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斯巴达国家的形成(1 / 1)

古代希腊 晏绍祥 2106 字 2个月前

一、多利亚人的来临

优罗塔斯河

斯巴达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最南端的拉科尼亚地区。它东面和南面是大海,西过塔格图斯山与美塞尼亚为邻,北为阿卡狄亚,是古代希腊难得一见的一片比较宽广的平原。古典时代的斯巴达城就位于这个平原中部的优罗塔斯河右侧。在古代,斯巴达又称拉凯戴梦,因此斯巴达人又称拉凯戴梦人或拉科尼亚人。2世纪的希腊作家波桑尼阿曾对当地名称的起源有所记载。据他说,该地最早的居民是勒勒吉人,他们得名自大地之子勒勒克斯,勒勒克斯有子名米勒斯,米勒斯有子优罗塔斯。此人排干了沼泽,让拉科尼亚变得可以耕种。优罗塔斯无子,唯有一女斯巴达,于是传王位于塔格图斯之子拉凯戴梦,并招其为婿。拉凯戴梦继位后,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该地区和那里的人民,但以其妻命名当地的城市。于是,古典时代的斯巴达人又被称为拉凯戴梦人,或曰拉科尼亚人。因为波桑尼阿为罗马时代的作家,他的记载显然是综合历代传说的结果,以说明斯巴达、拉科尼亚、拉凯戴梦和优罗塔斯等地名的起源。对于这些传说,我们当然只能作为传说对待。

古典时代的斯巴达人据说属于赫拉克勒斯的后代多利亚人。据修昔底德,特洛伊战争80年后,赫拉克勒斯的后代击败阿凯亚人的抵抗,胜利进入伯罗奔尼撒。他们占领了伯罗奔尼撒大部分地区,陆续建立美塞尼亚、斯巴达、阿哥斯、科林斯和麦加拉等国家。据称率领多利亚人回归的是赫拉克列斯后代中的三兄弟,分别是特麦诺斯、克里斯封特斯和阿里斯托德摩斯。但是阿里斯托德摩斯不幸早亡,留下一对双胞胎儿子普罗克列斯和优吕斯泰奈斯。两人虽然并不友好,但合作完成了对拉科尼亚的征服,建立了斯巴达国家,共同成为斯巴达国家的国王,于是斯巴达国家便有了两个国王。这个传说在公元前5世纪已经流行,希罗多德记载的版本虽然稍有不同,但内容大同小异。学者们为了弄清双王制的起源费了不少心血,但到今天也没有得出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结论。真正的原因,也许不过是希腊人并无长子继承的观念,一般情况下是诸子平均继承,于是作为征服拉科尼亚地区的阿里斯托德摩斯的儿子,在父亲死后两人都继承了王位,后来因为战争的需要延续下来,形成古典时代独特的双王制。

斯巴达人到达拉科尼亚后,逐渐征服当地居民。据说当他们征服拉科尼亚南部一个叫黑劳斯(Helos)的城市时,把那里的居民变成向斯巴达人缴纳租金并受斯巴达人控制的黑劳士(Helot)。他们与斯巴达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不仅无权参与斯巴达国家的政治事务,其耕种的土地还被视为斯巴达人的,需要向斯巴达人缴纳收成的一半。另外,战争时期,他们要作为轻装兵为斯巴达人服务,负责转送给养或者打扫战场。但只有斯巴达国家有权处置他们,既可以让他们获得解放,也可能把他们处死。对拉科尼亚周边地区的城市,斯巴达人允许居民保留自治权,不干涉他们的经济活动,但需要在战争时期为斯巴达人提供军队,可能还需要给斯巴达人缴纳一定比例的收成。在古代文献中,他们被称为庇里阿西人,字面的意思是“居住在周边地区的居民”(Perioikoi)。这样,在斯巴达国家的居民被划分为三个等级:享有全权的斯巴达人、基本自由的庇里阿西人和处在依附地位的黑劳士。

