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显见沈之川的样子,显然很忧心,他走过去:“你怎么会疼成这样,我也没怎么……那什么,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他在沈之川的眼刀下识趣地改口。
沈之川想着这么丢人的事情医生问起来哪能好意思说,但转念一想,他腰疼可能也不全是方显造的孽。
他昨天晚上回家,一进门就挨了他妈一下。
沈母腿不好,靠着玄关的装饰柜,随手抄起上面一个摆件就去自己儿子挥去。
沈之川下意识躲了一下,结果沈母挥空了重心一偏,摔倒了。他赶紧伸手去扶,结果姿势错误一起倒地。
他当时就觉得腰上有点不舒服,但那会忙着哄他妈,根本顾上这些细枝末节。
沈母恨铁不成钢,坐在地上,气得直抓住儿子的胳膊狠拍两下,上来就是一顿骂。
沈之川猝不及防地挨了几下,再听两句才听出原委来。
合着他妈以为方显上回来做饭也是沈之川支使的,这回就更不用说了。他妈看方显在沈之川家熟得跟自己家一样,干起活来又快又好,而自己儿子对方显的态度却忽冷忽热,方显还动辄伏低做小,于是就以为沈之川如今已经变成一个玩弄人心的浪子,专门祸害人的那种。
沈之川简直冤死了。误会到了这种地步,他也只能澄清方显的身份,确实是邻居,不是备胎,也不是被他玩弄的可怜男人,就是正儿八经的对象。
沈母不相信。她就算能理解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但观念还是老辈儿人的观念。
既然是正经对象,为什么见了面不介绍给父母?有什么好骗的呢?
他妈这么一问,沈之川就沉默了。
他先把老太太扶起来,不然地上坐久了又该喊腿凉,然后才悔罪一样站在他妈面前。
沈之川上一回谈恋爱,闹得惊天动地,让他妈操心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后来他分手了,狼狈回国,他妈仍旧要操心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他觉得他回国那一年,他妈一下子老了好多。
沈之川觉得自己对不起妈妈。他不想说,是因为他没把握,怕妈妈又为他担心,更怕要是再分手了,妈妈又要和他一块伤心。
沈母坐在沙发上,按着腿,也不看儿子,只说:“你小时候看见别人磕到了,都会跟我说那个人疼,现在你长大了,就心肠硬了。小方天天在我面前装作和你不熟的样子,你说他难不难受?”
沈之川那点自怨自艾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就在眼角凝固了。
他这才想到,是啊,他在他妈面前装作和方显没什么关系的样子,方显是什么感觉?
他之前想过方显的感受吗?
沈母站起来,沈之川要去扶,老太太不让,自己靠着沙发,指着自己儿子说:“处对象不管男女都要有个样子。当年你爸爸和我处对象,第一天就提着烟酒鸡鸭上我家来见你外公外婆了。到你这可好,人都领到面前了,你还糊弄我。”
沈之川摇头。
沈母拍拍沙发:“你出去上几年学,咱们中国人的规矩就全丢光了。你几次叫人家小方来照顾我,连个名分都没有摆清楚。这要让人家父母知道了,不心疼自己孩子吗?我一个当老师的,当了一辈子,结果就把你教成这样。”
他妈一指大门:“你去,好好给人家赔礼道歉,明天请人来家里吃饭,正式见个面。”
沈之川只觉得无比魔幻,他妈这态度和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他不由得怀疑他妈是不是气糊涂了,说的是反话:“妈,你同意我们在一块吗?”
这话火上浇油,沈母一听就气得弯腰找拖鞋:“我同意什么?你和别人处对象之前找我同意了吗?你处都处了现在问我同不同意干什么?我不同意你还能分手吗?”
沈母说一句打一下,打了几下打累了,又把鞋穿上:“你既然处了,就好好处,有个样子,你怎么能让人家小方不三不四地跟着你?”
沈之川没话说了,他总觉得他妈好像哪里理解的不太对,但又没法掰扯清楚。
方显把车开进医院停车场的时候,沈之川终于想起来这茬事。
他一大清早扶着腰偷偷溜进自己家,哪想到正碰上他妈起床,从卧室里出来。沈母当场就没有好脸色,拎着他又是一阵数落,他就把方显今天要去参加朋友婚礼的事情忘记了。
方显惊慌失措:“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
沈之川理直气壮:“我想说,你后面给我机会了吗?”
方显心亏闭嘴。后半场沈之川那张在讲台上口若悬河的漂亮嘴唇除了“王八蛋”和“你慢点”以外,就再没说出什么完整的话来。
方显立刻做出毫不艰难的取舍,掏出手机:“那我不去了。”说着就要给人打电话。
沈之川拦住他:“改天就行了。再说,你不是说你要带人一起去吗?”他冲着方显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刻意,“一会我回家换身衣服,顺便和我妈说一声。”
方显愣了,好一会才明白沈之川的意思,他转而握住沈之川的手,有点激动:“你真的和我去吗?”
