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栗软软的手指在谈恪的手心里蹭来蹭去,半天也不得法。这小坏蛋干脆两只手一起扒上来,把自己细软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塞进男人宽大的手掌里,十指相扣,这才终于老实了。然后他半边身体都凑上去,软声软调地道歉:“对不起啦,我不应该跟你生气。”
又乖又缠人。
小男孩身上有股甘冽清甜的味道,一缕一缕地往谈恪的鼻子里飘。
谈恪觉得自己有点精虫上头。但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谢栗身上的什么东西戳到他那个点,只能暗自忍着,不自觉地将脚下的油门深踩了一分。
谈恪最后一次恋爱还是进花街没多久的事。
生活节奏快,工作强度大,一个点看不准几千万就没了。
整个人在激素和压力的驱使下每天都绷得紧紧的。
和同事什么的看对眼是常有的事。
但谈恪很快发现自己和对方是两路人,于是迅速一拍两散。
正如一盘快餐,被用来匆匆裹腹,甚至不值得多咀嚼一下。
车在兰大门口停下。
谈恪啪地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毫无预兆地探身过来,捏住谢栗的下巴,狠狠地吻上去。
这是谢栗第二次接吻,整个人都快被亲昏过去了。
上回谈恪只见他生涩的反应就知道是第一次,有意哄着他,照顾他的感觉,极尽温柔。
这次一贴上去,谈恪的自制便山崩地裂了。
谢栗被松开的时候,整个人都失神了。
嘴唇又红又润,黑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意,失焦地望着谈恪。
两个人都在喘气。
谈恪只觉得意犹未尽,再度伸手把人揽在臂弯里,低头在小男生的嘴唇上轻轻啄吻。
他真的想立刻把人带回家。
谢栗在唇和唇分开的短暂片刻,揪住一点空隙,攀着谈恪的脖子,贴着谈恪的脸颊,呢喃地撒娇:“别生气,我错了,我都听你的。”
谢栗从网上学的,哄对象专用,不世出的金句,适合任何场合。
谢栗睁着纯真的眼睛,讲着纯真的话,谈恪却被这把纯真的火烧得要暴走了。
他总算凭着过人的意志松开了谢栗,只攥着那只手没完没了地揉捏,声音都是哑的:“现在知道错了?”
谢栗乖顺地点头,认认真真地说:“我答应你,以后少吃糖。”
太要命了,谈恪想,可是太快了,谢栗会被吓到的。
他人生里少有这样纠结过,在做不做人这个问题上艰难地权衡着,最后开口:“我不生气,你这么乖,我不舍得生气。”
谢栗高兴了,伸手抓过那杯奶茶,掀开盖子喝了一口。
呔,太难喝了。
但谢栗忍了,为了爱情。
他浑不觉自己糊了一嘴奶泡,还把杯子送到谈恪嘴边:“你尝尝。”
他心里想的是,快尝尝看你自己点的鬼东西有多难喝吧。
谈恪推开那杯子,眼神晦暗不明。过了好几秒,他才伸手给谢栗擦嘴,然后自己舔掉了手指上的,从谢栗唇边蹭下来的奶泡。
不放糖的奶茶,还是甜,是谢栗的甜。
谈恪的眉眼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中,深邃得直如一副隐意重重的油画,他的动作充满了强烈的暗示。
谢栗的脸轰地烧起来。他觉得自己读懂了那暗示。
“我,我先回去了。”他慌慌张张地抓起包,端着那杯奶茶,推开车门就跑。
跑了两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逃什么。
他不由得回头,黑色奥迪仍停在那里,夜色中车里缀着一点昏黄。
谢栗顿了脚。谈恪降下车窗来,朝他勾勾手,叫他过去。
他却不,低头在手背上亲一亲,将吻托给晚风送达,自己害羞地跑了。
星期一谢栗去帮沈之川带本科的学生。
那帮学生已经被沈之川收拾得服服帖帖,见到谢栗也不敢造次,就是两个三个地合起伙来想骗答案。
沈之川布置的所有作业都是他自己出的题,网上找不到答案。
学生们一个个可怜巴巴地挨个上讲台来缠着谢栗问问题。
谢栗原本打算一边带孩子一边干自己的事,结果两个小时大课一分钟没休息地给本科生讲题,嗓子都差点哑了。
谢栗回了办公室,对程光说:“老师平时真不容易,我才知道原来带学生讲课这么累。”
程光倒是很好奇:“老板说他生什么病了吗?他以前从来没请过假,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我记得老板也是一个人在这,应该没人照顾吧?”
