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辫”,在漫长的封建社会、半封建社会中,在儒家思想的长期笼罩下,对受过封建教育的知识分子来说,又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作为儒家经典十三经之一的《孝经》第一章《开宗明义》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把“不敢毁伤”发肤为“孝之始”,如果“毁伤”,那就是不孝。孝和忠又是相联系的,在家为不孝,于国为不忠。肤发的毁伤,在阶级社会中极为重视。满洲贵族入主中国,也从“肤发”上来开刀,明朝留发、满洲结辫,“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就是入关时的禁令,“江阴之屠”“嘉定之屠”,又都是围绕留发、割发展开的。因为,留发就表示留恋明朝衣冠,削发即表示归顺满清。二百多年来,结辫已经成风,习俗已久,章太炎独能“讼言索虏之祸毒敷诸夏”[33],把“臣清”的标识辫子割掉,当时确使“壮者失色”。他不但自己割辫,还写了《解辫发说》,连同《来书》等寄交兴中会主办的《中国旬报》公开发表,用的是章炳麟的真名,在当时的条件下,这种举动,真有些“骇俗”。在改良派还具影响、革命派未占优势之时,章太炎的“割辫”,尤为难能。
因此,章太炎的“割辫”,是他投身革命的起点,是他一生中的光辉业绩;《解辫发》也成为反对满洲贵族统治的一篇革命文献。
然而,章太炎的“割辫”和《解辫发》,尽管是在“满洲政府不道”,“横挑强邻”“联军进攻,将及国门”的情况下断然进行的,但他狭隘的大汉族主义思想却很严重。《请严拒满蒙人入国会状》且不允许满人、蒙人入会。一方面,固然由于满洲贵族腐朽衰败及其各种特权,引起了人民的长期不满;另一方面,他又把反清革命和“光复旧物”联系起来,涂上了一层封建的色彩。这样,我们在分析章太炎的“割辫”和《解辫发》之时,也就不能不注意到他的局限性。不过,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章太炎“愤激蹈厉,遽断辫发”,毕竟是开风气之先的。
原载《上海图书馆建馆三十周年纪念论文集》1983年8月版
[1] 1902年,章太炎将《訄书》“删革”,于1904年在日本东京翔鸾社铅字排印,即“重印本”。又,1900年8月,自立军失败后,章氏“归乡里度岁”,修订《訄书》,在他的“重拟目录”中,即列《解辫发》第五十七,改本和“重拟目录”手迹藏上海图书馆。
[2] 《中国旬报》,1900年1月(光绪二十五年十二月)创刊,在香港出版,旬刊,系兴中会所办,与《中国日报》相辅而行,藏中山大学图书馆。《中国旬报》中所载《解辫发说》和章太炎《来书》等,系1979年蒙黄彦同志抄赐。1981年,我在段云章同志陪同下,曾将中山大学所藏《中国旬报》翻阅一过,旋又蒙丁守和同志将复印件寄赠。均此致感。
[3] 孙宝瑄:《日益斋日记》,《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
[4] 章太炎:《致汪康年书》一,光绪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手迹,上海图书馆藏。
[5] 章太炎:《论学会有大益于黄人亟宜保护》,《时务报》第十九册,光绪二十三年二月初一日。
[6] 章太炎:《上李鸿章书》,光绪二十四年正月,手迹,上海图书馆藏。
[7] 章太炎:《书清慈禧太后事》,《台湾日日新报》1898年12月25日。
[8] 章太炎:《俳谐录》,《台湾日日新报》1898年12月28日。
[9] 章太炎:《党碑误凿》,《台湾日日新报》1899年1月29日。
[10] 章太炎:《台北旅馆书怀寄呈南海先生》,《清议报》第八册,光绪二十五年二月初一日。
[11] 章太炎:《康氏复书》,《台湾日日新报》1899年1月13日。
[12] 章太炎:《康氏复书》,《台湾日日新报》1899年1月13日。
[13] 章氏在政变后所撰论文,如《祭维新六贤文》《客帝论》《答学究》《视天论》,以及寄给康有为的诗,都先后在《清议报》发表。
[14] 章太炎:《答学究》,《清议报》第十四册,光绪二十五年四月初一日出版。
[15] 章太炎:《致谭献书》,光绪二十三年三月十九日,见《复堂日记续录》钱基博跋记。
[16] 章太炎:《康氏复书》,《台湾日日新报》1899年1月13日。
[17] 章太炎:《翼教丛编书后》,《五洲时事汇报》第三期,光绪二十五年九月初十日出版。
[18] 章太炎:《沈荩序》,《沈荩》卷首,共和二千七百四十四年(即1903年)铅字排印本。《自定年谱》亦云“因断发以示决绝”。
[19] 章太炎:《游西京记》,《亚东时报》第十七号,光绪二十五年十月十八日出版。
[20] 朱希祖:《本师章太炎先生口授少年事迹笔记》,《制言》第二十五期《太炎先生纪念专号》。
[21] 冯自由:《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第十四章《壬寅支那亡国纪念会》。又见《革命逸史》第二集第36页。
[22] 冯自由:《革命逸史》第三集第213页。
[23] 朱希祖:《本师章太炎先生口授少年事迹笔记》。
[24] 章太炎:《民国光复》讲演,李希泌笔记,《章太炎先生讲演录》,章氏国学讲习会铅印本。
[25] 章太炎:《致汪康年书》四,光绪二十五年正月初七日。文中云:“东人言及公名,肃然起敬;而谬者或以逸仙并称,则妄矣。”见《汪穰卿先生师友手札》,上海图书馆藏。
[26] 章太炎:《致汪康年书》五,光绪二十五年六月初十日。见《汪穰卿先生师友手札》,上海图书馆藏。
[27] 《今古文辨义》主要就廖平所撰《群经凡例》《经话》《古学考》等书的“偏戾激诡”之处加以辩诘,囿于经今古文师承、学术方面的探索,文章没有只字提到康有为。最后还说:“若经术文奸之士,借攻击廖士以攻击政党者,则埳井之鼋,吾弗敢知焉。”当指叶德辉、苏舆之流攻康有为援今文经说以议政事。那么,章氏这时对康有为还寓保全。见《亚东时报》第十八号,光绪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出版。
[28] 《訄书》第二十八《东鉴》,原刊本,下同。
[29] 《訄书》第二十九《客帝》。
[30] 《訄书》第三十三《不加赋难》。
[31] 章太炎:《庚子拳变与粤督书》1900年6月,《甲寅》第一卷第四十二号。
[32] 章太炎在《訄书》手校本《客帝》第二十九上,写有一条眉校:“辛丑二百四十年,章炳麟曰:余自戊、己违难,与尊清者游,而作《客帝》,弃本崇教,其流使人相食,终寐而颎,著之以自劾录,当弃市。”这段眉校,当为《客帝匡谬》的初稿,手校本,上海图书馆藏。
[33] 章太炎:《谢本师》,《民报》第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