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向前追溯,六月的月圆之夜,久违的兄妹之谈在屋顶的圆月之下很温馨,在经过了再三的思考之后,毓筱终于还是将华枫与蝶依的事情告诉了哥哥。
当年是哥哥将蝶依救回来的,也许……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血缘之亲吧,即便是对面不相识,但也还是能感受到那种从骨血中透出的亲切。
与她是一般无二的心情,作为这世上唯一留下来的蓝家子嗣,他们都是那么的希望可以在茫茫人海中觅得与自己流着相同血y的亲人;同时,蝶依的身体始终都是她心中的一块心病,究竟她还有多少时间留下来看一看这个世界,他们都说不准,若不能趁着还有机会去看一看她,只怕是以后再没有机会……
了解了真相的钰麒自然是迫不及待,着急的样子仿佛是恨不能当下就c上翅膀飞到药王谷去,抱着蝶依亲切的唤一声“姐姐”,只是,要离开寒水宫怎么着也是要与宫主打声招呼的,更何况,毓筱从来到此处至今都没有见到过着传说中的姨母。
已经做好了见不到人的打算,毓筱都已经在考虑着究竟要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的脱身,但是,事情的发展却意外的很顺利,两人被告知三日后的巳时在演武殿内相见。
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毓筱发现这位姨母与母亲长得倒是并不太像,大约是因为乃是江湖三宫之一的宫主夫人,齐芷盈身上并没有那种江南女子的温柔婉约的味道,剑眉星目,利落的劲装,真真是一带侠女模样。
并没有什么亲人相见的热泪盈眶,甚至于连一个热情的问候都没有,钰麒沉着礼貌的告辞,韩旸淡然的点头不曾客气的挽留,也就仅仅打个盹儿的功夫就已经从演武场中出来,从头至尾毓筱都没能有机会与这两位亲人说上一句话。
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哥哥,她……姨母她,一直都这样吗?”
无所谓的点头,钰麒随口回答:“嗯,一直都是这样的。”
拧着头看着钰麒悠然迈步的样子,毓筱的脚步渐渐变慢最后停了下来,对钰麒这样的态度实在是觉得有些奇怪。
“哥,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她这位哥哥什么时候这么淡定了?这根本不就该是他的正常反应啊!
果然,兄妹就是兄妹,还是毓筱最了解钰麒了。
“怎么会?!”钰麒四下里瞅一瞅无人,忽然凑近了毓筱的耳朵道:“筱筱就没有觉得整个寒水宫都很奇怪吗?”
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弄得神神秘秘又鬼鬼祟祟,但还是很配合的压低了声音:“当然觉得了。”忽然想起了来到这里所见到的一切,毓筱满是感叹的中肯道一句:“这地方,太奇怪了。”
点点头肯定了毓筱的感叹,但是钰麒却忽然话锋一转,向毓筱解释道:“如果筱筱将外面的社会舍弃掉呢?”
将外面的社会舍弃掉?
哥哥是说,将这个寒水宫当成一个世界吗?
为什么?
捕捉到了毓筱眼眸中一瞬间的疑惑,钰麒有些小得意的解释着:“若是寒水宫就是一个小世界,那么,筱筱觉得,奇怪的人,会是谁呢?”
虽然并不知道哥哥这么说是想要表达什么,但是他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明白:“我们。”
“对。”打一个响指像是在赞叹毓筱的聪明,钰麒侃侃而谈的样子实在有些像抖着尾巴的傲娇小孔雀,“所以,奇不奇怪其实是相对而言的,而寒水宫,它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感觉哥哥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毓筱就是觉得它作为说服她的理由好勉强。
其实她要问的并不是这样的哲学问题,而是要说:寒水宫里的人,为何会与这个世界对人的认知,相差这么多呢?
不过,这样的问题知或是不知,又有什么要紧呢?
两人随意的闲话几句后就将它丢在了脑后,开始兴致勃勃的准备着往药王谷的事情。
六月廿五
已经到了药王谷外的兄妹二人一脸的喜色,想着接下来就要回到那个安稳宁静,恍如世外桃源一般的药王谷里,他们的心就好像是经过了洗涤一般,那么的清透平和。
在可站外勒住了马,毓筱忍不住在嘱咐钰麒一回:“哥哥,你可一定要记得,见到蝶依绝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姑姑不想要她知道。”
对妹妹如此不放心自己的真相是那样的无奈,钰麒摆一副“受不了你”的样子懒懒的道:“放心吧,放心吧,你这一路上都唠唠叨叨多少回了,我这耳朵都生茧子了,哪会记不住?”
面对钰麒如此的态度,毓筱也是无奈的耸肩:没办法,她也不想唠唠叨叨的讨人嫌,可谁让哥哥在最初听到消息时竟然是那样的反应呢?
犹记得,寒水宫里,她将华枫与蝶依的身份讲于哥哥听时,他竟猛然一下子站起身来,差一点从屋顶上掉下去不说,他还激动的直说:“我就说她像是姐姐嘛,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动静大的几乎招来了大半个寒水宫的人儿,都在骂他们:大半夜的不睡觉发什么神经!
