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即信号 没有敏锐的觉察,人们将失去对现实的直接认识(1 / 1)

觉察是人类体验一个简单而基本的元素。它在简单感觉层次上起着信号作用,告诉我们是冷还是热,是害怕还是平静,是情绪来了还是身体病了。它还可以在一个复杂的层次上,强调着我们对工作、城市、伙伴,或者生活方式的态度。小说家和治疗师都受托帮助人们恢复失去的觉察,或者强调觉察以使之成为任何人生活中各种行为的一个有效和有益的搭档。他们通过自己的手段做到这点,但都需要关注人们可能忽视或者隐约认识到的那些大范围的体验。通过加强觉察,人们能够做出有针对性的个人选择。这些选择的范围完全包含了从只在饿的时候才吃东西到选择一个伴侣或者找工作等等符合个人需求的方方面面。觉察或敏锐或迟钝,很像成像清晰度不同的照相机:成像清晰度越敏锐,可供选择的基础就越可靠。

举个例子,假如一个人在与一个朋友交谈时没有觉察到他对话题已经厌烦,没话可说了。他继续说而不是停下来,结果一段本来很好的谈话走向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结尾。两人终于说再见,却感到隐隐的不舒服。但他们忽略掉了这点,毕竟,人并不需要总是开开心心的。然而,他们错过了他们的觉察的敲击声。如果意识到并承认疲乏就是为好朋友做了件暖心的事,而如果他们都关心对方的厌烦情绪(为什么不呢?),那他们本来可以预先停止说下去——或者注意到疲乏也可能将交谈引向重新充满活力。相反,他们维持了苍白的体验,差不多靠自动导航,他们在送给彼此一个礼物。某种礼物!

最后,当对觉察的忽略变得习以为常,人就会陷入模糊状态。没有敏锐的觉察,人们将失去一种基本的确认功能,一种对现实的直接认识。对小说家而言,创造这种确认感和这种现实的过程是稀松平常的事。有个小例子,出自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小说《神谕女士》。小说中第一角色琼不得不逃走。她安排了她死去的假象,然后从加拿大逃往了意大利。在喝了一晚上酒之后,她在一家小旅馆醒来:

当我第二天早上醒来,欣快感**然无存。我没有酒醉后醒来的头痛和不舒服,但我也并没有感到想要太突然地起床。沁扎诺酒的瓶子在桌上,空空如也,让我对此感到不祥的是我不记得我喝光了它。亚瑟过去常常跟我说别喝这么多。他自己并不是个大酒徒,但他有个习惯,时不时往家带一瓶酒,然后将它忘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我猜这就像为他而设的一种小孩玩的化学反应:他喜欢偷偷把我搞糊涂。他知道会有令人兴奋的事发生,尽管他从未确切知道那会是什么,或者他想要什么:如果我早知道,事情就会好办多了。

琼通过关注她的觉察,不仅使隐性的思维方式显现出来,还被带着超越了她的直觉自我而认识到她生活中的许多要素,和读者一样:亚瑟、酒、秘密目的、健忘、回想、困惑、有关麻烦的暗示、情绪的变幻莫测,等等。只是几句话,一幅丰富多彩的体验之画便织就了。虽然只不过是一个段落——而且很可能随着故事的发展很快就被忘记了——但当每一个认识混入下一步再下一步,这些细节便为接下来的一切做出了贡献。

我们把琼的陈述与治疗小组的一个成员南茜所说的下面这段话做个比较:

今天我感觉很滑稽。我真的很小心真的很谨慎。我压根儿不想待在我所在的地方。每次我想到工作(治疗性的),我的心就开始狂跳……脑海里涌出好多事情——我有过很多次在台上的感觉。我内在的那个人想要待在家里,傻傻地,诸如此类。我说得越多就越惊恐。这与我和汤姆之间一些未完成的事情有关。(汤姆是她同事,也是小组成员,在场。)

虽然不像阿特伍德笔下的琼说得那么丰富多彩和触手可及,这里还是有充足的暗示,提示在南茜的生活中有许多戏剧性的事情在发生。她太害怕了,却不敢毫不犹豫地说出是些什么事情,也许她根本不知道是些什么事情。在小组里,南茜不停地那么说,因为她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她像个小女孩,而且因为吓坏了,她感觉“第三次世界大战可能要来了”。这些意识不会在一部小说里飞扬,这些陈述本身也不会使小组成员们去多些关心南茜。对她有用的是,她处在第一手体验中时与我和小组其他成员在一起,而且我们都很了解她。这种亲密感补偿了她具有提示作用但尚未成形的想法,以及她狂跳的心脏所宣告的至关重要的担忧。

然而,紧随着很低程度的公开表达,南茜突然感到了平静。我告诉她,我很遗憾她这么快就克服了她的焦虑,因为我在期待这焦虑会指出通向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某样东西的道路。她的焦虑一定还有更多内容,否则,所有大惊小怪意味着什么?就像是那些电影,观众听见不祥的脚步声走近一幢房子,而结果只不过是个卖报童。

南茜没有想到我的反应是这样的,因为她相信人们都更喜欢平静——但我的反应致使她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当她意识到她略过了什么,她很快表达出了反感。她对小组里另一个成员伊万杰琳表示非常生气,因为伊万杰琳尖酸刻薄地谈论了她的邻居。南茜认为伊万杰琳不能更“宽容”些实在太坏了。她猛烈抨击她说,她傲慢自大,然后过了一会儿,她又贸然走到汤姆面前说他对她冷若冰霜。汤姆实际上才是主要的事件,就像她的开场白里面已经预示过的。她想要他平等对待她,但由于他对她很生硬,她已经勉强接受了他们之间令人不满的距离。她告诉他,当他态度生硬时,她就会很固执,而且不想跟他合作。尽管南茜在告诉他她的感受时又很焦虑,汤姆却很感兴趣地听着,并且承认他不喜欢她的固执。但他从未感到他能就此做点什么。既然已经面对了内心的恶魔,南茜索性继续告诉他她有一个梦想,就是他们在一种自然、充满爱的关系里一起跳舞,非常简单,非常温暖。她说她没觉得有性的弦外之音,但一直害怕他会这么认为。相反,她只是感到一份与他轻松的平等,而不是一段饥渴的性关系。这一次,通过成功完全面对而不是忽视汤姆,她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