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玠奉曹操之令前往长安联络,决定取道河内郡再辗转奔向长安,他与数名从人经过旬日的行走,这日到达河内郡地面,并将曹操手书投于郡守府,以求见太守张杨。
原河内郡太守王匡在两年前病死,经过一番争夺,并州云中人张杨(字稚叔)取得了河内郡的控制权,并脱离了袁绍的节制。河内郡是两京联络关东地面的重要通道,因为位置重要为各方诸侯重视,张杨又为人通达,他因而和袁绍、曹操等人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张杨阅罢了曹操的手书,一时未决断是否召见毛玠,就将手书递给侧座之人,笑道:“这个曹孟德自领了兖州牧,也念起了在长安受苦的皇帝。公仁贤弟,你看看曹孟德的手书,帮我拿一下主意。”
侧座的人接过手书,凝神看了起来。此人姓董名昭,字公仁,定陶人,本为袁绍帐下参军,因袁绍听信谗言不喜董昭,他只好离开袁绍投奔好友张杨。此后张杨被汉献帝诏封为建义将军、河内太守,董昭也顺势被授为骑都尉。张杨待之甚厚,将他留在身边,每遇大事定然相商。
董昭阅罢来书,凝神片刻然后道:“稚叔兄莫非不想借道吗?”
张杨道:“是啊,我不想借道。我与袁本初和曹孟德的来往还算相谐,若借道给曹孟德,袁本初如何想?再者,曹孟德为兖州牧不过是自说自话,他现在想见皇帝,无非想让皇帝下诏封他。依皇帝的眼前境遇,现在若有人来向他献殷勤,并且奉上贡品,他定会手不释卷,当即诏封的。若曹孟德从此坐大,我又有了一位强邻,这样好吗?”
董昭哈哈笑道:“稚叔兄如此想,是过于谨慎了。”
“我如何过于谨慎了?”
“如今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各方相争此消彼长,终将由英雄持牛耳。袁本初和曹孟德现在看似为一家,但终将难以长久携手相连。依我的眼光,曹孟德眼前力量虽弱小一些,但他终归为一位大英雄,袁本初的光芒将被其所掩。”
“哈哈,想是贤弟在袁本初之下受气,方有此等眼光吧。”
“请稚叔兄务必相信愚弟的眼光。现在曹孟德派出使者来借道,正是稚叔兄与他修好的机缘。愚弟以为,稚叔兄不仅要同意借道,还要利用皇帝诏封的身份上表荐举曹孟德。”
张杨听后觉得这是一个惠而不费的好主意,遂同意施行,并让董昭具体负责与曹操使者的接洽。毛玠此后获准入衙,向张杨奉上曹操带来的礼品,彼此礼节性地寒暄了数句,然后董昭将毛玠引入侧室中席地而坐。
张杨刚才答应借道帮忙,已让毛玠喜出望外,他还不知道张杨转变态度还多亏了眼前这人。毛玠坐定之后,拱手施礼道:“张太守刚才指定董将军今后与鄙人联络,如此就多借重董将军了。”
董昭微笑道:“我表字公仁,虽有一个骑都尉的名号,却也不用以将军相称了。孝先兄,你我今后要相伴办事,可相互以字相称。”
毛玠再拱手道:“公仁兄既如此坦诚,自当从命。”
董昭道:“此去长安,陕州及弘农一带由张济引军相守,过了潼关,则是李傕、郭汜部下防卫。我这些日子奉张太守之令出使长安多次,与诸关隘相处甚熟,你随我前去,通关自是无碍,也无须打点费用。”
毛玠连声致谢。
董昭问道:“孝先兄,曹兖州派人为使,当然是要面见皇帝陛下了。我问你,可曾想过如何见到皇帝吗?”
“愚弟不知,愿闻其详。”
“要想面见皇帝,须过了李傕和郭汜两关,此二人皆为军中粗陋之人,要想通关,须以物贿之。不知孝先兄前来,随带礼物如何?”
