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生故事 令讲述者消除了隔阂并且减低了焦虑的程度(1 / 1)

构成故事线发展的所有激发因素的基础,是对故事所呈现的价值观的信仰。许多人并非与生俱来带有这种信仰,但当他们发现门口的擦鞋垫不见了时,他们的故事就来了。这种殷勤好客并不需要说出来,它常常通过讲故事这种简单的事实最好地传达出来。一个故事会带出下一个故事,就像吃花生。举个例子,有一次,当我在一大群观众面前做一个示范性治疗课程时,一个叫简的女人,自告奋勇要与我一起工作。当我问她,她希望从这个课程中收获什么时,她说她想让我了解她。我正在迷惑她可能想要我了解她什么,我头脑中掠过一个我的小学老师的故事。她长得很漂亮,我非常喜欢她,但她不太可能知道太多我的存在,因为我非常害羞,在课堂上几乎一言不发。尽管一到下课我就完全活力四射,在操场上,在街道上,在家里我都玩得仿佛我在世界上没有任何限制。偶尔,我会无限惆怅地想,要是我的老师能够了解我在那些环境下的样子,我该感到多么高兴啊。但是,当然她从未了解到。

简说这故事让她感到非常难过,因为那也是她故事的一部分,而她也是,就像她说的,“真的、真的很害羞”。她在学校的经历与我的经历的巧合并不普遍。自信在共性上往往对讲出那些可能被认为不相干的别的体验起着鼓励甚至激发的作用。我的故事刚好切中要害,触发简讲出了她的故事,从和我一样的主题开始,但是细节却与我人生中的任何经历大不相同。她继续说道,即使是幼儿园的记录都说她极其害羞,而这一点一直在她的记录中,直到她高中毕业。“所以我花了十五年时间害羞。”

基于一些不太明显的原因,谈论简的害羞使简回想起她的养祖父母生活的农场。想起他们,她感到很难过,现在他们已经过世,而农场也已经卖掉了。她的养祖父是一个丹麦移民,过去走路时常常把手背在后面,简则在后面跟着。尽管他是个不错的人,但他周围的女人们总是指责他从来没干对过什么事。一件是他没有赚到足够的钱,另一件是他鼾声如雷,每个人不得不赶在他睡觉之前睡着。而他有一双不可思议的手,简还记得他温暖的抚摸,还有当他去世时她自己深深的感情以及邻家男孩哭得有多伤心。

然后,在讲出她的故事的时候,她转而要向他大声喊出来他是她认识的唯一的祖父,还有她后悔从未告诉过他她有多么喜欢他的抚摸。此刻,她感觉到了与他强烈的连接。这一点本身非常重要,对她来说,我是否了解她已经不再重要。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个好的解决,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连接,她暗示想要被了解的故事被关系中的自信所取代了。然而,还是缺少了点什么。她看起来舒服了,但仍有所保留,这与她正在描述的强烈情绪不符。于是我请她允许她自己进一步放开。否则,她可能就会放弃这个故事而不是把它讲完。当我建议她放开时,她意识到她想要唱歌,但感觉太害羞而唱不出来。我只是轻轻用手肘推了她一下,她说她想唱一首阿巴拉契亚民歌《我在漫步中思索》。她想要用她常常唱给她的孩子们听的方式唱给我听。她以令人心醉神迷的优美动听与温暖唱了出来——这是一份特别的礼物,给我,给我们现场所有人,而且,通过暗示,给了她从未说出她的爱的祖父。对于一个害羞到令人痛苦的人来说,能够在大庭广众下唱出她的歌是一个明确的证明,证明了她成年人的勇气以及根本的自尊。我的有关我的羞怯的故事产生了健康的感染力,成为了一个故事讲述的丰饶来源。

同样的感染力存在于团体治疗中,一个患者的故事会轻轻触动正在其他人内心酝酿的故事。一个相互关心的团体围绕着对其他每个人人生事件的了解而成长,挖掘出平时可能被忽略的丰富性。有个男人,叫富兰克林,他感到惶恐不安,因为他认为他对另一位小组成员的故事的同情心如此强烈以至于很不协调。他并不认识他的故事中的人,那么为什么他会这么强烈地受感染呢?不协调感变成了他的主题,在他身上到处投下阴影,而他最终开始讲他主要的不协调感。他,作为一名白人,却是一个黑人儿子的父亲。

他的妻子在他们度蜜月时告诉他她怀孕了,孩子可能是他的,也可能是一个她曾经与之上过床的黑人的。他目瞪口呆,而且被吓到了,不过他还是选择了继续和她在一起。孩子出生了,是个黑人,那时无法安排收养,富兰克林和他妻子便留下了这个孩子,而后来,他和妻子离婚了,他还继续参与抚养这个孩子。富兰克林非常喜欢这个孩子,现在16岁了,说起他的黑人儿子的好,他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在他的眼里,这孩子是一个力量与宁静的梦想。在讲述他的故事时,富兰克林的不协调感消失了。他之前认为的不协调只是他所害怕的比他所能承受的要多。而实际上他能承受很多,无论如何,他人生四分五裂的碎片似乎很好地拼到了一起。

富兰克林的故事以及本章里所有其他的故事普遍有一个特别的功能。它们有助于详述出这些人赖以生存的粗略印象。每一个抽象概念——无论它是不协调、伟大、害羞,还是任何其他对体验的快速总结——都充当着细节化体验的一个引子。每一个都点燃了治疗师的好奇心。一旦这份好奇心被患者感觉到,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就会变成老师,教导治疗师他们是什么样子的。看到这些知识被治疗师用语言、手势和注意反射出来,患者也可能开始更接近于了解他自己的真相。

所有这些故事只是缺少意识,它们没有一个是来自奇深的猜想。简单的提问、对某些词语简单的强调、简单的故事前奏,还有简单的刺激,都是用来让故事节奏松驰下来的方法。而在每个案例中,故事的讲述令讲述者消除了隔阂并且减低了焦虑的程度。

当然,单一的故事通常不会充实他们所暗指的故事的多种可能性。例如,富兰克林对不协调的烦恼困惑,通过谈论他的黑人儿子得到了认知和缓解。但要就他对不协调的担心进行充分的审视,他可能需要讲一些与其他体验相连的体验。也许是厨房充斥着脏盘子时,他母亲冲他尖叫让他整理他的房间,或者也许是她自己痴迷于一台喧闹的电视节目时却唠叨他让他去学习,又或者她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时候揪他的耳朵。每一个抽象概念只是一个摘要,而要使主题更充实更具体化,则可能需要许多许多故事。

不仅仅是治疗师和小说家对故事线很敏锐,每个人都可以做到。所有的交谈都包含着有趣的故事线:我们要么讲我们自己的故事,要么从别人那儿带出故事来。这可能看起来不自然,但实际上这是最自然的事情。孩子们时时刻刻都在这么做,讲自己的故事或者要求别人讲他们的故事。根据德克·约翰逊在《纽约时报》上的报道,在一次讲故事大会上,一位儿童图书管理员琳达·尼尔·博伊斯说,故事“告诉我们,我们曾经去过哪里以及我们要到哪里去。故事也告诉我们,我们是谁”。亚历克斯·海利在同一个会议上说“一个老人死去,就像一座图书馆被烧毁”。要挖掘这个富饶的储备,任何人可以简单操练一下自然的好奇心,对任何主题都想要知道多一点。这样,如饥似渴的倾听,会使我们当中所有想讲的故事更顺畅地讲出来,最不情愿讲的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