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和听到李济民口中地那句“也就不等了”之后神色一凛,不过以他多年修心的功夫还是压下了内心升腾而起的不祥预感。
他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甚至就连那众刀口上舔血的雍和卫在临行前都不知道此次行刺的目标究竟是何人,他李济民又怎么可能会识破自己的谋划?
“皇兄不用误解我的意思,你想到的那重意思就是我想表达的。”李济民仿佛是看穿了李雍和的心事一般,笑吟吟地说道。
李雍和闻言转头看向前者,当他见到自己这个弟弟脸上流露出来的那副胜券在握的坚毅神情后,他这才确定了某件事。
不过他始终神色如常地问道:“你是怎么看破的?”
按理来说他的计划天衣无缝,而且绝对没有走漏半点风声,那李济民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李济民察觉到李雍和的目光后,扭头四目相视,片刻之后前者的嘴角微微上扬,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是房玄策猜到的。”李济民直截了当地说道。
李雍和在听到这个熟悉名字后脸色终于阴沉了下去。
早知道如此当初在昭陵山下他无论如何都会将房玄策铲除掉。
李济民面无表情地问道:“现在是不是后悔了?不过这天底下任你是悬壶济世的明医还是隐姓埋名于杏林中的高人,都没有后悔药卖。”
“想必当初李景凉在临死之前也是心生悔恨的,但他还是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往日里他最钦佩的大哥手上。”
“那是他死有余辜!”李雍和在听到这番话后终于忍不住怒吼道。
“他觊觎我的皇位,本就是死罪!”李雍和神情狰狞地吼道。
“所以我也该死。”李济民神色平静地说道。
李雍和环顾四周,不置可否地笑道:“所以你就打算先下手为强。”
时至今日,此时此刻,同样是身怀李家血脉的兄弟二人终于面对面摊牌了。
李济民抬了抬胳膊,身上的铠甲鳞片“叮叮”作响,“我李济民做不来刀砧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所以你既然想要杀我,那也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话音刚落,一众身着黑色甲胄的蒙面之人仿若凭空出现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只是短短片刻的功夫就将李雍和的前后退路封锁。
李雍和看向终于不再忍耐的李济民,然后又看了眼手执剑戟的天策卫,笑道:“没想到你竟然比我还要胆大。”
哪怕自己如今已经权倾朝野,已经不用再看父皇的脸色行事,但顾忌于朝野流言自己还是不敢在皇城内对李济民痛下杀手,而是选择在玄武门外送他上路。
不过他倒好,竟然敢在玄武门内围杀自己。
李济民微微摇头,自嘲一笑,道:“皇兄说笑了,臣弟只是怕死罢了。”
李雍和看向众天策卫手中明晃晃的刀刃,而且依旧不断有黑衣人从角落里急掠而出,看来自己这个二弟是打算毕其此役了。
“你在皇城内杀了我,就没想过如何跟父皇交代?如何对文武百官交代?”李雍和脸色阴沉如水地问道。
光天化日之下围杀当朝储君,这可是十恶不赦的谋逆之罪!
没想到李济民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说李雍和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那么痛快利索地将李景凉给杀了。”
原本大梁的三位皇子,如今李景凉已经死在了李雍和的手上,而眼下李雍和也将要死于李济民之手。
说不上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若是李雍和死在了玄武门内,那李济民就成了硕果仅存的皇子,如此一来除非李汤狠了心要亲手断去大梁国祚,不然这大梁皇位就会是他李济民的,而且也只能够是他的!
李雍和在听到李济民这番话后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弊,所以本就阴沉的脸色如今更是冰冷如霜雪。
这样一来,自己是非死在玄武门内不可了!
不过...
“若是我死了,你想过你会承受天霜山怎样的滔天怒火吗?”李雍和沉声问道。
天霜山眼下已经是他最后的一张底牌,他只能够希冀着李济民能够惧怕于天霜山之危,继而让自己安然无恙地离开。
李雍和死死盯着面前的李济民,信誓旦旦地说道:“你只要放我离开,我答应你自此之后我们二人井水不犯河水,我保证你会安全抵达封地洛阳,然后洛阳会作为大梁陪都,而你也会百岁无忧!”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李济民的决心。
低估了他要杀自己的决心。
李济民听闻他的这些誓言后不动声色,后者见其如此神情慌张地又补充道:“而且今日之事我绝对不会向外人提起,天霜山也肯定不会对你出手...”