更何况,某些人那前科惊人,她可不想到时候闹出什么糟心的事情来,毁了他们回来的初衷……
是夜,留宿客栈。
这是入药王谷的最后一站了,再往下走他们就该进入阵法从而进入药王谷内了,只是,这阵法,只有辰时整的日光落下的位置方才是入口,所以他们不得不在谷外休息一夜,等待着明日一早的辰时。
时辰还有些早,华灯初上,二人临桌对弈,钰麒落子极为欢快,看得出:他对明日入谷的事情是极其期待的。
也是,一直在他的身边照顾他许多年,可是他却没能保护得了她的安全,有朝一日,却又忽然发现这个人竟是他的血亲,这种感觉,那种复杂,真的不是言语能够表达。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他所想的,就只有:去看看她吧……
棋盘渐渐落满,钰麒已经被到了穷途末路,手中的棋子在指尖打了个转后又被他扔回了棋盅里。
“筱筱这棋艺可是愈发精进了,这还发觉就又被你悄无声息设下的局给困死了。”
看着钰麒啧啧感叹的样子,毓筱淡笑不语,只是心中默念了一句:整日里拿着棋艺冠绝天下的宸世子来练手了,这棋艺若是没点长进,那她岂不是白输了那么多回?
白玉的手指捡起棋盘上的棋子,毓筱开始收拾,“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赶紧的收拾了睡吧。”
与毓筱一同将棋子捡回棋盅里,钰麒闲聊两句:“筱筱回了药王谷可还要走吗?”
问这样的问题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从在寒水宫的时候他就觉得了,妹妹的样子根本就不是要在一个安定下来的样子,而是匆匆过客,不管走多少地方,她都还有一个要回的地方……
隐约猜得到她要回去的地方在哪里,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呢?
只是,他不知道:回去的话,他究竟是在帮衬,还是在添乱呢?
去捡棋子的手指不自觉的蜷了蜷,毓筱笑意浅浅,并没有对哥哥说实话,“这个事情还没有考虑过,不过,应该是不会一直留在药王谷里的。”
总应该做些什么才好,留在药王谷里,除了侍弄药草,她不知道又还能做些什么?
在这里的每一个大夫,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巨大的无法弥补的缺憾——因为药王谷的见不得光,所以,即便是他们医术大成,足以妙手回春,甩下那些郎中十万八千里,也还是不能轻易给人医病的。
一个没有患者的名医,这还是怎样的寂寞呢?
在这里就连弄药的侍童怕是都要比太医院的太医们识得的药草更多,可又如何呢?哪怕是药老最得意的弟子,也及不上一个普通郎中医过的病多……
偶尔就会想,若是再这么下去,或许,不会太远的将来,药王谷就会迎来灭亡……
不是形式上的灭亡,而是从内在开始枯萎,就像是一株大树的根在腐烂……
没有再追问,钰麒起身,打算将棋盘和棋盅放回到原处。
一阵清风来的有些突兀,钰麒不由的停下来动作转头看向了风来的方向。
是屋子的窗户打开过,此刻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让钰麒不禁有些感叹:怎么说他也都是当哥哥的,怎么就总是比不上筱筱呢?小时候立下誓言还说要护妹妹一世平安,可这……怎么看,都好像是筱筱在保护他啊……
哎~,他这哥哥当的,是不是有点忒……忒失败了?
他内心一顿胡思乱想,可是却忘了:隐卫就是再怎么来去无踪,若非必要,也是断没有夜入闺房的道理!
不同于钰麒,毓筱在看到隐卫的那一刹那,心就已经提起来了。
此事反常有二,除了他夜入闺房外,没有通过觳觫直接进来也是反常之一。
“主子,京城出事了!”
到来的人急急匆匆,出口的话慌慌张张,他的唇开开阖阖,紧接着——“哐——!”,是棋盘落地的声音,而后棋子“叮叮咚咚”的散落,毓筱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就再也听不到他说什么了,整个人都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呆怔在原地。
不同与毓筱的石化,钰麒有如一阵风一般刮过,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怒目瞪视的样子那么凶狠,出口的话却带着颤抖:“你、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歇斯底里的嘶吼,钰麒不知道究竟是想要在传信人这里得到安慰,还是想要用如此大声的嘶吼来安慰自己,脑子里一直盘桓着一个念头——真是可笑!贤王府抄家?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可,若是他真的没有相信,这样子的歇斯底里又是为了什么呢?这样子的胆战心惊又是怎么回事呢?
很多时候,人的思想与心灵并不是同步的,一个人,他以为的事情,并不一定就是如他所以为的样子,即便是对于他自己,也同样!
传信人面对钰麒如此的举动只是无奈,他只是一个隐卫,为主子卖命尽忠,做自己分内之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知晓了主子原来就是贤王之女的时候,他们为主子难过,但是,这种难过只是一种形式上的礼节,而并非内心深处的那种哀伤,所以……
面对钰麒歇斯底里的质问,传信人将方才所说的话,又重述了一遍:“六月十七,早朝,贤王府因被证实蓝家余孽身份,抄家灭门!”
“是谁?!”带着磅礴杀气的一问,这一回说话的人并不是钰麒,而是毓筱。
双目隐隐泛着红,因躁动的情绪而自动流转的内力将她如瀑的长发扬起,冰冷如雕的面容……这样的毓筱,真的是像极了地狱里来的玉面罗刹,仿佛每一个眼神都能杀出一片血光。
才只一眼便再不敢直视主子,传信人忙恭声答道:“是主子原本的丫鬟莫离,经查实,她乃是凤家的私生女,名为凤梨。”
“凤梨?”隐隐听到过的名字,毓筱若有所思,似乎并不难想,才仅仅刹那她便已经勾了唇角,危险又冰冷的弧度,露出的事邪魅与妖性。
“原来,竟是她啊……”
唇角弯着的笑意一点点变大,毓筱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样可怕的事情,笑意让人莫名的后背一阵冰凉,y风阵阵……
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夜色深深中马儿的嘶鸣惊扰了不少林中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高飞天际叫的一片混乱,钰麒和毓筱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扬鞭远去……
京城……
京城!
马儿疾驰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可是他们却还是嫌它不够快,疯了的理智让他们忘记了马儿也会疼,挥舞的鞭子一次又一次的落在马身上。
只是,还不够快!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