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的刹那,我忽然惊呆。
你发净脱落,脸白如纸,弱不禁风的样子,恍若一片浮萍飘摇在白色的海面上。
靠着你姐,你无力地咳嗽,虚弱地朝我招手,那眼神显得如何的淡远,也是如何的无助。
这一切,深深地刺痛了我,涌动在我心里的全是爱怜!那个浅笑依稀的你呢?那个坚毅勇敢的你呢?!
秋冬的暖阳斜斜地探进窗户,风却似乎有点紧,顺着窗的缝隙挤进来,吹开幔,吹向床。
不忍你受凉,我赶紧拉紧窗;怕你再受惊,我不敢大声说话,悄悄把脚步移出了门外。
初识你,还是二十七八年前的夏天吧。那时候,你大约10来岁的模样,还是个扎着羊角辫,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那年夏天,我和你姐沉浸在16岁的花季里,正做着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文学梦。
你家门后是一条悠扬了几百年的大运河,拖着长长尾巴的货轮船一拨一拨从河面上趟过,时不时拉开嗓门把那一声声鸣笛唱到最高调。那时我还是个学生,而你姐已经在你们村旁的那个工厂上班了,学校离你家只有一河之隔,我们你来我往,课余的时间几乎大半是在你家度过的。
结婚,生子。为生活而劳作的岁月里,使我忘却了一切。
在那两个不远的小小乡村角落里,我和你姐彼此相夫教子,少了音讯,也不知你究竟长高如许了。
春天的江南,细雨和风。我偶尔也会学着婆婆和大嫂她们一起躬耕田野,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而光阴两岸,依然有天光云影,共明月徘徊。
时间不言不语,我们不来不往,却也不曾相忘。江南绵绵长长丝丝缕缕的烟雨里,我们都执着当初的信念。
而后,交通便捷了;而后,通讯发达了。
再见你,已是一个开着漂亮轿车的成功人士了,经营着一家工厂,生意做得不错。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的刀,却丝毫没有把你怎样。你青春靓丽,曾经羞涩的脸多了几多妩媚,依然婀娜的腰越发美丽纤柔,你一次次笑着走着来我店里,使我们有了更多亲近和了解的机会。
冰心女士曾说过,“成功的花,人们只惊慕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你就是,成功的花蕾,曾也洒下了奋斗的泪雨!
然而,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片美丽的风景,你就倒下了!
倒在这片你曾洒下泪雨的热土上,倒在这个应该是收获硕果的季节里。
花香凝注了夜,时间停止了呼吸。
难道!难道生命,真要在这最美丽的时刻永恒成回忆?
不!我绝不绝不绝望!生命不止,我依然奋斗不息……你用行动呐喊!
即便真的宿命在天,那好吧,我也坦然接受!
经此劫难,你竟也很平静地默然领悟了生命。
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你相信了命运,你也听从了命运的安排!
家父血压偏高,住院的那些日子里,我常陪伴左右。许是我们有缘,我们住得很近,居然是面对面的病房。
你的病房朝南,每天都有阳光。风柔柔的吹起沙幔,阳光暖暖的斜照在床头。
每天早晨,我总是看见你躲在阳光里微笑,微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和旁边病**的老阿姨开玩笑。阿姨的老伴是高中退休老师,写了一篇青葱岁月里的故事给我们看,你说你想看他把初恋故事写得更详实完整些,你还和阿姨开玩笑说,阿姨你会吃醋吗!
你的天真,你的可爱,仿佛就是一个顽童,一个沉醉在爱情小说里初中女生的模样。
可病魔总是追逐着你,不让你有放松的机会。有时候你疼痛难忍,进食艰难,让人看了心痛心酸。
但只要有些许精神,你依然谈笑风生,使人忘记了你的病记住了你的笑。
生命实在是个沉重的话题!
今天,你姐和我电话说,你的状态又到了低谷,血压低到只有20多了,压抑的心再次沉甸!
但愿奇迹发生吧!但愿奇迹能把人间照顾得周全!
〖后记〗
傍晚时分,从北窗望去,那棵枫树终于凋尽了最后一片叶子。
叶子的凋零,究竟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都不是!是冬呼啸着来到人间,把它摧残把它肆虐。
你走了……在这个凄清的冬夜,带着对生的眷恋和渴盼,却终究挡不住冬的寒意和冷漠。
我以为你会很坚强的。我以为奇迹会把人间眷顾得周全的。我以为那些冬日的暖日光会一直斜照在你身边的!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生活很残忍,时光很吝啬,命运之舟航行的轨道不是普通人能够掌握的。
而这一年,我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家翁的离世,母亲的永别,亲人们一个个从我身边消逝。这个世界,看着外表平静和蔼,其实它狰狞,凶险,不可预测。
如果说我的亲人们是去遥远的佛国烧香云游了。可你,应该还是阳光下那灿烂的一丛小花,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凋谢就凋谢了呢!你的离开,你的家人,你父母,大姐二姐,是如何的伤彻心扉,悲痛欲绝!而你却走了,因为没有谁能力挽狂澜!这病魔缠绕,疼痛难忍的日子,你厌烦了,你疲倦了!你累了!你停下了与命运斗争的步伐,想歇息了!
怎样来诠释生命?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在走这一条路。生是偶然,死才是必然!
生命是一丛浓丽的花。走过,爱过,开过,灿烂过,也就无怨无悔!
P,天堂安详!愿你一路走好!
(写于2012年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