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康德在格尼斯堡小城为他的学生们讲述了西西弗斯的故事。他说这个故事其实是对人生的一种隐喻,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抗拒过一些不可抗拒的东西,留恋过一些始终挽留不住的东西,我们的努力常常给我们造成一种幻觉,让我们以为负累就要被摆脱掉了,让我们以为目标就要近在咫尺了,但生活每每会以最诡秘刁钻的方式开着玩笑,一个人如果常常自觉或不自觉地用一些虚假的安慰和寄托来麻痹自己,就终将承认生命徒劳的本质。
我们因为想通了这个道理而萎缩,但西西弗斯仍然每天用十足的力气推着那块石头,他知道自己在命运面前完全地无能为力,但他还是每一天都会摆出那副不屈的姿态。西西弗斯的故事,不是一个哀叹命运的故事,而是一个赞美英雄的故事。
是的,纵然无力改变命运,至少可以摆出反叛的姿态,纵然赢不到任何的实利,至少可以为自己赢得一份尊严。我们凡夫俗子难以想象的是:去爱,去被爱,这些至于仓央嘉措只是一种叛逆的姿态,仓央嘉措也像西西弗斯一样,被无法抗拒的命运困锁着,被高高在上的诸神无休无止地惩罚着,他是黄金囚笼里最高贵的犯人,虽然有芸芸众生对他的顶礼膜拜,却没有一个人怜悯地抛给他囚笼的钥匙。
诸神把世界托付给了他。他却只想要回他自己。
要回那个最真的自己。
于是我们才看到他那种惊世骇俗的做法:以六世达赖之尊跪求还俗,用佛门的修辞技巧写作旖旎风流的情歌,以俗人的装束浪游在拉萨的大街小巷,和贵族女子幽会,和酒家女子狂欢。仓央嘉措的结局注定是一个悲剧。他明明知道厄运降临,但却仍然每一天都在摆出西西弗斯式叛逆的姿态。
我不相信仓央嘉措的涅槃,但我相信仓央嘉措的永生。正如他饮血的歌中所说: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没有放下过你/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闲事/谁的隐私不被回光返照/殉葬的花朵开合有度/菩提的果实奏响了空山/告诉我/你葬在落叶下的那些脚印/暗示着多少祭日/专供我在法外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