。路易斯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第一声是最响亮的,而现在他听到的是一种持续的、愤怒的鼓声,从那栋神秘的房子里的什么地方传出来,似乎在说:“厄运——厄运——厄运——厄运——厄运。”
罗丝·丽塔在他身边停了下来,抓起她扔在一边的棍子:“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里面有人。”路易斯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的天哪,我们走吧。”
罗丝·丽塔摇了摇头:“也许是什么动物。”她提高了声音喊道:“嘿!”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对路易斯来说,这比鼓声更可怕。现在他觉得那房子好像在注视着他们,就像一只大猫盯着几只冒险接近的老鼠。“我们走吧。”他哀求道。
“也许是墙上的老鼠?”罗丝·丽塔问,“或者阁楼上的松鼠?”
“我不在乎是什么,”路易斯执拗地说,“我们快离开这里吧。我要走了。现在就走。”
“好吧,好吧,”罗丝·丽塔说,“冷静一点儿。”
他们转过身,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往回走。路易斯走在最前面,他走得很快,罗丝·丽塔不得不赶紧跟上。起初,一切都静悄悄的,但走了十几步后,路易斯又听到了那不祥的节奏,听起来就像有人在远处敲鼓。不过,罗丝·丽塔并没有表现出她也听到了鼓声,而他也很乐意不用再讨论这件事。不知怎的,树下的阴影变得更暗了,路易斯不时地感觉,有什么人——实际上是一群人——和他俩同步走着,在树后面躲躲闪闪,排成一纵列可怕的人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他强迫自己直视前方,当他这样做时,那些影子消失在了树下的绿荫中。
小路与高速公路旁的小道相连,当路易斯和罗丝·丽塔走到杂草丛生的路边时,第二声巨响又吓了他一跳,声音如此之大,吓得路易斯一哆嗦,双膝发软,罗丝·丽塔又叫了起来。
但这次是打雷。一团紫色的乌云从西边席卷而来,他们赶忙跑回高街,正好赶在大雨落下之前回到了家。他俩匆匆走进门,暴风雨紧跟在他们身后,倾泻在门廊上。街对面的房子消失在一片灰色的倾盆大雨中。
“你们回来了!”路易斯的红胡子叔叔乔纳森从厨房里走出来说。“齐默尔曼太太和我正准备出发去找你们俩,幸好你们及时到家了。弗洛伦斯,”他提高了声音说道,“迷途的小羊羔又回到羊圈里了。我们最好给罗丝·丽塔的家人打个电话。”
在暴风雨的天气里,乔纳森叔叔从来不长时间讲电话,因为他总是担心闪电会击中电话线,把他烤熟。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他还是很快给波廷格太太打了个电话。他挂了电话,说:“你妈妈说,在雨停之前你就待在这儿吧。罗丝·丽塔,这意味着,你可以尝尝卷毛假发怪[1]最棒的核桃软糖布朗尼蛋糕了。”
路易斯微微一笑。他的叔叔和齐默尔曼太太想出了一些看似无礼的绰号来取笑对方,但事实上他们都很友善。当他们围坐在厨房的桌子旁时,路易斯紧张的情绪渐渐消失了。雨很快就小了,慢慢地下起了阵雨。齐默尔曼太太穿着一条宽松的紫色连衣裙,兴高采烈地从烤箱里取出一盘美味的软乎乎的布朗尼蛋糕。他们吃着热乎乎的蛋糕,喝着冰牛奶。不一会儿,路易斯就不再觉得自己是一只试图冲出陷阱的困兽了。
但罗丝·丽塔突然问道:“齐默尔曼太太,镇北离高速公路大约八百米的那栋奇怪的老房子是怎么回事?”
齐默尔曼太太转过头去看了看罗丝·丽塔,镜片下突然闪动了一下。她惊讶地扬起白色的眉毛,眯起眼睛。“你们俩去那个危险的老房子探险了?”她问道,声音尖得出奇。
“嗯,不过没有真的进去,”罗丝·丽塔说,“但我们看到它了。”
齐默尔曼太太用右手的食指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说道:“嗯。你觉得呢,古怪大胡子[2]?我们该告诉他们吗?”
