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年轻女子在与一个略微年长于她、工作经验比她丰富的男人共进午餐。他说他会付账,因为他更有钱。她回答说,如果他是因为确实想付账而“不是因为我很穷”的话,可以由他付。她通过选择这样的措辞所强调的是面对贫穷时她的独立。尽管她的独立值得称赞,但事实是她根本就不穷,她一年挣3.5万美元。也许她对她的富足避而不谈,是因为她不想炫耀。遗憾的是,她这么做也是因为她习惯性地认为自己很穷。认识到这一点,她便意识到是时候让自己不再装穷,并能感觉到她自己在成年人当中的平等地位。
言语的强调力在小说中特别明显,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只是来自过去的一个意象,在小说中则可以通过言语突出强调出来。E.L.多克特罗在《鱼鹰湖》中对笔下英雄的描述就证实了这一点。乔,青年时代耽于违法犯罪并且穷困潦倒,说起他早年生涯的顶峰时期,从教堂的济贫募捐箱里偷钱,还踢逮着他的神父的裆部。神父疼得直抽搐,大口喘着气。以下是乔对这件事的结局的描写:
“我踢得很准,而他完全没了神父的样子,蹲了下去,双眼瞪得仿佛要从眼眶里迸出来,脸涨得通红。我知道这感觉,神父,不过你不是我爸。他跪趴在石地上,大口喘着气。“你想要钱?”我尖叫道,“拿走你那该死的钱吧!”我跳着后退,将钱抛向空中,那些零钱如天女散花般纷纷落下,落在石头地面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凌乱如陷入一团糟的严肃好神父。我奔跑着,穿过如从黑色天穹斜雨般落下的钱币。”
这段突出描写无疑非常精准——针对这样一件突兀且惊人的事件。事件是吸引读者注意力的基础,而在多克特罗笔下,上升到了主导地位。如果,多克特罗不是写了这些句子,而只是简单说乔从教堂偷了些钱,在逃跑的时候又弄丢了,那整件事的色彩就会消失,并令小说中的人物乔和神父的影响力同时减弱了。
这种故意让事件的色彩消失的做法,完全不能被技巧娴熟的作家接受,而在来寻求心理治疗的人当中却不足为奇。他们的羞耻感以及他们所经历的生活的复杂性导致他们对体验难以理解。我回想起治疗小组中的一个人,她的经历和乔的经历一样丰富,但她不愿意因此引起别人的注意。她说的话通常是那种引不起他人重视的人说的平淡乏味的话。最后,她告诉我们,小时候她不小心剁掉了她兄弟的一根手指头,她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剁掉”这个词使她发抖而且一下抓住了我们的注意力。她告诉我们,当她母亲抱着那孩子冲向医院,把她扔在身后时,她感到了羞耻。她独自一人待在那儿,为她干下的事情感到“遭到摈弃”和“浑身发抖”。当她的言辞将注意力引向她的体验时,她就能够继续往下说了,也接受我们去了解她的天主教童年,包括她奇怪的母亲,一个异装癖者。
当羞耻与复杂性压制了大多数人的体验,小说家们和治疗师们必须使用一些言语,启发大家清楚看到那些重要的事件。每个人都伤害过某人并且惧怕面对那些后果;每个人都认识些稀奇古怪的人;每个人都曾经被甩在身后,感到被遗弃。通常,这些体验都是无意识的,只是通过一些模糊的标志识别出来,但安娜贝尔借机说出了那些会焕发光芒的言语。我们都知道我们也可以根据我们个人的条件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