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娄巴特拉的传奇人生改写了历史，谱写出一部世间罕见的女性史诗。当我们首次踏上本书的旅程时，心中不免好奇：她的存在在那段遥远而关键的岁月中究竟有多重要？现在我们刚刚为她的传奇人生画上句号，可以说，假如没有她的存在，世界的面貌就可能与我们在历史书中读到的截然不同。正是因为她的出现，安东尼才将东方作为自己的必争之地。这一决定见证了两人长达十一年的漫长关系（两人还育有三名子女），并在对罗马的日益疏离中迎来**。正是这个决定，激化了安东尼与屋大维（或许不可避免）的冲突，最终——伴随亚克兴之战——亚历山大陷落，安东尼、克娄巴特拉双双自杀。屋大维踩着对手的尸体君临天下，从而（这多少要归功于他异于常人的寿命和政治生涯）为罗马帝国奠定基础。

因此，我们有理由对一个克娄巴特拉不曾出现的世界感到好奇。没有一个作为众矢之的的“敌人”，共识自然无法达成，与马克·安东尼的冲突可能也会变得更加激烈。我们同样应该考虑到他的对手拥有的巨大魅力。假如没有克娄巴特拉，马克·安东尼就将生活在罗马而不是亚历山大城，并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军事方面也将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果。屋大维或许无法赢得最后的胜利，并确立他的独裁统治，以及为罗马帝国的时代拉开序幕。当然，帝国的雏形早已呼之欲出：即便身处恺撒的时代，人们也已经感到共和的命运时日无多，独裁的时代即将到来，并将在此后数百年间见证几十位皇帝的诞生。那或许将是一段似曾相识的历史——或许不是——但一定不是我们现在耳熟能详的“历史”。假如历史像这样发展的话，那么既没有应运而生的罗马帝国，也没有随之而来的现代西方世界版图。

克娄巴特拉就像是化学反应中的一味催化剂，在那个久远的年代，她的出现令当时已经无法避免的历史进程加速进行。然而，不同寻常的是，她在一次惊心动魄的化学反应之后，留下了一个“产品”——屋大维，或许他正是建立帝国的唯一人选。

如果这一观点正确无误，那么现代西方世界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这个女人的出现。

埃及艳后的故事接近尾声，另一个真相也已显露无遗。克娄巴特拉是一位在古代世界中脱颖而出的“现代”女性。正是她的现代性改写了历史。她用传奇的一生谱写了一位现代女性的胜利。

她如何孤身一人立足于被男性统治的世界之中？在我们先入为主的印象中，克娄巴特拉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利用自己的身体和“独一无二”的姿色，对勇敢彪悍的恺撒和安东尼进行**。然而这只是一种出自罗马父权社会男性沙文主义的陈词滥调，是对她充满敌意的古代作者的偏见。正如我们所见，克娄巴特拉魅力四射，但她又与蛇蝎美女给我们留下的刻板印象有所不同。肉体未必是她征服罗马军事领袖的唯一武器，因为这一观点带有极大的局限性：我们在此谈论的并不是在某次宴会上对某位目标人物进行引诱，而是彼时在国际社会的棋盘上展开的顶级权力博弈。抛开情爱和**，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政治联盟和财政收益。

由此可见，克娄巴特拉施展的是一种与众不同的肉体**。作为一位女王，她手中掌握着一个强大而富饶的王国。克娄巴特拉的魅力在某种程度上得益于她的女继承人身份。她所有的男人，从恺撒到马克·安东尼，甚至屋大维，较之她的肉体，对她的王国财富更感兴趣。凭借赏金猎人的本能，他们知道她的巨额财富和强大舰队是扩充军团、赢得战争，并最终夺取权力、称雄罗马的关键。这就是前文中三个男人与她周旋时心照不宣的目标。

