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国际货币体系改革还是人民币走向国际化,都不是目前处于全球货币霸权地位的美元乐意看到的,它也决不甘心就这样退出独霸全球的历史地位。
所以,虽然全球重建国际货币体系的呼声很高,但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措施推翻美元霸权,这条路注定会很难。
就在周小川发出建立新型国际储备货币建议后,各国普遍认为,如果能创造出一种与主权国家脱钩同时保持币值长期稳定的国际储备货币,会有效避免主权信用货币作为储备货币的内在缺陷,堪称一种理想目标,但实际操作中又会面临异常复杂的困难。所以,全球各国的回应各不相同。
先来看当事人美国的态度。就在周小川发表建议后的第二天,美国总统奥巴马回应说,“没有必要”创造一种新的全球货币。奥巴马高级经济顾问,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前主席沃尔克认为,这一建议“不切实际”。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卡恩表示,这一建议虽然是“合理的”,但这种讨论却不是什么“新事物”。他认为,美元并没有丧失主导地位,并且他相信中国也会这样认为。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第一副总裁利普斯基表示,中国提出这样的建议表明全球各国对经济和金融体制的有效性普遍感到忧虑,但说到底,建立一种新的国际储备货币非常复杂,即使支持该提议的人也不会认为短期内就能得到解决。
欧盟委员会负责经济和货币事务的委员阿尔穆尼亚表示,所有人都认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应该在全球经济中发挥更大作用,可是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美元作为一种主要储备货币的作用在结构上发生了什么重大变化。意思是说,美元作为全球主要储备货币,仍然会继续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澳大利亚总理陆克文明确表示,美元作为全球主要货币的地位无可争议。
德意志银行中国区经济学家马骏认为,超主权储备货币的建议或许是未来几十年国际货币体系最深入的改革之一,值得认真考虑。并且从长远看,会有助于结束中美两国之间的巨大贸易失衡。这个想法虽然有可能获得发展中国家和一些发达国家的支持,可是在实施中会面临巨大的技术性障碍[1]。
这种技术性障碍,主要是指技术方面如何对待共同体系货币与各国通货膨胀之间的关系,如何计算其中某个成分变化后的权重调整及如何进行调整,这方面会异常复杂和困难。
更不用说,虽说这是一种“超主权”储备货币,可显而易见与全球各国的政治因素密不可分。至少与地区货币欧元相比,建立这样一种全球货币(世界元)的难度要大得多。
技术性障碍和美国的阻挠,是影响国际货币体系重建的关键。以后者为例,我国倡导建立超国家主权货币SDR(特别提款权),就注定会受到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极力反对。
要知道,SDR本来就是利用美元、欧元、英镑、日元4种货币加权定价的(权重分别为44%、34%、11%、11%),其中美国的份额最大,为371.5亿SDR;我国位居第8,为63.7亿SDR。
具体地说,美国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中拥有16.77%的份额,而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规定,重大事项的通过必须获得85%的投票权,这实际上就意味着美国拥有一票否决权。如果不改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而是依然在这样的框架下去讨论SDR或世界元,基本上没什么意义。因为你无论怎么讨论来讨论去,美国一票就否决了,可谓“一夫当道,万夫莫开。”
过去40年中SDR一直没能做大,根本原因在于SDR的主要份额是发达国家把持的,而发达国家的货币一般来说在全球多是硬通货,它们并不需要用SDR来平衡国际收支,所以也就根本不存在推动SDR被更多,更广泛使用的内在动力。
在这种情况下,我国提出以SDR或者这种性质的货币来取代美元,又怎么可能行得通呢?这不是明摆着要美国等西方国家集体自宫吗?要它们自己革自己的命吗?正因如此,香港自由经济学家张五常打赌说,这样的建议不可能成功推出,“中国会是天下第一输家”。
所以从实际出发,更现实的态度是“制约”美元,而不是“取代”美元。至少从短期来看这比较现实,也容易做到,更容易达成共识;“取代”美元只能作为长期目标,虽然是发展方向,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尤其是对全球外汇储备规模最大的我国来说,要想避开美元陷阱,前者更容易做到,也更容易得到全球各国的支持,甚至得到美国的认可。
要知道,虽然建立“世界元”这样一种多元化储备货币表面上看能够克服“特里芬两难”,即一个国家的货币同时充当世界货币的矛盾。可实际上,这并没有从根本上化解美元陷阱,充其量不过是分散矛盾罢了。
换句话说就是,原来是一个大的美元陷阱,现在则变成几十上百个小陷阱共同构成的货币陷阱,这样一来更容易造成推诿和指责,最终导致全球货币和经济发生动**。
可以为此佐证的是,自从欧元诞生以来,美元、欧元和日元3种全球主要储备货币之间经常发生大幅度汇率变动,就已经成为全球金融市场不稳定的主要因素之一。可想而知,如果全球主要储备货币品种大大增加,这种不稳定因素很可能会变得更加复杂,甚至找不到“主”。
从这个角度看,这种“世界元”货币的发展前景,说不定很可能会落到“世界语”那样的境地。
1887年,波兰眼科医生柴门霍夫(??azarz Ludwik Zamenhof)为了方便全球人的语言交流,创立了世界语,被誉为“国际普通话”。经过120多年的发展,现状怎么样呢?目前全球用世界语为母语的人只有1000人左右,能够流利使用世界语的人估计也只有10万到200万人。全球各国对世界语是既不抵制也不采用,基本上是“视而不见”,你又奈之如何?
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区别。更何况,货币和语言不同,货币涉及到每个国家和每个人的利益。巨大的利益差异,注定了想在短期内建成新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几乎不可能。
所以总体来看,既然改革国际货币体系是一项颇为艰巨的任务,又必然会受到美国的极力阻挠,更务实的做法就应当是首先“制约”美元,迫使美元放弃过于“独裁”的做法,慢慢走上“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的“民主共和”之路。
这样一来,虽然美元还是美元,但如果能去除昔日的霸气,真正为全球经济服务,就不啻于也是一种理想结局。
[1]高健:《“国际储备货币”提议搅动美元大棋局》,中国证券报,2009年3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