二、斯巴达国家的形成

在斯巴达国家形成过程中,最为重要的是所谓莱库古改革。然而正如古代人都已经意识到的,莱库古是否实有其人,都存疑问。关于他改革的年代,疑问更多。可以肯定的是,斯巴达国家系在征服拉科尼亚过程中逐步形成,其具体的国家制度也应当有一个形成过程,绝非某人一次改革能够完成。这里我们仍把莱库古视为传说中的人物,把归于他名下的改革,也视为一系列变革的最终结果。

据传在莱库古之前,斯巴达经历过一段非常混乱的时期。希罗多德说,在莱库古之前,斯巴达是全部希腊人当中治理最糟的国家;修昔底德说,从多利亚人定居拉科尼亚起,斯巴达有过一个长期的政治混乱时代。据说当时国王已经无力控制局势,小规模的变革大约也解决不了问题,因此莱库古认为:“必须像医生对待百病缠身而体弱多病的人那样行事,即一定要用药物和泻剂来减轻和变革现有的症候,然后服用全新的、不同以往的饮食。”[1]也就是说,当时斯巴达社会矛盾和问题太多,只能通过彻底的变革,才能解决它所面临的问题。

莱库古确实进行了彻底的变革,从国家组织到斯巴达人的生活方式,他都进行了彻底的改变。为了让自己的变革获得支持,他不惜动用了阿波罗神。据说他改革之前先去了德尔斐,那里的祭司称他为“诸神所钟爱的人,不是凡人,而是神”,然后他借阿波罗之口,拟定了他改革的基本文献,即斯巴达人后世所称的大瑞特拉。其具体规定如下:“当你为宙斯和雅典娜建起了一座神庙,并把人们分成‘费拉伊’,分成‘奥巴伊’,再创立起包括‘阿卡盖塔伊’在内的三十人的长老会之后,你们就得经常在巴彼卡和克那基翁之间‘阿佩拉曾’,并在那儿提出或废除提案;但是人民必须有表决权和权力。”[2]

这篇文献使用的文字比较古老,其中的一些术语也比较费解,普鲁塔克随后做了注解。费拉伊和奥巴伊都是划分斯巴达人民的地域单位,阿卡盖塔伊指两名国王;阿佩拉曾的意思是召集人民;巴彼卡和克那基翁都是斯巴达的地名,为斯巴达人民集会的场所。整个文献的意思是:把斯巴达人民分配到奥巴伊和费拉伊这样的地域单位中,并组建包括两名国王在内的长老会,将有关议案提交给斯巴达人的公民大会,由斯巴达人决定是否赞同相关提案。

这篇文献解决了一些问题,但留下的问题更多。费拉伊和奥巴伊作为地域单位,孰大孰小,两者之间是何关系,并不确定。现代学者往往倾向于认为,费拉伊可能指多利亚人传统的3个部落,而奥巴伊为斯巴达人后来组建的村镇,然而两者之间哪个更重要,似乎难有定论。不过,如果两者都是地域单位,则斯巴达经过改革,实现了按地域划分国民,具备了国家的基本特征。30人的长老会除两名国王为当然成员外,其他成员如何产生,任职期限,都未明确。学者们一般根据亚里士多德等人的记载,认为长老系从60岁以上的老人中由全体公民选举产生。不过那是古典时代斯巴达的情况,从所谓的莱库古改革到亚里士多德时代大概有400年左右的时间,其间难说没有发生过重要的变革。最后是斯巴达人的公民大会。这里仅仅提到了要经常召开,以及召开的地点和进行表决的权力。然而谁来主持,议案由谁提出,如何表决,都没有明确。现代的学者们再度借用古典时代的例证,认为议案由长老会提出,表决则根据呼声高低决定。不过普鲁塔克随后提到,在国王波吕多罗斯和提奥庞普斯时代,特意给神谕增加了一条规定:“如果人民大众意欲采纳一个歪曲的议案时,长老和国王有权休会。”[3]意思是元老和国王将拒绝批准那次投票。这暗示公民大会由长老和国王主持,相关的议案,可能也由他们提出。在国王波吕多罗斯之前,人民有权对议案进行修改,而且可能会通过与最初提交的议案内容差距相当大的决议,因此才有了后面的添加。

