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反优先次序 我们需要我们内在各个部分协同运作而不是试图各行其道(1 / 1)

一些特征可能会因为恐惧以外的原因被隔离。有时候特征只是会擅自使用更高优先次序。有个叫德洛丽丝的女人,抱怨说充满魔力的感觉已经从她才一年的婚姻里消失了。她的丈夫在没有告知她的情况下,把与前妻生的七岁儿子带了过来。然而,他并不愿意强调他俩之前约定的纪律是必要的。德洛丽丝到现在已经忍无可忍了,她甚至无法和这个男孩再有民事关系。她和她丈夫的关系一落千丈,她感觉四面楚歌和自以为是。她还有一种激动不安的挫败感——精力充沛但深感绝望。她的身体和她的态度一样紧绷。

我发起了一系列对话,以引发她与丈夫和继子之间更丰富的接触,但德洛丽丝只会重复她的委曲和做出毫无新意的反应。这使得对话没什么成果。后来我请她跟我讲讲她十一岁时的生活,她告诉了我她骑马时感受到的惊恐,而且还记得她在自己家里几乎没有什么责任需要承担。等到她对她自己十一岁时的这一面变得友善后,我请她变回十一岁,并且对二十八岁的自己说话。十一岁的德洛丽丝只说了两个字“放松”,这简单的两个字很快将她从敌对的看法中轻轻拔了出来。她马上放松了她的整个身体,仿佛她已经被从牢笼里放了出来,开始笑得很热闹。在这一节课上,第一次在她身上能够看到她那些品质,那些肯定曾经用在她和丈夫以前“有魔力的”关系中的品质。她内在的政治关闭了这扇发言权的大门,因为它可能过早削弱了对继子策略性的愤怒,因为他毁了她充满诗情画意的私生活,也因为她丈夫没有在她新承担的抚养责任上更多支持她。

疏离部分的身份常常被掩盖。德洛丽丝表现得好像她从来没经历过十一岁,而且好像她对十一岁一无所知似的。而在她的内心,她非常清楚十一岁是什么样子的,只是把它完全掩盖了。这很常见,隐藏起来的特征从来不会自己举手说我在这里。举个例子,假如一个人很依赖而决定不再依赖了,这种依赖的唯一表现可能是不协调的恳求表情或者隐隐约约渴望地偏着头。唯一盛怒的信号可能是一截一截地说出某人说的话,就好像他在切掉雪茄的末端。

关于一个人隐藏他自己重要的一面,还有另一个例子。有个年轻人,见鬼似的热衷于赚钱,这在他以往十年一直生活的学校环境里被认为是个很愚蠢的野心。因为没有感受到他可以允许自己对金钱的渴望,他欺骗他自己,也欺骗他的妻子,他告诉她说因为他们需要财务保障,所以他必须继续她所反对的长时间工作。结果他们之间的摩擦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因为对她来说,有很多钱并不是很重要。

在他自己内在想要赚钱的部分与抗拒赚钱的部分的对话过程中,想要赚钱的部分开始说出了一个超越安全感的动机,赚钱本身变得很令人兴奋。这个年轻人想要超过他的父亲,而他父亲的成功对他构成了挑战。安全感是他最不关心的。在赚钱过程中感受到的兴奋感就像别人在踢足球时感受到的一样。当这个人展现出他自己“想要赚钱”的部分时,他能够就这部分说出真话,不管与他惯常的优先次序有多矛盾。他把这种兴奋一说出来,他和他的妻子都因为他潜意识里这种抑制力的荒谬而笑了。之后他们相互谈论了他们的愿望,而不必再去拿贫穷打掩护。

作家尤其着迷于内在多样性的细微迹象。他们的想象力使他们从他们身边发现的线索中做出推断并且将这些推断上升到现实的高度。举个例子,约翰·厄普代克在《半人马座》中描写了一个教师的经历,这名教师在他自己的教室,被一支箭击中了脚踝。这使人想起神话里的人马座,一种人和马的组合,曾经被一支毒箭射中,因为痛得受不了而祈求上天让他死去。很快,读者被引导到了这间特定的教室,在这里他平时会认同的事情延伸到了常规认识之外。在这间教室里,厄普代克和读者可以感觉到,是的,我确实知道被箭射中脚踝是什么感觉,甚至知道与古人分享我们喝水用过的那只奇怪的杯子是什么感觉。这份天赐的礼物超越、丰富、强化并且详细阐述着通常会发生的事,给了通常会发生的事以特别认可,并且将之从熟悉感的限制中松开。

厄普代克延伸平常的边界的做法是小说家们普遍的做法,小说家们为发挥他们自己内在的多样性创造了机会。对于他们来说,将他们自己的特征投射在他们笔下人物的特质上,并不像在对话治疗中的患者表现得那么明显。小说家们是在反映他们自己的样子,还是他们在身边世界中观察到的样子,这还值得商榷。也许两者的比例在作家之间会有不同。对于那些想要代入他们自己的附属品质并且赋予这些品质以完全个性的作家来说,机会还是非常多的。

例如,对歌德来说,将他自己内在的浮士德与梅菲斯特的两面都展现出来创造出了有表现力的冒险,赋予了另外那些抽象的品质以活生生的身份。从学术典范的品质中塑造出一个浮士德以及从魔鬼的品质中塑造出一个梅菲斯特,会使每种品质生动而详尽,这是只通过简单内省做不到的。两种品质各自尽最大限度发挥出它们的作用,将故事引向一个与歌德自己的生活很不相同的结局。做到这一点,放弃了世俗快乐的浮士德得不到回报的一面,对梅菲斯特来说是个公平的游戏,他并不需要向浮士德学习或者使他的兴趣与浮士德的兴趣相配合。

治疗中,对一个部分损害或者过度影响,另一部分的恐惧可能被缓解,而比从歌德的小说中更容易获得喜悦。毕竟,那些属于同一个人的各个部分,彼此是分不开的。它们有一个自然而然共同的兴趣,尽管它们可能没有一开始就意识到。你内在的魔鬼无处可去,只能你去哪儿他去哪儿,因而跟你的幸福有利害关系。对梅菲斯特来说则不是这样,他不必分享浮士德的命运。寓意很清楚:我们需要我们内在各个部分协同运作而不是试图各行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