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近代以来的步履蹒跚(1 / 1)

德国文化研究 李伯杰 1162 字 2个月前

1.“打满补丁的地毯”

对于德意志或西欧来说,中世纪末期,无论14世纪或15世纪都是一个动**的年代。城市里出现市民和城市贵族的暴力对抗,农村也出现武装斗争。教会的腐败日益趋于顶点,改革的呼声日渐强烈。

16世纪初,宗教改革爆发,改革的浪潮席卷西欧。经过长期的宗教战争,西欧分裂为天主教和基督教新教两大阵营。“教随国定”(拉丁文:“cuius regio,eius religio”,德文:“Wes das Land,dem der Glaube”)的原则确立后,欧洲其他国家一般都是形成了“一国一教”的政治—宗教格局,或者在一个国家以一种信仰为主。唯独地处欧洲中央、位于罗马世界与蛮族世界分界线上的德意志,基督教却分裂为两大阵营。南部以天主教为主,北部以新教为主。但是实际上形势更为复杂得多,因为南部亦有大量的新教飞地,北部亦不乏天主教信徒,信仰冲突带来的是德意志在政治版图上、宗教信仰上进一步的碎片化。而且在北部路德教地区,教会沦为国家的附庸,邦君(Landesherr)们把教会控制在自己的手里,路德教地区的教会成为官厅教会(Lan-deskirche)。

教会失去独立地位,邦君们少了一个制衡自己的力量,这就使邦君们势力更加坐大,17、18世纪的德国巴洛克文化之所以史无前例的辉煌,便是邦君们获得君主专制权力后,一方面,需要获得外界的承认;另一方面,也企图通过财富和权力的展示起到对臣民的恐吓驯服作用。在这样的历史语境里,邦君们内心里产生了一种“展示欲”(Repr?sentationswille)。这种展示欲非常强烈,驱动着他们极力展示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巴洛克文化便是这种展示欲的文化表现。南部的天主教地区虽然没有像路德教教会那样沦为邦国的附庸,但是邦君、诸侯们的权力扩张也使他们的独立性大为减少。三十年战争结束后,帝国和市民阶层均受到重创,唯有德意志各邦国的邦君们从中获益,作为胜利者胜出。继金玺诏书之后,帝国的权力再一次被削弱。帝国的式微使皇室哈布斯堡家族不得不放弃经营德意志而转向打理奥地利,既然无力顾及帝国的事务,那么只得全力发展和巩固哈布斯堡家族的势力,使帝国的发展失去了一个决定性的动力。而大战之后德意志的碎片化进一步加深,也是一个后果严重的事件。战争结束后,帝国的版图无论从政治还是信仰的角度看,都是一块“打满补丁的地毯”(Flickenteppich)。

在西欧近代史上,17世纪是一个关键的世纪。西欧其他国家抓住了这个历史机遇,在17世纪里向着民族国家的建立跨出了决定性的一步,而德意志则在三十年战争的战火中沉沦,错过了这个决定性的世纪,其历史的脚步被延迟了一个世纪,其结果是德意志建立民族国家的进程被延误,德意志真正成为一个“迟到的民族”。

2.普鲁士的崛起、德国的统一及其遗留问题

普鲁士王国在18世纪初的出现,是德意志历史上一个划时代的事件。普鲁士的发展和壮大,使德意志帝国内出现了第二个强权。在德意志民族的神圣罗马帝国境内,普鲁士和奥地利双雄鼎立的二元政治结构,以及后来奥地利在争斗中落败的事实,使奥地利从德意志淡出,统一德意志的任务历史地落到了普鲁士王国的肩上。普鲁士凭借其强大的军力和统治者的意志,最终统一了德意志,在德国历史上第一次建立了一个德意志的民族国家。至此,德意志人不再仅仅是一个“部族”(Volk),而是一个“民族”(Nation),“德意志民族”(die deu-tsche Nation)才最终形成,所以第二帝国的建立在德国历史上具有极大的意义。而这个统一过程也见证了德国历史的一个特点:不但强权位于帝国的边缘,而且统一亦来自边缘。

普鲁士虽然统一了德意志,但是也留下了许多问题,比如普鲁士军事立国的政策和实践,助长了德国军国主义的成长壮大。普鲁士乃是依靠其军队立国的,唯有通过战争才能生存和发展,军国主义在普鲁士成为立国之本。所以有的历史学家嘲笑道,普鲁士不是军队在国家里,而是国家在军队里。军国主义和军人的价值观也极大地影响了普鲁士和德意志,造成无穷后患。对于市民阶级而言,似乎从军便可以脱胎换骨,脱去平民的身份,成为半个贵族。因此德国社会里,人人以从军为荣,以穿军服为荣,德国作家楚克迈耶尔(Carl Zuckmayer)的讽刺喜剧《科本尼克上尉》(Der Hauptmann von K?penick)就是这样一种社会风气的真实写照。这个时期的德国人在欧洲被视为“机器人”(Maschinenmensch):他们头戴尖顶盔帽,身着军装,盲目服从上级,显得铁一般的坚强,似乎毫无感情。由这样的人组成的这样一个国家,为其邻国所无法认知;在这样一个群体面前,人们感到茫然;形容这样一个民族的形容词又增加了一个:不可捉摸(unberechenbar)。

普鲁士在科学技术层面上极其现代,但是在国家理念上仍停留在前现代时期。这种技术层面上的现代性和国家、政治理念上的前现代性构成了一对深刻的矛盾,给德国带来了诸多严重的问题。

此外,普鲁士不仅在政治上打造了第一个德意志民族国家,而且在文化上以所谓“普鲁士精神”也深刻影响了整个德意志民族,所以才会有“德意志的普鲁士化”(Verpreu?ung Deutschlands)的说法。具体地说,普鲁士的价值观对德意志民族的影响的确很大,所谓“普鲁士美德”(preussische Tugenden)在德国各地生根开花,秩序、勤奋、节俭,特别是服从等一系列价值观念在德意志本来就有深厚的传统,从中世纪末期以来一直得到各邦国和教会的大力培植;经过普鲁士精神的强化,这些价值观更加深入人心,变得更加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