谢栗想想也有道理,摸出手机来给沈之川发信息,表示自己和师兄要去床前尽尽孝。
沈之川没一会就回了信息,表示不需要他俩来尽孝,他明天就能上班,让谢栗程光把项目进展准备一下他要听。
沈之川对这两个学生都操心得很。一个面临毕业,另一个翻过年就该准备开题了。
他刚放下手机,方显就开了他家的门进来。他赶紧闭眼装睡,方显大概是在卧室门口看了看,提着东西去厨房。
沈之川现在面对方显觉得又心虚又尴尬。
他星期五晚上喝多了,情绪上头,两句话不对付,当着方显的面哭出来。
方显抱着他哄,哄来哄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滚到了沙发上。
沈之川酒劲发作,破罐子破摔。
但衣服都脱到了一半,方显忽然踩急刹车,说什么都不肯再进行下去。
沈之川当场急眼,连“你要是不行就把裤子脱了趴下”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方显直接把人抱回卧室,被子一裹叫他睡觉。
沈之川也真的睡着了。但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他一下床,双脚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客厅里的人冲进来摸他额头,发烧了。
沈之川这场病来得莫名其妙又气势汹汹。方显非把他折腾起来去医院,去了也没看出名堂,还平白挨了一针。
回家以后他睡了一觉,醒来好了一会,到晚上又开始烧。
周末两天方显一直在沈之川家里守着。他从隔壁拿了电脑过来在沈之川的客厅工作,按时起来给沈之川倒水喂药量体温,伺候得周周到到。
沈之川这么多年的都是一个人过的。偶尔几次生病都是几片药灌下去,照常上课工作。这回有人照顾,反而让他产生了自己很娇贵的错觉。
可沈之川不敢沉溺,他觉得自己消受不起。
星期二沈之川回去上班,谢栗和程光堵在他办公室门口嘘寒问暖。
沈美人一看这两人心虚的表情,就知道项目进展不顺:“直说吧,哪做不下去了。”
程光朝谢栗拼命眨眼,谢栗平时最得宠,这会自觉担负起替师兄挡子弹的任务,做小可怜状:“我们的模拟结果和观测预期严重不符,但我觉得不像是参数问题。”
沈之川坐下,一边开电脑一边问:“蓝图呢?”
谢栗赶紧双手呈上U盘。
沈之川插上电脑看了好久,谢栗和程光不安地换了个眼神,人心惶惶。
好不容易沈之川看完了,把键盘推回去:“你们没有把自由尺度考虑进去吧?”
谢栗心里一紧,他还真的没想过。
尽管大象和老鼠的体积相差甚远,但如果将二者各自放入计算机中,实际上对计算机而言,不存在任何区别。只有当大象与老鼠同时出现,并存在于同一个体系下,才会显现差异。
也就是说,真正对计算机有意义的,并不是大象与老鼠各自的体积,而是他们的体积比。也正是这个体积比,决定了大象-老鼠这个系统的性质。
这就是物理学中所谓自由尺度的概念。
谢栗最初的模拟思路,是在莫斯科物理学院已经完成的第一部分基础上,沿用他们已经做出来的大尺度下暗物质坍缩的模拟结果,来作为第二部分小尺度模拟的初始和边界条件,来模拟星系和星体形成的具体细节。
如果说莫斯科物理学院的第一部分模拟是大象,那么谢栗他们要做的就是老鼠。
沈之川一下子点醒了谢栗。
有人用一百个10*10的网格来描述了大象,于是谢栗沿用了“一百”这个数量,又用一百个1*1的网格来描述老鼠。
尽管这是一种相对直观和节省时间的方式,但带来的后果就是当把老鼠的一百个网格和大象的一百个网格放在一起时,就会按比例多出了比原先数量多一百倍的网格点。
谢栗的算法忽略了自由尺度,表现在模拟结果上,就是模拟出的恒星数量,大大超出了现有的估算数量。
也就是说,谢栗他们做的东西,从头到尾都错了。
程光顿时就萎靡了,连谢栗也跟着丧气起来。
现在再重头开始写,要赶上九月的里约会议,恐怕难度很大。
沈之川沉默了一下,先检讨自己:“这个事情要怪我,我应该提前帮你们捋一捋,至少在你们开始模拟前,帮你们把思路看一看。现在这个时间,赶上九月肯定不太可能。只能尽量做了,还好发现的早,不至于连程光的毕业论文也一起耽误了。”
谢栗很不开心地从沈之川办公室出来,程光还安慰他:“没事,今年去不了就算了,你以后日子长着呢,这破会年年开,不差这一次。”
整个算法都是谢栗写的,谢栗觉得很对不起他师兄:“可是师兄你一定很想去吧?要是你明年毕业准备转行,那这就是你最后一次能参加的机会了。”
程光笑笑:“我都打算转行了,那这会去不去还有什么要紧。”
谢栗摇头:“师兄,我来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