无论如何,这份文件透露的内容,大体让我们对斯巴达国家的基本制度有个概念。斯巴达有两名国王,他们与长老一起共同主持公民大会,并且为公民大会准备议案。公民大会有权修改议案的内容,通过相关决议。这里涉及一个基本问题:莱库古为什么会授予斯巴达人如此明显的权威?不仅让他们参与国家管理,并在某种程度上让普通人享有了对国家事务的决定权。

答案似乎在普鲁塔克那里。据他记载,当时斯巴达“存在着骇人听闻的不平等:城邦因充满了贫穷的、无依无靠的人而负担沉重,财富却全部集中在少数人手里”。所以,莱库古为消除因此产生的弊病,“说服了同胞将所有的土地变成了一整块,然后重新加以分配;劝说他们彼此在划一的、生计上完全平等的基础上生活在一起,单凭美德去博取功名;使他们确信在人与人之间除了那种因行径卑贱而遭到谴责和因行为高尚而备受赞扬的区别以外,是不存在其他差别和不平等的”。基于这个理由,他把全国土地集中起来加以重新分配。具体分配了多少,古代作家有争议。一说是9000份,另一说是6000份。[4]但不管是多少份,重新分配土地,而且每块土地面积平均,应当没有疑问。

经过这样的重新分配,斯巴达每个公民都成为“平等的”土地所有者。作为公民,面对受到自己压迫的黑劳士和庇里阿西,斯巴达人自然地组成了一个享有特权的集团。由于几乎所有公民都平等地拥有一块土地,从理论上说,所有公民都是平等的,用希腊人的话说,是“平等者”或“相似者”(homoioi)。为了确保公民之间的平等,莱库古还规定,所有公民都应当脱离生产劳动,完全依靠黑劳士养活。每个公民由7户黑劳士供养,每年获得82麦斗的大麦,以及相应数量的酒和油。他还取消了所有的金银货币,只允许斯巴达人使用铁质货币,而且那些铁币还被用醋淬过火,根本不能派别的用场。对于手工业,大部分予以禁止。更重要的是,莱库古命令所有公民都在公共食堂就餐。每个公民按照规定交给公共食堂一定数量的粮食、酒和油以后,就只能在公共食堂用餐,即使贵为国王,也不能例外,所不同者,国王得到两份而已。然而这并不表示国王的肚皮比别人大,而是让国王赏赐给自己中意的斯巴达人,以表彰对方的勇敢或者美德。如此一来,无论一个公民拥有多少家产,他也无法在公共食堂或者其他方面表现出来。按照普鲁塔克的说法,莱库古的改革,让“富人像穷人一样去饮用同样的饭食”,富人“既不能使用,也不能享受,甚至都不能玩赏或者炫耀自己富裕的财产。所以在太阳普照着的所有城邦当中,唯有在斯巴达,人们才能看到那种声名远扬的景象:一个双目失明的财神普路托斯,就像一幅画那样没有生命,一动不动地躺着”。[5]

可是,对今天的我们而言,莱库古的制度具有鲜明的阶级压迫性质。他虽然让斯巴达公民成为名义上的平等者,却同时让他们成为不事生产、以压迫与剥削黑劳士和庇里阿西为生的寄生虫。这群寄生虫的闲暇,是以黑劳士等的被迫劳动为前提的。同样是为了镇压黑劳士的需要,斯巴达人被迫变成了职业战士,变成了斯巴达国家的统治阶级。斯巴达国家的性质,是斯巴达人凭借强大的武力,镇压黑劳士和庇里阿西的工具。

然而,斯巴达国家作为压迫黑劳士工具的性质,也大体决定了莱库古改革的具体时间。因为在征服美塞尼亚之前,斯巴达制度的基础:一个斯巴达公民由7家黑劳士供养的制度,根本不可能出现。它只能是斯巴达公元前8世纪以来逐步发展的结果,其中的关键,就是公元前8世纪开始的美塞尼亚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