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分散外汇储备,在目前储备规模过大的背景下,必定需要抛售美元储备。这里之所以要单列一节来讨论逢高派发问题,是因为外汇储备的逢高派发异常复杂。
一般认为,无论我国还是其他美国国债持有国,要想抛售美元资产或把美元资产分散到其他资产上去,一定会破坏原有格局,从而导致美元进一步下跌。但问题又不是这么简单。
仔细观察这些年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储备数据和美元走势发现,这种下跌轨迹如何运行,要比想象的复杂得多。
花旗银行全球外汇研究主管杰弗里·杨从这些数据研究中发现,当有人在抛售美国国债导致美元下跌时,各国中央银行通常会出手进行干预,目的是想稳定美元兑换本币汇率,而不是去火上加油,抛售美元以免外汇储备缩水。相反,在美元价格普遍上涨时,才会着实减少购买数量[1]。
他举例说,在2004年前的3年中,美元兑一篮子主要货币下跌了33%,可是同期全球工业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外汇储备中的美元比重却从原来的50%左右上升到80%左右。当接下来的2005年美元指数上涨了15%时,各国中央银行储备中的美元比重却又重新回到了50%左右。
换个角度考察欧元,同样存在着这种情形。
例如,2004年欧元上扬到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时,欧元在各国外汇储备总量中所占比重下滑到20%以下;而当2005年欧元下跌时,这个比重却又逆向提高到40%左右。
这是什么道理呢?一家国际著名咨询公司主管认为,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看,这些年来全球各国中央银行持有的美元和欧元储备比例大体上没有变化,只是在美元下跌时购入更多美元,在欧元下跌时买入更多欧元而已。
毫无疑问,这只是指各国持有的外汇储备的名义价值和实际数量。显而易见,即使一个国家没有买卖美元资产,也会因为汇率波动影响到它原来的美元储备价值。
具体到我国,这些研究人员认为,包括我国和其他石油输出国在内的国家,是外汇储备增长速度最快的,但这些国家拥有的外汇储备规模并不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所掌握。所以他们对判断我国外汇储备的构成及其在这其中如何发挥作用,无法做出有效判断。只是一般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国中央银行都会尽可能地保持多币种外汇储备,并保持各币种储备之间的相对平衡。我国目前外汇储备中美元储备所占比重过多,所以逢高派发美国国债非常好理解。
从历史上看,其他国家也是这样处理的。20世纪初的法国,当时同样拥有大量的外汇储备。当时法国的外汇储备主要是英镑,但英镑在不断贬值。在这种情况下,法国就是按照分散外汇储备的要求去抛售英镑的。
法国抛售英镑后,导致英镑贬值越来越严重,后来法国财政部长不得不出面用外汇储备去干预英镑汇率。因为如果再让英镑贬值下去,法国持有的英镑储备将会遭到更大贬值。后来,英国女王还因此授予法国财政部长爵士勋章,以表彰他为稳定英镑汇率作出的贡献[2]。
这说明,逢高派发美国国债时同样可能存在着错综复杂的关系;这种关系不仅仅是我国和美国两国之间的关系,还涉及到其他一系列美国国债债权国之间的关系。
例如,虽然各国都知道逢高减磅美国国债是一种策略,储备美元没有出路,但又不急着抛售美元,原因之一就在于美元贬值是个长期过程,操之过急则会掉入另一个美元陷阱。
就好比说,厂商急于抛售某种产品,如果让顾客看出这种急吼吼的清仓处理心态,这时候的价格是谁说了算呢?很简单,是顾客,而不是厂商说了算。
有鉴于此,要想把已有的美元储备卖个好价钱,最理想的办法是逢高减磅。因为美元指数也是高低起伏的,即使处在不断贬值中,也总有相对高点的时候。每当这时候,也就表明我国减持美元资产的最佳时机到了。
除此以外,逢高减磅也可以用作经济谈判筹码。
2007年8月,针对美国一再逼迫人民币汇率升值,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长夏斌和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何帆在接受英国每日电讯报采访时表示,我国完全可以把手上的美元外汇储备作为经济谈判筹码。
消息见报后,时任美国总统的布什本来很少谈论美中经济问题,这时候却急得跳起来。不过,他稍作镇定后就发现这件事情太复杂,所以不慌不忙地说:“如果中国真这么做,这绝对是有勇无谋。”因为“中国所受的伤害绝对比美国更大。”
美国参议院财政委员会资深委员格拉斯利,则从另一个角度批评我国说:中国这么做非但于事无补,而且相当危险,因为这只会让人们更有理由相信中国是有意在通过操纵人民币汇率获得经济优势,中国领导人“应当”对上述观点是否代表官方立场予以澄清[3]。
可以说,这确实是刺到了我国痛处:我国拥有规模如此庞大的外汇储备,关键时刻却不能派用场,甚至连威胁作用也达不到。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我国坚持要抛售美国国债,也并非真的“有勇无谋”,否则也不会让美国总统吓出一身汗来了。虽然以前没这样做过,但这种做法一定会沉重打击美国经济,甚至引发美元崩溃。当然,更温和的办法还是逢高减磅。
[1]《央行储备多样化拉低美元?实际情况正相反》,星岛环球网,2006年7月31日。
[2]《警惕美元贬值陷阱》,中国网络电视台今日观察节目,2009年10月23日。
[3]张明扬:《布什:中国若抛售美国国债则有勇无谋》,东方早报,2007年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