乔纳森叔叔耸耸肩:“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大秘密。有趣的是,人们竟然忘记了夏威夷屋。”
“什么?”路易斯问。
“它叫夏威夷屋,”乔纳森叔叔重复道,“那是因为它是由一位船长建造的,他曾在密歇根中部定居,大约是七十五年前,也就是南北战争后的几年。弗洛伦斯,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查德威克,”齐默尔曼太太立刻回答道,“阿贝迪亚·查德威克船长,来自波士顿。1869年,他在一艘将美国政府代表从旧金山送往三明治群岛[3]的船上担任船长。”
“那是一次探险之旅,”乔纳森叔叔解释道,“他们想知道三明治群岛用的是火腿黑面包还是瑞士奶酪全麦面包。”
齐默尔曼太太哼了一声:“邋遢鬼[4]很清楚,三明治群岛的名字是詹姆斯·库克船长起的,以纪念约翰·蒙塔古——三明治伯爵。后来,这些岛屿被称为夏威夷群岛。总之,查德威克船长在那里待了三年,在那期间,他遇到了一位年轻美丽的夏威夷公主,至少故事里是这么说的。他那时大约五十岁,而她的年龄还不到他的一半。她的族人试图阻止他们在一起,但就像童话故事一样,她爱上了阿贝迪亚·查德威克,他也爱上了她,然后,公主跟他私奔了。他们在海上举办了婚礼。回到美国后,他决定带她尽可能远离大海。最后,他们来到了密歇根州。”
“老查德威克卖掉了他的航运公司,带着一大笔钱退休了,”乔纳森叔叔插嘴说,“他在城外为他的新娘建造了一栋富丽堂皇的房子,房子周围有很多土地。他想用这栋房子慰藉她的思乡之情,所以它和这里其他的房子不一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富有的夏威夷菠萝农场主的豪宅。”
路易斯不确定菠萝是否生长在农场,但还没等他问,罗丝·丽塔就插了进来,提出了一个问题:“他们之后生活得幸福吗?”
乔纳森叔叔和齐默尔曼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彼此一眼,乔纳森叔叔不安地捋了捋胡子:“好吧,没有。”
“我们并不清楚,”齐默尔曼太太用严肃的声音说,“我们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查德威克雇了一大群仆人来帮忙管理那个地方——三个女佣和一个管家,还有一个园丁和一个厨师,他们都住在那栋大别墅里。而在1875年或1876年——不记得是哪一年了,人们说是房子完工后正好一年——他们都死了,在一个晚上,都死了。”
“什么?”罗丝·丽塔坐直了身子,“是他发疯了,把他们杀了,还是——”
乔纳森叔叔举起手:“没有,没有,没有。他们只是全都——死了。具体情形我就不细说了,因为那样会让路易斯紧张一个月,但我要说的是,房子里的所有人看起来似乎都很好,除了没有呼吸。那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其中一名死者,阿贝迪亚·查德威克,似乎是被冻死了,但没人知道其他人遭遇了什么。人们认为这可能是某种奇怪的疾病,但如果这种怀疑成立,为什么其他居民没有感染上?”
“但你可以想象新西伯德的居民对这个可怕的事件的反应,”齐默尔曼太太说,“阿贝迪亚·查德威克在新英格兰的一个亲戚继承了这栋房子。他想把房子租出去,但由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没人愿意住在那里。最后,他把它很便宜地卖给了某个房地产公司或其他什么公司。几年后,他们把它修好了,给它装上了电线,还加了现代化的管道,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能吸引周围的人来买这个地方。很多年过去了,‘待售’的招牌已经腐烂、散架,依然无人问津。这家公司干脆放弃出售或出租那栋旧房子,所以它就这样矗立在那里,被一片森林环绕。我估计它现在的状况很糟糕。”
“不,”罗丝·丽塔说,“这就是有趣的部分。它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糟,只是空着。”
“好吧,”乔纳森叔叔说,“尽管如此,那里也不是个闲逛的好地方。它仍然属于某个房地产公司或什么别的公司,他们可能会对非法入侵这样的事情非常敏感。答应我,你们俩再也不要靠近它了。”
“我保证。”路易斯坚定地说。
罗丝·丽塔犹豫了几分钟,但最后她也答应了。
之后几个月,甚至几年,他们一直都遵守着这个承诺。刚开始,罗丝·丽塔还会时不时地提到那栋老房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事情接踵而至,占据了他们的生活。最后,路易斯几乎忘记了那栋孤零零的建筑、奇怪的鼓声,以及夏威夷屋中的所有人在一夜之间死去的可怕故事。
直到很久以后,在路易斯十三岁时发生了一件事。
[1] 乔纳森给齐默尔曼太太起的绰号之一。
[2] 齐默尔曼太太给乔纳森起的绰号之一。
[3] 夏威夷群岛的旧称。
[4] 齐默尔曼太太给乔纳森起的另一个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