李雍和还想说什么,但却被李济民摆手打断道:“不必了。只要你死了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
旋即他拂袖一挥,低喝道:“今日有乱臣贼子擅闯御马道,被本王无意发现,现将其擒拿诛杀,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四周手执剑戟的天策卫身上裹挟着浓郁至极的肃杀之气,然后缓缓朝李雍和逼近。
没有人会想到,前一刻还亲率满朝文武,居于百官之首的堂堂太子在转瞬之间竟会沦落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必死之地。
李雍和看着围拢上前的众人,神色一凛。
若是他没有将兵力安排在玄武门外,此时或许还能与李济民有一战之力,但如今他“孤家寡人”,根本无望逃出生天。
“动手!”李济民手臂抬起,继而重重挥落,道。
就在一名天策卫手中的长戟将要戳在李雍和的胸口上时,陡然间一道蕴含刺骨杀意的嗓音在众人头顶上方响彻开来。
“休伤太子殿下!”
紧接着一道流光破空而来,将李雍和周身三尺内的剑戟尽数削段。
继而一柄散发着血腥之气的长剑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手执凶剑乱神的乱神奴护在李雍和身前,沉声说道:“殿下,我拦住他们,你先走。”
“你们走不了。”李济民杀意凛然地说道。
随后他缓缓后退,而众天策卫则是在尉迟恭的率领下朝李雍和与乱神奴冲杀而去。
与此同时,那众被乱神奴安排在玄武门内以防不测的一小撮人马也被秦鸾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尽数抹杀。
如今的玄武门内,只要没有消息传出,李雍和就是真真正正的孤立无援。
玄武门外,被李雍和安排外道路两旁的雍和卫以及那种江湖死士仍在耐心等待着他们的目标出现。
但恐怕他们绞尽脑汁都不会想到,如今他们的主子正从猎人转变为猎物,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在玄武门外有家已经开了十年的酒铺。
铺子的老板是个已经上了岁数的男人,膝下无儿无女,甚至大半辈子了连个婆娘都没有讨到。
没有人知道酒铺的这个男人姓什么,叫什么,只因为他膝下无子又不知道是谁调侃了一句“寡汉子”,继而传开了的邻里街坊也就抬头不见低头见地叫一声“瓜汉子”。
不过酒铺的男人也不见恼怒,恰恰相反,他还会笑呵呵地应下。
因为酒铺的酒都是他自己酿的,酒香醇厚,而且又积攒了极多的常客,所以酒铺的生意向来很好。
有人曾私底下算过一笔账,竟然发现这些年他们口中的瓜汉子挣下的银钱竟然能够在城东买处极为不错的宅子,所以这个消息传出去后也不是没有人给他介绍亲事,虽说黄花闺女有些难度,但那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还是可以考虑的。
但瓜汉子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每当媒婆上门来,他也只是笑着摇摇头说“再看看吧”。
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也就再没有媒婆找上门来了。
这日,本就热闹的酒铺内穆地走进一位身穿白衣长袍眉心生红痣的少年人。
当他走进酒铺后,环顾一周,然后目光就落在柜台边瓜汉子的身上。
后者冲着他点头致意。
“出去。”封天山的声音犹如洪钟大吕般蕴含着神圣不可违背的法意在本就不大的酒铺内响彻开来。
本来在酒铺内把酒言欢的众人闻声心中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皆是连滚带爬地跌跌撞撞逃了出来。
“我这个人喜欢清净。”封天山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锭放在桌上,“损失我给你补上。”
他不在乎山下这种黄白之物,他只是想在这安静等待着李雍和嘴中所说的那个李济民的出现。
然后他不知道的是,某人似乎也并未看中这枚金锭子。
酒铺的男子缓缓走到封天山桌前,面带笑意地问道:“听你的口音,似乎不是城里人?”
封天山点点头,“确实不是你们这的。”
男子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嘀咕道:“那应该就没错了。”
不明所以的封天山神情怪异地看向这个男子,后者要么是在装神弄鬼故作高深,要么就是深藏不露大隐于市。
“放心,等你的不是我,另有其人。”似乎是看穿了封天山的心事,将酒铺开了十年之久的男子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自酒铺外走了进来。
那人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与酒铺明显格格不入的封天山的身上,“孙子儿,又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