他这副惊喜又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沈之川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糟糕。
他在和方显的恋爱里,一直表现得很糟糕。
他从来没有明确地说出过自己的需要,方显能做的只有不停地猜,根据他的反应来揣摩。
他有坐下来和方显聊聊自己的那些担忧吗?他有说过自己对对方的期望吗?他有明确地表达过希望两个人以什么速度发展,或是目前停留在什么状态吗?
都没有,直到昨天晚上。
虽然方显没说,但沈之川就是感觉到了,方显真的很委屈。他以为不断加码能给沈之川安全感,结果抱着那一大堆的安全感,转头就撞上沈之川的玻璃墙。
其实方显真的很好哄,从来对他有求必应。
昨天晚上他终于敞开了,说自己现在不想特地去见方显的父母,也暂时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情,他对未来还不是那么有把握,不想把所有东西都押上去。
方显统统都答应,再好说话没有了。他那么喜欢沈之川这个人,他说川川你告诉我嘛,你不说我就猜不到,我还以为你喜欢这样。
他还道歉,说川川,我的本意不是想给你压力,你别觉得有压力好吗。
沈之川终于惊觉到,他在自己的伤口里自怨自艾那么久,几乎都忘了应该怎么去爱别人了。
过去十年来是他自己不停地作茧自缚,一边长出刺来推开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一边忙着埋怨Carson令他人生不幸。
而他自己才是这十年阴霾与空白的真正元凶。
沈之川抽开手推门下车,等着方显急急追过来,又主动伸出手去:“去啊,干嘛不去。”他任由方显惊喜地攥紧他的手,“先回家把我妈安顿一下。你说给她买点什么吃,你还记得你给我定过外卖的那家吗?”
方显已经喜得昏了头,沈之川说什么都好,就算要摘天上的星星下来炒菜都可以。
谢栗站在医院的扶梯上,盯着前面两个背影黏糊的男人,其中那个被人扶着肩膀的,怎么看怎么像沈之川。
但谢栗不敢认,毕竟沈之川不久之前才教导他在公共场合要庄重一点。而且这个时间,沈之川明明应该在学校里才对。
眼科和骨科就在一层,两科的分诊台桌子并着桌子。
这回谢栗可看得清清楚楚了,旁边等着挂号的人不是沈之川还能是谁。
沈之川也看见谢栗了,顿时感觉师道尊严都没了。他非常不自在,干咳了一声:“你怎么来医院了?”
谢栗止不住地偷偷瞟方显,一边说:“那个学生说他点了药以后眼睛有点刺痛,我在附近办点事,就顺便过来帮他问问。”
师徒俩心照不宣,谁也不提自己上班时间在医院里晃荡的瑟事情。
谢栗虽然在温泉里就见过沈之川和方显走在一块了,但那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得远远的。穿着衣服还这么黏糊,这可是头一回见到。这下傻子都能看出沈之川是谈恋爱了。
沈之川实在尴尬极了,上电梯之前他可还在方显的肩膀上靠了一下,也不知道谢栗看没看见。他赶紧挂了号,打个招呼拔腿就走。
谢栗吃下一个好大的瓜,急于找人分享,转头就给谈恪发信息。
但谈恪对谢栗的瓜不感兴趣,只关心他又去医院干什么。
谢栗是来见方教授的。
那本科普读物已经清样,方教授是叫他来看样书的。
方教授在病区外面等谢栗,胳膊下夹着那本书。她见谢栗从电梯里出来,就亲热地迎上去:“小谢,我带你去医院餐厅坐一会吧,他们有奶茶,你们年轻人应该喜欢喝。”
谢栗接过那本书,又跟着方教授进了电梯。
他一眼就看出样书封面是用西北夏冬两季夜空的延时摄影照片。书的一角站着一个人,似乎在仰望旋涡般的星空,背影渺小,几乎与大地融为一体。
装帧精致,内页翻开,是连续十几页用厚实铜版纸印刷的彩色天体图片。
谢栗随手去翻版权信息页,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作者那一栏里,排在首位的不是方教授,而是叶春熙。
三个字上加了一个框,仿佛一座小小的墓碑。
谢栗不由得抬头去看方教授,方教授也正看着他,似乎正等着他发现这个秘密。
她笑吟吟地说:“其实可以让出版社直接寄给你,但我想你拿到书以后,一定会有问题想问我,所以才麻烦你专门来跑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沈妈妈:你对小方好一点。我给你买了本书,你好好看看,你要多关注小方的健康,年轻人不能只顾着眼前。
沈之川接过来一看——《肛肠病名医解答》
后来有一天,谢栗在沈之川家看见了这本书。
谢栗:老师,这书能借给我看看吗?
沈之川:???
谢栗:我先看看,万一以后谈恪需要呢。
沈之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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