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愤怒出诗人。在我看来,很多时候,悲情更能出诗人。记得2008年“5.12”大地震时,最感人的一首诗就是《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
孩子 快
快抓紧妈妈的手
去天堂的路 太黑了
妈妈怕你 碰了头
快 抓紧妈妈的手 让妈妈陪你走
妈妈 我怕
天堂的路 太黑
我看不见你的手
自从倒塌的墙 把阳光夺走
我再也看不见 你柔情的眸
孩子 你走吧
前面的路 再也没有忧愁
没有读不完的课本 和爸爸的拳头
你要记住 我和爸爸的模样
来生还要一起走……
这诗不是著名诗人写的,而且至今我都不知道是谁写的。但我认为这是一首好诗,一个真正的诗人写出来的诗。
如果在平时,我们评论当代文学的话,最被议论贬低的要算诗歌了。确实,我也不知道当代诗歌为什么就那么叫人讨厌。我在中国作协工作,也管过一大堆著名文学刊物,那其中的诗歌呀,真不敢说它有多好。反正不咋样的占了多数,这一点跟广大读者一种感觉,甚至有些诗简直就是一堆文字而已。我绝没有全盘否定中国当代诗,比如像叶延滨、韩作荣、雷抒雁等先生的诗,我一直非常喜欢,并认为是真正的诗,代表了中国当代水平,当然还有一大批有才华的青年诗人。然而确实有些“诗”你读不懂,比白开水还没味。我想大概是因为“诗人”太缺乏真情实感和太矫情了。
我不是诗人,但偶尔也写几句“打油诗”。然而,在痛苦和压抑苦闷的疫情中,我快成“诗人”了。
按照曾经在北京“非典”疫情时的实况调查与采访,我认为武汉病毒扩散的范围可能比北京要大些,因为武汉没有首都那么特殊,所以防控力度与措施上或许差些,但相信17年之后我们再经历一场疫情,还不至于全城市、全中国“吃不消”呵!所以最初在武汉每天通报疫情死亡人数时,我跟人家通话时,保守估计了一个数字:大约可能会在死亡患者达到200人左右基本控制住。哪承想我的这个“预言”彻底失败!
最困难、最令人揪心的时候,武汉每天都有成百的人死亡……那种揪心和痛楚,无法不让人悲痛欲绝。那时我常常在想:一个城市,几百万、几千万人生活在同一个地方,每天都在看着身边的人不断地死亡,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和心境?真的无法形容,也仅此一点,我们真的应该心疼亲爱的武汉人。
那时我又在想:那些昨天还是好好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发烧了,而后到医院去诊断,被确诊,然后没几天病情加重,被推进了重症病房,上了呼吸器……转眼要活生生地离开他(她)的爱人、他(她)的朋友、他(她)相伴的城市,那一刻,生死离别何等之痛、之无奈啊!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事情,就在我们面前,就在我们每一天所经历和感受的时光中……有一天突然在手机上看到一群武汉人推开窗户,集体高唱《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我真的很感动。也在想,那《国歌》的歌词以前人们可能也都能背得出,然而有几个人理解了其中“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之意呢?我想不会有多少人在意或明白当初为什么毛泽东决意要用聂耳、田汉作曲作词的这首“抗日”歌曲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那么此时此刻——无情而残酷的病毒让我们亲爱的同胞每天成片倒下的时刻,它就是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万众该拿出一心的决战姿态,去抗击万恶的病毒,哪怕是牺牲在战斗的途中……
我的另一首诗《假如,明天我将死亡》就这样写了出来,同样并没有用多少时间——
假如,明天我将死亡
——致逝去的疫难者
庚子年大疫袭击我中华,每天听得疫区死亡人数在飙升,心如山压,胸气难喘。我由此想到了你们和仍然艰难地活着的我们自己……
假如,明天我将死亡
我就只想唱一首歌,
唱我最想唱的《国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假如,明天我将死亡,
我仍然只想唱一首歌,
唱我最想唱的《国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假如,明天我将死亡,
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我仍然想唱歌,
唱我最想唱的《国歌》——
祖国啊,我用生命爱着的国,
期盼你早一刻战胜病魔、摆脱困难,
让人民重新幸福和生活,
这样,我的死亡就是一种解脱、
一种荣光……
假如,明天我将死亡,
就是走向天堂的路上,
我还要高声地唱一句: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2020.2. 7 早上
我依然认为我并不是诗人。但我平时喜欢诗歌,特别是年轻时在部队那会儿,改革开放刚刚揭开帷幕的1978、1979年,当时许多世界经典还没有全面开禁,买一本外国文学书费劲着呢,不像现在满地废书中都能找到全世界最经典的作品。因为喜欢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作,记得那时为了买他的书,有一天冬日凌晨还不到两点,我就穿着军大衣,从军营走到近十里路外的地方新华书店排队,一直等到8点半书店开门,才购得一本莎士比亚诗歌集。
诗歌是一种独特的语言和创作方式。真正的诗人非常了不起,他的语言精致,是其他文学样本不易达到的。所以我在创作报告文学时,有时一累或语塞时,喜欢随便拿本诗歌翻翻,哪怕是一个新诗人,他的作品总能给我一些启迪,于是再伏案写我自己的作品时,“诗情画意”顿然冒涌……
这是我的体会。然而我自己的“诗情”在一种特别激动的时候也会奔涌流淌,通常悲情更容易产生我的“诗意”。我记得在疫情中压抑了好几天后的1月29日(正月初五)早晨,突然揭开窗帘时,一道阳光射在我的脸上。那一瞬我激动和兴奋不已,穿好衣服后直奔酒店楼下,在空地上张开双臂,迎着太阳和阳光,感受着似乎有些陌生的温暖……那一刻,我内心真的呼唤和呐喊了一声:见到太阳——真好!
