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了,罗丝·丽塔就好像从未从那场可怕的噩梦中醒来一样。她几乎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石头。至少,她的感情像石头一样冰冷。她每天去上学。其他女孩都在谈论她,咯咯地嘲笑。罗丝·丽塔并不理她们。被无情的戏弄所折磨的路易斯试图向她道歉。她看着他,仿佛他在很遥远的地方,什么也没说。老师布置作业时,罗丝·丽塔就像机器一样自动地完成。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齐默尔曼太太——她内心深处那股小小的仇恨之火。对罗丝·丽塔来说,愤怒似乎是唯一能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她贪婪地呵护着这种情绪。有几次,路易斯邀请她到他家吃晚餐,但罗丝·丽塔只是摇摇头。她在等待着什么——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如果她和朋友们谈笑风生,她那宝贵的仇恨之火就会熄灭。因此,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独来独往,等待时机。
在才艺表演十天后的星期一下午,罗丝·丽塔从学校回到家里,发现房间里有一篮子新洗过的衣服。她开始整理它们,把衬衫和裙子挂在衣橱里,把叠好的牛仔裤放在架子上。然后她开始把袜子搭配成双。罗丝·丽塔打开衣柜的抽屉,发现有东西从袜子下面露出来。看起来像褪色的紫色天鹅绒。罗丝·丽塔皱着眉头,弯下腰拿起卷轴。
“我把它放回去了啊。”罗丝·丽塔把破旧的天鹅绒袋子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又看,喃喃地说道,“我确定我把它放回博物馆了。”
她颤抖着,感到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她内心深处又传来一阵阴沉的低语:我带来了一个礼物,你被选中了。罗丝·丽塔看着自己的手从袋子里取出那个易碎的旧卷轴,她觉得自己控制不了它们。她的手指展开卷轴,就好像有人在操控她。她仔细看了看那卷皱巴巴的棕褐色卷轴,上面的字母和数字曾经是黑色的,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变成了铁锈色。之前,罗丝·丽塔只读了卷轴的第一部分,上面写着这是贝尔·弗里森的最后遗嘱。现在她又接着看了剩下的部分。完全一头雾水。
这些记号既不是字母,也不是数字,甚至也不是图片,只是看似随机的笔画。有些是从卷轴的上边缘引出来的,有些是从下边缘引出来的,中间还有很多像用鸡爪子扒拉出来的记号。罗丝·丽塔在学校学过一点儿外语。她会一些拉丁语和法语。在教科书里,她也看到过埃及象形文字、汉字和其他种类文字的复制品。可卷轴上的记号看起来和这些都完全不像。它们看起来更像希伯来语或阿拉伯语,但罗丝·丽塔不认为它们是这两种语言中的任何一种。她继续展开卷轴,直到最后完全展开,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看到了某样她认识的东西。她之前在噩梦中见过的:一根顶着一个大球的多面柱子。罗丝·丽塔想起变成石头的可怕感觉,她的手开始颤抖。她急忙把卷轴卷起来,塞进袋子里。她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就在她视线内的角落里。罗丝·丽塔四处张望。是有一只小狗那么大的黑影蹿进她的壁橱了吗?她不能确定。罗丝·丽塔把卷轴扔到**,伸手去抓她的椅子。
就像驯狮员拿着椅子躲避危险的狮虎一样,罗丝·丽塔猛地打开了衣柜的门。她的衣服挂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没看到任何神秘的东西。但在衣柜的底板上放着她从哈德威克先生的博物馆那里借来的那本绿色的旧书。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罗丝·丽塔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这本书。她放下椅子,拿起那本旧书。它的皮革封面摸起来像卵石,光滑得出奇。罗丝·丽塔坐在床边,打开书,读起了扉页:
四十个亲爱的魔术师或朋友
圣徒、骗子
还有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骗局
约瑟夫·W. 温斯顿著,舞台监督、导演及戏剧制作人
莱奥特出版社
芝加哥,伊利诺伊州
1885年
罗丝·丽塔翻了几页,开始读温斯顿先生对魔术师的评论:
舞台魔术师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之一。他们喜欢操控混乱、误导和奇妙的诡计,哄骗我们,让我们开心。一次又一次,我目睹了一些看似奇迹的东西,却完全被迷惑了,后来才知道,表演者用来创造奇迹幻觉的方法其实简单得荒谬。我必须承认,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情绪复杂得出奇,一方面我为表演者的聪明而兴奋,另一方面我又为自己的轻信和粗心大意而恼火。
然而,在我四十年的剧院职业生涯中,在一些难忘的场合中,在这些神奇的表演者的陪伴下,我遇到了可能是真实的东西。魔法真的存在吗?了不起的读者,我把这个问题留给你们。我只想证明,有大约六个表演者,他们的戏法我永远也看不透。他们只是骗子,还是真的拥有我们大多数人甚至无法想象的能力?由你们来评断。
