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特别想要某种东西,他们常常会试图跳过通常需要采取的步骤。这可能会非常简单,就像点菜时先要甜点一样。也包括像是一个没有花时间学习的木匠或是没上四年级就直接上五年级。当人们跳过一些步骤时,他们是在按照他们自己个性化的步伐来决定他们的顺序。实际上,如果这些人自己的步伐让他们准备好了去迈出其他人可能没有准备好的一步,他们可能根本不会跳过那些步骤。每个人都有权选择如何处理他自己对于“下一步是什么”的感觉,有时候是被共性的步骤指引,而有时候完全没有这种指引。尽管共性有许多好处——安全、集体体验的智慧、与其他人步调一致的和谐——但它也对个性构成威胁。
个性化的头脑自然充满着独特的连接,通常并不会有迹象表明这些连接的来源或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时候这些松散的连接看起来很疯狂。也有些时候,这种松散的连接给行为打上了个人化的烙印,超出了既定的“下一步”的界限。一个在找工作的人,正在接受老板面试,他可能会奇怪地从建议老板最好他们在高尔夫课程上先结束会议开始。一个患者可能会让他的治疗师给他写一个计划好的治疗大纲。一个八岁小孩儿可能会走进他叔叔的房间,甚至还没有打招呼或者确定他叔叔是否在听,就告诉他他画出了班里最好的画儿。在卡夫卡的《城堡》中,K一大早出发去小旅馆,走了好几个小时,到达时天都快黑了。在《爱丽丝梦游仙境》中,一切都是颠倒的。这类特别的时间选择可能常常会使人愣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而且也可能愚蠢地伤人感情,但是往往一个跳跃的思维会起到有成效的作用。
以下是我与治疗小组中一名三十岁患者一起工作的经历,在这个小组里,明显超越下一步的跳跃性思维,唤醒了之前在谨慎安排的次序下不可能有的信息和感受。卡尔是个狂妄自大的人,谁都看不上——无论是小组中的成员还是他人生中其他重要的人。当他说话时,他的焦点总是放在“我这个领导者”身上,其他人他谁也不放在眼里。当小组成员们对此感到愤怒时,他吓了一跳。不过他意识到了他对某些人很顺从,而对其他大多数人则不会。
那时候,我在抽雪茄,卡尔一度突然要了一根火柴来为我点烟。我觉察到了他对我的恭顺,便跳过了几步,没有接受他点烟,而是问他是否愿意坐到我腿上。他躲闪着,但我的跳跃思维让他猝不及防。虽然搞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叫他坐到我腿上,但他似乎突然对我的邀请非常开放和热情。他还没坐上来,我又跳跃了,问他是否曾经坐过他父亲的腿,他确实坐过。随后,故事倾泄而出。概括起来就是,他14岁前常常和父亲一起洗澡,感觉与他父亲非常亲近,并且可以在公共场合想亲他就亲他。后来,唉,他15岁时,父亲过世了。这种丧失感压垮了他,而且令他痛苦了好多年。他讲述这个故事时,声音变得特别柔和。然后我让他对他父亲说话,他说得很温暖,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内疚。明显平静下来后,他转向房间里的其他人,并且不再小心翼翼,第一次,他能以平等的态度和他们说话了。
另外有个三十岁叫卡罗的女人,正在试图跳过太多步骤。我们的治疗任务是要将她带回一个可控制的循序渐进的流程。卡罗说她想要成为一个伟大的治疗师,不仅仅是一个好的治疗师,而是一个伟大的治疗师。那要求很高。她舍弃了许多中间步骤,好像试图一口吃成个胖子。在寻找一个更可行的下一步切入点的过程中,我们共同认识到她对保护隐私的需要制约了她对人们的影响力。卡罗的隐私感无形中与她的治疗目标相抵触。她传递了一个非言语的信息,自我暴露是“低级的”。当她的患者接受到这样的信息后,无论她怎样刻意鼓励自我暴露,她的鼓动力也已经大打折扣了,这足以使患者不再愿意完全表达出来。对于卡罗来说,有个比伟大更直接的步骤是,成为一个温暖和尽可能丰富多彩的人,把阴影从她身上去掉。较之试图跳过介于她现有能力水平与伟大之间的这么多步骤,她现在可以走出折中的一步——将她的私人生活公开。
她迈出了这一步,告诉治疗小组成员她是大屠杀中幸存下来的父母的女儿。她隐私的根源很快变得明明白白。尽管她的父母私下给她讲过一些地狱般的故事,他们却相信向其他人抱怨他们所遭受的痛苦降低了他们的层次。此刻,她没有再执着于家庭高傲的含蓄,而是给我们讲了他们所受到的不计其数的日常羞辱中的一个辛酸故事,包括她母亲被剃了头。她讲故事过程中的真诚、朴素和悲伤本身就非常感人。不过她讲述的效果走得更深。小组中的其他人,深受她的影响,也陆续讲出了他们的故事。通过超越她的隐私,她使治疗小组本身的气氛开放起来。
无论通往伟大的路有多远,这个体验会将她带入她人生的另一个篇章。在她的探索中这个体验教会了她将她的目标分解成小块,并且让所取得的每一个成功指引接下来的道路。而且,她是否达到目标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她可能在某个时刻,甚至不再对伟大感兴趣。她可能会变得更喜欢宁静与简单之人的陪伴,去乡下的一个地方,或者从事一份熟练工的职业。尽管对伟大的追求此时指引着她,在她的人生中她还会有许多别的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