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坚强,接到电话的刹那只是“哦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她很冷漠,知道噩耗的惊天而降也没有掉下眼泪。或许,在她的预料中这是早晚的现实。
其实,她对于他,或者说他对于她,已经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背影,一枚结婚证书上的红图章而已。
结婚10年,就是饱受摧残,受尽虐待的10年。留在她脸上,腿上,脚上,身上的青紫淤痕,常常是老伤未愈,新伤又至,满身都是伤痕累累。心,更是伤过之后结了茄的麻木。
虽然说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但是他的离去,对于受尽伤痛的她来说好像就是一种解脱。她漠然地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以何种情态来表示这一时刻的遽然到来。
我是亲眼见过也亲历过他们婚姻战争中的某一次战役的。在睽睽众目下,说不上辉煌但肯定是也算比较激烈的一次。
那个下午我在值班。午后的大厅空空****,靠窗的角落有五六个人围成一桌斗地主,突然听见楼下传来音调渐高的吵嚷声,紧接着就是劈里啪啦的争斗声。我们闻讯赶过去,那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正一把掐住她的咽喉,嘴里吐着满口的酒气,骂骂咧咧地用穿了皮鞋的脚在她的身上撒泼。有眼疾手快的人抢先一步拉开了正扭成一团的两人,但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谁也说服不了谁。他的眼里喷着烈焰,似乎要吞了她似的;她的眼里蓄满眼泪,咬着牙尽量忍住。稍一停顿,他又开始骂骂咧咧动手动脚起来。原来他好吃懒做,没了工作今天又在外面喝酒了,酒钱付不出,就想起了当领班的老婆。他以为老婆是摇钱树,只要他要她就得给,无论何时何地,不分白昼黑夜。最后还是我借给他几百元钱打发走了他。
这样的战争在他们家里上演过无数次。那天不会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我经常会看见她挂彩的脸,只是从此再也没见她掉过眼泪。
婚姻走到这一步,至少在我看来是很惨烈的。
后来每次看见他,不是醉醺醺地从外面进来找她,就是醉醺醺地从包厢里面走出。他看上去风度还不错,每次腋下都夹了个公文包,西装笔挺,领带挽得很整齐,只是那脸总是如烧熟的蟹虾般通红,说话时舌头宛若打结了似的含含糊糊。听说最近他在做推销矿泉水机器的生意,只是做得成不成功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没见他清醒过几回。
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他来找她了,仿佛失踪了似的。直到有一天有个女声电话打到前台来找她,看她接电话时神情躲躲闪闪,有些慌张的样子,心里直嘀咕是不是她老公又惹上了风月之事。又一次接到这样的电话时,忍不住问了声找她有事吗?才知道原来他已欠人家房钱几个月了,现在人都不见,打听到他老婆在这里上班就找来了,而她说早就把房钱给了他让他交了的。
在这样的婚姻里,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失望,伤心,痛苦。或许,她是早已麻木了。
暑假马上结束了。她准备好儿子开学的钱让他把儿子送回家。
今天,他老公的侄子从几百里之外给她打来电话,说他没有回家,在距家还有10里的县城小酒馆里喝酒后一直没有醒来。
她接听电话时只是有些呆呆的,一直到走也没见她掉下一滴泪。也许,她的眼泪早已在岁月里风干流尽了。
夜色苍茫,她执意没要谁送她,而是一个人踏上了归程。
(写于2009年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