罗丝·丽塔又翻了几页。她找到了一整章,标题是“贝尔·弗里森:或者,与灵魂对话”。在正式阅读之前,罗丝·丽塔的目光停在了一幅老式的钢版画上,上面都是深色的交叉线条。画上的女人有一张瘦削的鹅蛋脸,一双目光犀利的黑眼睛,头发乌黑发亮。她戴着埃及头巾,前面有一个圆形的装饰,上面刻着一只蜘蛛。她的黑眼睛似乎正盯着罗丝·丽塔的眼睛。丽塔很快地翻过这一页。
然后她又看了看另一张照片,这次是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片平整的墓地,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墓碑。这幅画的中心是一座墓碑,比周围的墓碑要高得多。罗丝·丽塔之前见过。这是一根多面的柱子,上面有一个石球。照片下面写着“贝尔·弗里森,原名伊丽莎白·普罗科特,埋葬在这座奇怪的墓碑下面。人们说,这个球在缓慢地旋转,却看不到有任何力量在驱动它。她的灵魂还在努力吸引我们吗?谁知道呢?”
罗丝·丽塔感到非常奇怪,似乎只有她自己才能肯定地回答这个问题。她开始读关于贝尔·弗里森的那一章。
至于路易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到越来越绝望。令人惊讶的是,他的麻烦的根源并不是被取笑。他发现其他孩子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取笑他。随着高中橄榄球赛和万圣节临近等话题的出现,才艺表演很快就被遗忘了。哦,当路易斯走过时,偶尔还是会有人咯咯咯地学鸡叫,但更多的人似乎只记得戴夫和汤姆表演的《谁先上场》。他们得了第三名,许多人认为他们应该是第一名。
路易斯越来越担心的是他最好的朋友。罗丝·丽塔的冷淡让路易斯很烦恼。他的朋友不多,而罗丝·丽塔是最了解他、最喜欢他的人。一天下午,当路易斯和他的叔叔在耙树叶时,他跟乔纳森谈起了罗丝·丽塔,他的叔叔深表同情。“成长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乔纳森靠在耙子上对他说,“当你的感情受到伤害时,你会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走出来了,但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大多数人最后都能走出来。给罗丝·丽塔时间,让她忘记自己的尴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路易斯一边悲伤地说,一边把湿漉漉的枫叶扫进地上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红黄相间的树叶堆里。
乔纳森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有不测风云。你知道一切开始变糟时我在想什么吗?我想,‘如果路易斯和罗丝·丽塔把整个表演变成喜剧,他们仍然可以挽回局面’。但我没法告诉你们。”
叔侄俩已经在院子一角堆起了一个大落叶堆,路易斯把他扫的叶子也堆了上去。他想了想叔叔的话,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想法。这是真的——他和罗丝·丽塔表演时,人们的笑声要比看汤姆和戴夫的表演声音大得多,而他们一直是想逗大家笑。如果路易斯能想出一些办法,让他的笨手笨脚看起来像是一种表演,那一切可能会变得不一样。但他并没有,而那场才艺表演成了他一生中最糟糕的一晚。
那个星期五,齐默尔曼太太邀请大家到她在里昂湖的小屋去玩儿。现在这个季节已经不适合游泳了,但这座小别墅是一个宁静的地方,风景优美,环境舒适。齐默尔曼太太说,她希望罗丝·丽塔也能来。但是罗丝·丽塔拒绝了她,所以参加派对的只有齐默尔曼太太、乔纳森叔叔和闷闷不乐的路易斯。齐默尔曼太太做了一顿美味的晚餐,有烤猪排、松软的烤土豆、味道浓郁的酸菜、新鲜出炉的面包、甜奶油,还有冰激凌甜点和一个巨大的苹果派。他们吃光了她紫色盘子里的所有东西,用紫色的餐巾擦了擦嘴唇,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太好吃了,弗洛伦斯。”乔纳森说道,他的笑容在他的红胡子间闪耀。“我认为你是魔法师里最棒的厨师。”
“哦,谢谢你,怪胡子。”齐默尔曼太太回答。然后她也叹了口气,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很遗憾罗丝·丽塔没有来。我很担心她。”
路易斯刚刚还心满意足,高兴极了,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心又沉了下去。“我也是,”他承认,“她几乎不再和我说话了。”
“嗯,”齐默尔曼太太抿了一口咖啡说,“罗丝·丽塔所处的这个年龄最敏感脆弱了。她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乔纳森把手放在路易斯的肩上。“路易斯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说,“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将不得不忍受关于下蛋的各种老掉牙的笑话。”
路易斯忍不住笑了。他的叔叔和齐默尔曼太太都没有特意淡化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小心翼翼地回避这件事,这确实帮了大忙。他们会在公开场合谈论这件事,就好像路易斯是个成年人一样。他喜欢他叔叔的这一点。乔纳森·巴纳维尔特有本事让路易斯安心自在,即使面对像才艺表演失败这样可怕的情况也能。
“好吧,路易斯,”齐默尔曼太太开玩笑地说,“你打算永远放弃舞台了吗?”
