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渠道是借用信和钱庄垫支给浙江海运局支付漕米的二十万银子。王有龄一上任,就遇到了解运漕米的麻烦,要顺利完成这一桩公事,需要二十万银子。胡雪岩与王有龄商议,建议让信和先垫支这二十万,由自己去和信和相商。
向海运局贷款,这在信和自然也是求之不得的。一来王有龄回到杭州,为胡雪岩洗刷了名声,信和“大伙”张胖子正巴结着胡雪岩,二来信和也正希望与海运局接上关系,这一方面是因为浙江海运局主管浙江漕米转运,是粮账公款使用的大户。乾隆年间,朝廷开始着手改漕运为海运。江浙漕粮改为海运,也就是将苏、松、太地区征收的漕粮交由海运局运往上海,然后由海道运往天津。由此,海运局也就接替了原来由各省粮道料理的漕运事宜。浙江每年要向京城供漕粮和专门用于二品以上官员俸禄和宫廷使用的白粳、白糯近百万石,全由海运局承运。对于信和钱庄来说,能为海运局代理公款往来,自然必有大赚。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海运局是官方机构,能够代理海运局公款汇划,在上海的同行中必然会被刮目相看。声誉信用就是票号钱庄的资本,某一笔生意能不能赚钱倒在其次了。有这两条,向信和商议借款,自是一谈就成。本来海运局借支这二十万只是短期应急,但胡雪岩要办成长期,他预备移花接木,借信和的本钱,开自己的钱庄。
胡雪岩利用官场助钱庄的第二个渠道,则是一个更加长远的渠道,那就是借助王有龄在浙江官场逐渐加强的势力,代理公库。胡雪岩料定王有龄不久一定会外放州县。各级政府机构之间自然有钱税征收、灾害赈济等各种名目的公款往来,公款往来自然要有代理,胡雪岩未雨绸缪,要先一步将钱庄办起来,到时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代理王有龄所任州县的公库。按照惯例,道库、县库公款往来不必计付利息,而款入钱庄,只要不误解送期限,自然也就可由钱庄自由支配。州县公款往来自然决不会是小数,大笔的款项,汇划到账的时限之内周转那么一次两次,就可以赚来大笔的利润。这等于白借公家的银子开自己的钱庄。他把自己的钱庄先开起来,现在虽然大体只是一个空架子,但一旦王有龄外放州县,州县公库一定由自己的钱庄来代理,那时解省公款源源而来,空的也就变成了实的。
就这样,胡雪岩先借王有龄的关系,从海运局公款中挪借了五千银子,在与王有龄商量开钱庄事宜的第二天,就着手延揽人才,租买铺面,把自己的钱庄轰轰烈烈地开起来了。
开张那天,一批名闻苏杭,富甲江南的钱庄业巨头都前来贺喜。他们出手“堆花”的存款都有好几万,而那些散放在柜台上的贺钱,更是难以计数。其余贺喜的同行也络绎不绝。钱庄门前车水马龙,直逗得行人驻足观望。为什么杭州城一个小小的钱庄“小伙计”开钱庄会有这么大的风光呢?这都是全靠胡雪岩机灵地在王有龄身上和钱庄“大伙”身上的投资所取得的成果。同行中都认为他是厚道,有信用之人。而且大家都知道,胡雪岩在官场有朋友,今后难免会托他办事。
由于胡雪岩在困难之中帮助了王有龄,王因此终生感激胡雪岩,王、胡的交情天下皆知。王有龄由于其自身确有才干,因此得以从一个穷书生,升至海运局主管,然后升为知府,后来升为浙江巡抚,为朝廷的二品大员,坐镇一方。随着王有龄的升迁,胡雪岩的事业也如日中天,从钱庄到丝绸业、到当铺,虽然他本是安徽人,却在浙江扎下了根,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背后站着巡抚大老爷。应该说,胡雪岩能开创这样一片大事业,王有龄是首当其功的。
胡雪岩倾其所有,把毕生的赌注都押在王有龄身上,这体现了胡雪岩“识人”的眼光,更体现了他敢于豪赌的魄力。
§§§15 烧热冷灶见本领
胡雪岩经商兵法
在胡雪岩看来,“烧冷灶”也不是逢灶便烧,而是放出眼光,择其有资望者,或将来必有起用之日者,殷勤接纳,时相探望,慰其寂寥,解其困难,使彼心中感动,当你是“雪中送炭”的君子。有朝一日,“冷灶”变热,政客上台,烧灶者便能如愿以偿。先前的投资,便可大获厚利了。
《孙子兵法》强调火攻战术,同样,在胡雪岩看来,善于把冷灶烧热,是乘势挺起的人必须会的一项活儿。