这也成为克娄巴特拉施展手段的契机。为了实现王国内部（成功巩固自己的王位），以及在地中海棋盘（疯狂扩张埃及的边界）上的目标，这个性感的女人开始游刃有余地展示自己颠倒众生的“吸引力法则”。

关于她的成功得益于其肉体的说法显然是草率而无礼的，是罗马人的宣传造成的结果。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她的美色确实多次发挥了关键作用。比如，她藏身麻袋突然出现在恺撒面前，或是第一次扮成阿佛洛狄忒的样子抵达塔尔苏斯。但与肉体相比，她的头脑、智谋和高超的运筹帷幄本领才是她真正深藏不露的王牌。

这一切同样要归功于她的出生地——埃及亚历山大，希腊精神的中心。这种克娄巴特拉成长过程中耳濡目染的美妙文化，成为一个（尤其是她还拥有王室血统）女人崛起的先决条件。正如我们所见，克娄巴特拉受过良好的教育。她博学多识，通晓多种语言，钻研过演讲的艺术和有效沟通的技巧。每当面对习惯于用力量压倒一切，但拙于言辞的强大男人时，这总能成为她在外交谈判中固守底线的法宝（为数不多可以在她面前不落下风的对手中，或许就有屋大维）。

然而仅凭亚历山大城赋予克娄巴特拉的一切并不能解释她在政治和外交领域获得的成功，背后还隐藏着别的原因——这个女人的智慧。她与众不同，兴趣广泛，对知识充满渴望，在当时是一位学识渊博的专家。有史以来还没有任何一位女王能够比得上她——或许只有伊丽莎白一世与她旗鼓相当，但两人却有着迥然不同的性格。

如果亚历山大城和希腊文化为她的天赋献上了一份珍贵的馈赠，那么反之亦然。她巧妙地与当时最强大的罗马人结为盟友，并借此成功帮助埃及，尤其是希腊文化获得新生。此时我们不禁要问：如果克娄巴特拉没有输掉亚克兴之战，而是击败屋大维，那么古地中海地区将会是什么样的？或许屋大维治下的西罗马风貌将不复存在，深受希腊化影响的东方希腊神韵将取而代之（只是一种假设），或许还将对我们今天的日常生活产生影响。

希腊化是人类历史中一段优雅的时期，在文化层面——记住一切应有的区别——或许只有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可以与之相提并论。希腊精神诞生于亚历山大大帝统治时期，灭于克娄巴特拉时代。这两位君主之间有太多相似之处：两人都作为魅力四射的年轻君主被载入史册，终其一生投入权力的游戏之中；心怀一个伟大的希腊化王国的梦想；而且，两人都被埋葬在亚历山大，彼此相隔不远。今天，两人的墓地都已无迹可寻。

克娄巴特拉真正的魅力在于其具有希腊精神中的开明文化，而不是罗马人口中背信弃义、充满**的暗黑魅力。

或许这正是克娄巴特拉在历史中的真正意义所在：一位毫无疑问擅长结盟游戏的女王，却以老练甚至玩世不恭的手段玩弄着手中的权力，若非如此，她在遥远的古代将无法生存。

然而身为一个女人，克娄巴特拉之所以能够崛起，要归功于当时世界文化的浸润。她是一个有着独立的思想、现代性思维的与众不同的女人。正是这种现代性使其成功对历史进行了改写。我们可以认为，克娄巴特拉穿越百年时光的印记建立在她取得的文化胜利之上，即希腊精神的胜利。与此同时，她作为一位女王的成功建立在她令众多同时代女性困惑的现代性思维之上。难道正是这种现代观念改写了古代的历史？我们愿意这样认为。

曾有一种说法，称克娄巴特拉通过引诱罗马军事领袖征服罗马，而事实上她是罗马人的手下败将。但无论如何，她都用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征服过这座城市。作为一位女王，也许可以说她一败涂地；而作为一个女人，则可以说她大胜而归。克娄巴特拉也将因此永远被人们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