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星雨拍摄杂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在热搜上挂着的事。
她以为是被陈凯燕的粉丝骂上去的,怕自己玻璃心,也不想找不痛快,就迟迟没有看。
直到经纪人张姐在电话里告诉她:“星雨,你最近的热度很高,节目组觉得你可以作为《谁是歌手》的人气选手,参加复活赛晋级。”
陶星雨震惊之后,很快上网搜索相关的事情。
节目组的良心剪辑就够让她有天上掉馅饼的感觉了。
没想到这届网友眼睛那么雪亮亮的,她有一种被上天眷顾之感,心里也明白,在这行想要大红,除了本身的实力,运气才是最重要的。
没想到运气真的那么到位。
自从出道之后,她们的十八线团不但没有立刻糊掉,反而越走越顺,比大部分男团还要发展的好,半点不显颓势。
简直就像身边跟着哪路神仙。
就这样怀着分外复杂的心,陶星雨第二次飞往外地。
录制《谁是歌手》这档综艺。
作为复活赛的嘉宾,陶星雨的新合同直接签了两期。也就是说,就算这轮唱走调,或者干错全程不在调子上,后期都会补救回来并让她复活成功。
普通的综艺节目,好不好看真的和出演的人是谁关系不大。
写剧本的策划和导演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网上都是一边倒的夸我,”保姆车上,陶星雨看着各处的最新评论,实在是疑惑,“张姐,都是你给安排的水军吗?”
张倩文很诚实地说:“没有,我给安排的热度都堆在你们队长身上,毕竟晋级的人是她。你这种算是蹭了陈凯燕的热度,她本身就黑子多。”
“有那么多的吗?”不可思议。
“她的路人缘也不好,别人对她的讨厌都转化成对你的喜欢了。这种事情挺正常的,你放宽心,只是别凑到陈凯燕面前弄得太亲热,打那些网友的脸。”
陶星雨脑海里晃过上次,陈凯燕那恶狠狠瞪她的眼神,扬唇笑了,“不会的。”
“当然,你也别和她冷着脸好像真有仇,都是圈里人,她还是你的前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定下次就要一起合作呢,甭得罪人。”
“好。”
“分寸你自己把握,”张倩文的目光从手机里□□,赞许地看她一眼,“知道你可以的。有时候我都觉得你的年纪有三四十了,那股沉稳劲,在刚出道的小姑娘身上不好找的。”
“……嗯。”
陶星雨听着表扬的话,抽抽唇,心里并没有感到高兴。
—
苏千清独自在家闲得发慌。
她在小学毕业前,心里总觉得所有收获到的成绩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只有玩游戏是真正有天赋的,她也因此特爱玩游戏。
天赋的小光环黯淡,她就对打游戏这事有点提不起神。
游戏还是只能偷偷玩的时候,最刺激好玩。
她身上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结痂结得很稳固,大块的淤青颜色也渐渐变淡。但陶星雨还是坚持要她待在家里休息。
苏千清只好听她的话。
幸好她是关系户,不然早就被开除了。
“想探班,想当助理,想探班,想当助理……”
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地毯上,她望着客厅天花板上吊着的水晶灯发呆,嘴里喃喃像念经。
陶星雨要去外地录制两期的综艺,就有一周的时间不在家。
苏千清琢磨着,自己也该回趟家了,翻身站起来。
算算日子,她忽然发现妈妈已经回国了。
她妈妈可没有爸爸那样好忽悠。
苏千清按着太阳穴思考,又记起来,后天就是路晓琥的生日。
她于是快速地收拾下东西,出门给路晓琥买生日礼物,顺便找她串个口供。
路晓琥是个爱名牌酒胜过爱名牌包的女人。
苏千清去进口超市,认真地挑了一瓶进口洋酒,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结帐的时候才给她打电话问:“你今天有空出来吗?”
路晓琥的语气很轻,很吊诡,像是压抑着狂笑。
“姑奶奶你真会挑时候,我在相亲啊!”
苏千清边刷卡付钱,轻轻笑了,“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明天再联系?”
“滚!”陆小虎压低声音笑骂一句。
旋即顿了顿,用种分外焦急的语气说,“哎呀,真的不好意思,我姑奶奶腿摔骨折了,我得赶去医院看看她,抱歉抱歉,先走一步。总之账单我们AA。”
“……”
对面的男人是什么回答,她听不清。
苏千清笑得难以抑制,幸灾乐祸。
她等了会儿,感觉路晓琥应该快走出餐厅了,就告诉她自己在哪儿。路晓琥惊喜地说:“哎呀,我也在那个商业广场,就是旁边。”
“那我去你那儿的停车场等你?”