是啊,苦难的瘟疫中,阳光是多么亲切与温暖啊!有了温暖的阳光,病毒就会散去,就会消失,万物就会复苏,人类就会再度去热烈、自由地拥抱春天……
我的诗情来了!我这样写道——
见到太阳真好
能让我们看到光明和希望
更让我们内心产生丝丝温暖
见到太阳真好
笼罩在头顶的恐惧
今天开始消亡
见到太阳真好
万物重新恢复生长
无耻的瘟神你何处逃跑
见到太阳真好
你将洒干血的教训
你将重振国的威望
向太阳保证:
我们不再一次又一次肆意恣虐
不再让瘟神侵袭我们的肉体与灵魂
孩子们需要欢乐而非惊慌
老人们只求平安健康而非提前死亡
因为我们从来就不曾离开你无私的光芒
见到太阳真好
明天、后天……我想天天见到你
天天这样好
这首诗后来被几位艺术家拿去朗诵,解放军原总政朗诵家刘纪宏和上海艺术家陈少泽的朗诵最具感染力,他们二人告诉我,他们都是一边朗诵,一边热泪盈眶。后来这首诗被许多地方媒体刊发,并到了武汉疫区传播。
我以为这首小诗说出了疫情中许多人期盼的一种心情,因此大家比较喜欢它。这首诗连同《致黄浦江:你流动,我心泪随动》一起被腾讯视频录制播出后,达到了四千多人次的观看,是我不曾想到的。
但诗歌不是疫情中我们所要表达的主要心境,在疫情和民意处于一种高度爆发的时候,全国人民更多的在关注健康和对国家、社会未来的担忧与关切,比如对眼前的武汉疫情问题、对公共卫生问题。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想到了两件事,一是应当为那些在疫难中匆匆而去的死难者以及牺牲和殉职的医生、干部、干警及普通公民,举行一个国家仪式的追悼活动,同时要迅速立法,健全国家的公共卫生服务体系,不能再一次次苦受像“非典”、新冠病毒肺炎这样的大疫情之难了!我们的人民靠几十年辛辛苦苦努力而创造的繁荣景象,不能让一些人的不良生活习性和不健全的管理机制给毁了。所以我在2月11日,提出了以下两个建议:
建议“清明节”国家为疫难者公祭,并设立“中国防疫日”
一: 为了深切悼念此次在疫情中被病毒夺去生命而又匆匆离去的所有遇难者,追悼那些在此次战“疫”中光荣牺牲和殉职的医务人员、干部、人民群众,特建议今年“清明节”,国家为他们举行隆重的公祭活动。
二:作为经历了2003年的“非典”和此次冠状病毒肺炎两次大疫情的一个中国公民,我和全国人民一样,坚信在习总书记的领导下我们终将能够很快战胜此次疫情,并愿尽所能参与战“疫”,同时又深深地感到:加强国家、政府和民众的防疫意识是何等的重要及迫切,尤其是我们中华民族在走向富强的伟大历史征程上,绝不能缺这一课。为此建议立法部门研究并确立是否可以把武汉疫情暴发日作为今后一年一度的“国家防疫日”或“国家公共卫生日”,以此来不断提醒和强化国民对自身的生活习性改善、增强防疫意识及政府部门不断健全防疫体系等方面的国家治理建设能力。
特此建议。
何建明
2020年2月11日
正如有人说过的那样:一百部经典作品,有时还不如一句警世忠言。人类社会历经千万年,既需要阳光雨露,还需要时时敲响警钟,特别是对一个飞速发展着的大国,我们更需要说真话,说到位的话,说管用的话。
难道不是吗?此次疫情让全国、全世界如此折腾,有些问题还不需要清醒?
这两个建议,应该说是有很重要的建议性意义,特别是后一个关于设立“国家防疫日”或“国家公共卫生日”的建议。十几天后,一些全国政协委员也提出了类似的建议。许多朋友说这个“专利权”怎么算?我说,只要是好事,谁的都一样。这是公民参与国家治理的一种权利。再说,你可以查“百度”,看是谁最早提出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