路易斯耸耸肩,用他的叉子摆弄着盘子里的几块馅饼皮屑。“我不知道。我觉得如果我没试着用那只鸡,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学习这些魔术很有趣。”
“嗯,”乔纳森说,“你知道吗,每年在附近的科隆市都有一场大型的魔术师大会,那里有一个艾博特魔术屋。也许明年我们可以开车过去,你可以学些小戏法——如果你愿意的话。”
路易斯放下叉子:“我得想一想。现在我有点儿想当天文学家。这样我就可以在晚上大家都睡觉的时候在天文台工作,我就可以用望远镜看行星和恒星,而不是别人在看我。”
“这个话题也有很多可谈的,”乔纳森轻声笑着说,“我觉得,现在我们只有用洗碗来表达对这顿大餐的感激之情才公平。”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我们来看看是谁洗碗谁擦碗。”
“乔纳森叔叔,”路易斯说,“那又是你的双面硬币把戏吗?”
乔纳森一时显得十分尴尬,然后他仰起头大笑起来:“该死!又失败了!那你选什么,路易斯——洗碗还是擦碗?”
他们是开着贝茜去的里昂湖,贝茜是齐默尔曼太太的紫色普利茅斯牌汽车的名字,因为齐默尔曼太太说她不相信乔纳森·巴纳维尔特的车技和他的古董车。他们开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霍默路两旁的橡树和枫树形成了黑暗的隧道,汽车呼啸着穿过这些隧道。
路易斯知道现在差不多是满月,但是厚厚的乌云把月亮完全遮住了。时不时有被风卷起的干枯树叶在车灯的强光下旋转。坐在后座上的路易斯从齐默尔曼太太和乔纳森中间望着前方的道路。
他们颠簸着穿过铁路,回到了新西伯德。所有的商店都已经关门了。齐默尔曼太太转进了大厦街,过了一会儿,路易斯正好瞥见了罗丝·丽塔家的房子。他顿时觉得自己僵住了,然后大叫起来。
齐默尔曼太太使劲踩下刹车,贝茜尖叫着停住了。“我的天哪,怎么了?”
“看!”路易斯说,“看罗丝·丽塔家的房子!”
乔纳森摇下车窗。他声音颤抖地问:“那是狗吗?”
“不是。”路易斯说。那个黑影在罗丝·丽塔家的门廊上移动着,它的大小和一只牧羊犬或拉布拉多猎犬差不多,但它不是狗。它长着细长的腿,但是太多了。
“那是一个影子吧,”齐默尔曼太太迟疑地说,“只是一个树影。”
那个黑影在令人不安的寂静中径直朝墙上跑去。
“不,”乔纳森紧张地说,“不是影子。那是一只蜘蛛——一只像皮箱那么大的蜘蛛!”
路易斯喘着粗气,心跳加速。那东西爬上屋顶,然后爬上天空,就像在爬一张看不见的蜘蛛网。“它在这里做什么?”他紧张地问。
“我不知道。”乔纳森说着,把头探出来,望着天空。“不管是什么,现在都不见了。弗洛伦斯,我觉得我们得开个作战会议讨论一下这件事。那不是真的蜘蛛,而是一种邪恶的魔法生物。我有一种感觉,罗丝·丽塔正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