“别要去停车场,我最近都是骑小黄车出门的,节能环保。”
“自行车?”
苏千清看眼手里的酒,告诉她,“我给你买的礼物还挺沉的。”
“是什么,一尊送子观音?”
苏千清被她气笑,“上次我生日,你送了一盒避孕套,这么怕我报复啊?”
路晓琥很镇定地说,“不是怕,是在等待你的报复。”
苏千清真的笑了:“小人之心。”
见到面,才发现路晓琥穿得人模人样的,白衬衫配超短裙,高跟鞋的鞋尖还闪着粉色的光。长发披肩,脸上化妆精致的桃花妆,唇蜜粉嫩嫩。
活脱脱一个青春迷人的学生妹。
“按照电视剧套路,你不喜欢相亲不是该打扮得很丑么,”苏千清离她两米就站住,上下打量她,不怀好意地打趣,“原来你是口嫌体正直那一挂?”
“去死,”路晓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深棕色的内眼线都快翻出来了,“我老娘骗我说那男人长得像吴彦祖,把我乐的,屁颠颠就来了。呵呵,看见他的脸我差点气死。”
“你妈妈的审美,你从小还没吃够亏啊?”
“我是真的,差点一口冰水喷到那男的脸上,没见过那么黑我男神的。但我忍住了,他是无辜的,我要回家喷我亲妈的脸上。”
她们乐呵呵地聊着天,重新往商场里走,准备好好地吃一顿饭。
苏千清忽然说:“要迎面碰到你刚才的相亲男,尴不尴尬?”
“没事,你不就是我那摔断腿的姑奶奶么。”
“……我腿没断。”
路晓琥看她一眼:“也差不多了。”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回家的时候得穿着长衣长裤加外套,省得有任何的伤口露出来。
“我妈回国了,”苏千清思索着,边走边说,“不过她还没有催我回家去,但也拖不了几天了,在她开口之前,我还是准备先回去应付完亲戚,再说要跟你旅游。”
那么多年的默契,她立刻听懂去旅游只是个骗人的借口。
“干嘛又要我背锅,”路晓琥奇怪地看她一眼,“你和你的神仙姐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苏千清往前走了两三步,笑了笑。
还是忍住没有告诉她。
不能说,对谁都不可以说。
只要话还没说出口。
她就能骗自己,突然抱住陶星雨时,她浑身的僵硬,那种期待她能快点松手的僵硬,只是不习惯和人太过亲近而已。
她就能骗自己,每次故意撒娇暧昧的时候,陶星雨情不自禁地皱眉,只是性格老干部而已。
她就能骗自己……
苏千清六岁学《世说新语》,任诞,讲到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
王徽之在半夜三更的下雪天里,开窗看看,觉得景色实在太漂亮了!就兴致勃勃地搬出板凳,取来酒菜喝喝酒,吟吟诗,高兴得手舞足蹈。
又忽然很想念朋友戴逵。
于是夜里乘着小舟,从山阴跑到剡溪去找戴逵。
天亮才到剡溪,到了戴逵的门前却又回去了。
别人问他原因,王徽之说:“我本来就是一时兴起才来的,兴致没有了就回去,何必非要见到戴逵?”
帮她启蒙的北大中文系教授说,虽然这段话流传千古,被封为名士风流的典故。
但也有人说,谢安本来是想把侄女谢道韫嫁给他,听说了这事,觉得王徽之不是个能贯彻始终的人,遂把侄女嫁给了他的弟弟王凝之。
“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苏千清当时就觉得,这种仗着一点才华,随心所欲半途而废,散散漫漫,还能用精美的语言修饰的王献之,很像她。
只是他有时代的放纵,她有妈妈的敲打。
苏千清从确认自己对陶星雨有不同的想法开始,心中就在反复自省,是不是错觉?会不会又只是乘兴而行,兴尽而返而已?
不愿意开那么大的玩笑。
她在爸妈的用心栽培下成材,还没做过任何辜负他们期望的事,标杆般长大。
从小到大,追在屁股后面的小男生没有几百也该有几十。最好的环境里都是些很拔尖的人,有钱有貌还有才的男神并不稀罕,她却从没动过心。
苏千清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可能是,可能不是。
让她动心的,只有陶星雨而已。从前没有别人,今后也不会再有了。
只要话还没说出口。
她就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不半途而废,不急功近利,守着她,等着她,心心念念且心甘情愿。也并不觉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