世人往往喜欢“趋热门”,胡雪岩则与众不同,不仅“趋热门”,而且善“烧冷灶”,把冷灶烧热。“烧冷灶”表现在结交帮助一些暂时穷困潦倒而将来可能发迹的人物。这种“雪中送炭”的义举使得受助人感激不尽,而一旦受助人飞黄腾达了,施恩人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
胡雪岩资助王有龄正是这种情况。照胡雪岩的话说就是:“我看你好比虎落平阳,英雄末路,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一定要拉你一把,才睡得着觉。”另一处的记述讲得更明白。胡雪岩对王有龄说:“吾尝读相人书,君骨法当贵,吾为东君收某五百金在此,请以畀子。”
当然,胡雪岩这个冷灶烧得很冒风险,因为胡雪岩事实上是挪用了东家的钱来帮助王有龄的。所以王有龄担心自己一旦用钱,连累胡雪岩。胡雪岩的回答十分着实:“子毋然,吾自有说。吾无家只一命,即索去无益于彼,而坐失五百金无着,彼必不为。请放心持去,得意速还,毋相忘也。”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既然能做出这种打算,就看出胡雪岩主意一定,这个忙是非帮不可了。胡雪岩的这一次“烧冷灶”奠定了他一生事业的基础。
烧冷灶的另一种情形是结交下台政客、失意文人。也许会有人因结交或有意帮助未发迹之人,却很少有人看重已失势之人。胡雪岩则不然。宝森因为政绩平庸,被当时的四川巡抚丁宝桢以“才堪大用”的奏折形式,借朝廷之手体面地把他请出了四川。宝森闲居在京,每日呼朋唤友,吟酒品茶泡赌场,表面上很是悠闲,其实心中甚感落寞。胡雪岩就特意拜访,劝说他到上海一游,费用全部由胡雪岩包了。宝森因为旗人身份限制,在京玩得实在不过瘾,就随了胡雪岩去游上海,逛杭州,猜拳狎妓,游山玩水,甚是痛快。遂把胡雪岩视为密友,以后每遇大事,必自告奋勇,代胡雪岩在京里通融。
胡雪岩的阜康钱庄开业不久,就遇到了这样一件事:浙江藩司麟桂捎了个信来,想找阜康钱庄暂借两万两银子,胡雪岩对麟桂也只是听说而已,平时没有交往,更何况胡雪岩听官府里的知情人士说,麟桂马上就要调离浙江,这次借钱很可能是用于填补他在财政的空缺。而此时的阜康刚刚开业,包括同业庆贺送来的“堆花”也不过只有四万现银。
胡雪岩很为难,借了,人家一走,岂不是拿钱往水里扔,声音都听不到?即使人家不赖账,像胡雪岩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天天跑到人家官府去逼债。两万两银子,对阜康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按通常情况看,根据“人在人情在,人去人情坏”原则办事,一般钱庄的普通老板大约会打马虎眼,阳奉阴违一番,四两拨千斤,几句空话应付过去。不是“小号本小利薄,无力担此大任”,就是“创业未久,根基浮动,委实调度不动”。或者,就算肯出钱救麟桂之急,也是利上加利,活生生把那麟桂剥掉几层皮。
但是胡雪岩考虑到,一旦在人家困难的时候,帮着解了围,人家自然不会忘记,到时利用手中的权势,行个方便,何愁五万两银子拿不回来?据知情人讲,麟桂这个人也不是那种欠债不还、耍死皮赖的人,现在他要调任,他不想把财政“空缺”的把柄授之于人,影响了他仕途的发展,所以急需一笔钱来解决问题。
想到这一点,胡雪岩决定冒一次险。他不惜动用钱庄的“堆花”款项以超低利率,悉数把钱贷给麟桂,这样做,钱庄大伙刘庆生有些不解,胡雪岩则说:“调度,调度,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调度,所谓‘调’,就是调得动,所谓‘度’,就是预算。生意要做得活络,有进有出,什么时候有银子进来,什么时候银子该用出去,要有计划。银子调来调去,只要不穿帮崩盘就可以。”
胡雪岩这一宝,算是压对了。在麟桂临走前,送了“阜康”钱庄三样礼物。
一、找到名目,请朝廷户部明令褒扬“阜康”,这等于是浙江省政府请中央财政部,发个正字标记给“阜康”,不但在浙江提高“阜康”名声,将来京里户部和浙江省之间的公款往来,也委托“阜康”办理汇兑。
二、浙江省额外增收,支援江苏省戡剿太平天国的“协饷”,也委由“阜康”办理汇兑。
三、将来江苏省与浙江省公款往来,也归“阜康”经手。
这样的一招“烧冷灶”,使得胡雪岩的阜康钱庄不仅不愁没有生意做,还将生意做到了上海和江苏去。“烧冷灶”的利益回报,一下就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