毛玠俯身掏出礼单递给董昭。董昭快速浏览了礼单,脱口赞道:“曹兖州果然懂方寸,准备的礼物毫不吝啬,也罢,虽缺了一些,我先用我的私钱补上,定能不辱使命。”
毛玠此时方悟自己遇上了一位贵人,俯身再施礼道:“鄙人代主公谢公仁兄。此番若能不辱使命,公仁兄实为首功。”
董昭也俯身还礼,二人此后成为相知之人。
袁术此前得孙坚治军之力,在中原一带攻城略地,北与曹操、南与刘表,皆有相持的力量。如今孙坚新死,袁术将孙坚旧部也纳入麾下,不料遇到曹操的全面进攻,袁术的统率之无能彰显无遗,很快一败涂地。
且说袁术屯军于封丘,派出手下大将刘洋率前部兵马北行于匡亭(今河南省长垣县西南)。曹操是时兵分两路,一路从东郡南下,另一路从昌邑西出,这两路兵马顿时围了匡亭。袁术得知刘洋被围,急忙领兵来救,不料又中了曹操围点打援之计,袁术队伍被歼过半,残兵退回封丘,匡亭也很快被攻破,刘洋死在乱军之中。
曹操整军全面向封丘压去,袁术惧怕被围歼,只好突围逃到了襄邑(今河南省睢县),听说曹操大军又压了过来,他不敢再返回老巢南阳,只好经过太寿和宁陵一路狂奔入了扬州,曹操见状也不再追赶,就得胜班师返回定陶。
袁术入了扬州直奔其治所寿春(今安徽省寿县),扬州刺史陈温将其迎入城中,孰料袁术翻脸杀死了陈温,然后自领扬州牧。袁术还对北方的徐州颇有野心,于是兼称徐州伯。某日,孙坚之长子孙策在江东曲阿(今江苏省丹阳市)办完父亲的丧事,前来寿春面见袁术要求继承父亲的旧部,袁术心有不愿,但又思自己手下实在无将,最终同意拨出孙坚旧部一千余人归属孙策指挥。
曹操引兵返回定陶,他在这里住了几日,就回到了昌邑。是时已入深秋,路上两侧树叶金黄,再被风剥落大半,金灿灿的树叶于是覆满在官道上,马蹄踏过,往往又带起一溜儿金黄。曹操再视田野里,只见田间的庄稼已被收割,**的田野上只剩下鲜明的荒根儿。他此时念起远赴长安的毛玠,不知他请见皇帝的事儿办得如何?毛玠当初劝自己办的两件事儿,一是奉见皇帝正在办理,二是“修耕植以蓄军资”,观眼前的秋色,应该收成不错,则毛玠之议已初见成效。想起这次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大败袁术军,现在又蓄军粮,可谓兵强粮足,曹操心中就有了些许得意。
曹操到了府衙刚刚坐定,就见外面抢入一人,此人衣衫破烂,脸上血污混合,曹操定睛再看,识得他是父亲曹嵩的身边使唤仆人。
仆人以身抢地,哭诉道:“禀大公子,老爷……老爷全家返回路上遭贼人抢夺财物,数十口人悉数被害,小人只身逃回,特来报信。”
曹操“霍”地站起,惊问道:“此话当真!你且详细报来。”
原来曹嵩致仕之后本来居住在谯城,后来曹操参加关东义军,曹嵩觉得住在谯城目标太大,因而携带全家老幼和财物,悄悄前往琅琊山(今山东省临沂市北)中避难。曹操自领了兖州牧,觉得自己的羽翼已全,遂派人前去琅琊山通知曹嵩前来昌邑。曹嵩也觉得全家待在琅琊山确实没有安全保障,就是一股寻常的山贼也是威胁,遂答应前往昌邑。
曹嵩宦中所积确实丰厚,仅随带的辎重就有六十余辆车儿,再加上三十口人行在路上,竟然有浩浩****百余辆车儿,委实扎眼。他们行到泰山(今山东省泰安县)和华县(今山东省费县)之间的堕垩时,陶谦派出一名别将带兵五百镇守这里,他们看到曹嵩的行囊实在太丰厚了,于是起意劫夺。这名别将为免后患,定下了斩草除根之计,他们一拥而上,先将曹嵩及其子曹德等三十余口人悉数斩杀,然后将财物劫回分掉,陶谦远在彭城毫不知情。所有人中独独这位老仆装死躺在死尸之下,待夜幕张起方才推开死尸前往兖州报讯。
曹操闻言,顿时热泪纵横。曹操多年来与父亲曹嵩并不亲密,尤其是曹操成年之后,在许多事情上与父亲看法不同,因而龃龉不断,近些年更是见面稀少,然父子天然之情,毕竟藏于心底,若一旦失去,且父子从此人鬼殊途,其悲怆之情骤然袭来,于是涕泗难禁。这些死去的家人中,曹操还最喜幼弟曹德,他们虽非一母同胞,然舐犊情深,此时最多怜惜。
众人没法劝下悲痛中的曹操,荀彧看到曹操此时毫不顾惜自己的当众形象,任涕泗在脸上横流,心中暗生惊异:“人言曹操杀伐决断最是无情,然遇私情,终不能掩去性情中人本色。”
曹操在那里悲悲切切片刻,然后伸出手掌擦去泪痕,恨声骂道:“陶谦杀我家人,猪狗不如。此仇不报,曹操誓不为人!”他微一凝神,唤出曹仁道,“子孝,你速带五百人,由此老家人领路,要带足了棺木,将所有家人妥为收殓。我这就带人前去宰了陶谦这名老狗,无暇与你一同前去行孝,就让子脩随你前去,他今年已十五岁,可代我为祭。”
曹仁于是带同曹操长子曹昂,星夜奔往堕垩,并沿途购置棺木。曹操让他将曹嵩等人装殓后,可以取道兖州直奔谯城,将曹嵩等人奉入家族墓地。
打发走了曹仁,曹操声音再度转为凌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报,枉为人子。传令全军,即日起速往昌邑集中,集齐后悉数发往徐州。兖州这里由公台留守,东郡那里,文若还是过去,与元让一起留守吧。”曹操自领兖州牧,于是表荐夏侯惇为东郡太守。
荀彧知道人在盛怒之下决策,往往失于简单,因拱手劝道:“曹太尉被小人谋害,委实令人痛心。只是堕垩小镇,不过由陶谦的一名别将据守,许是他见财起意,而陶谦并不知情。今主公新领兖州,又新征袁术不久,兵士疲惫,亟须休整,若再倾兵而出,属下以为非为稳妥。”
陈宫在侧洞若观火,知道曹操得了兖州,早对东侧的徐州觊觎已久,现在有了为父报仇的口实,岂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拱手说道:“主公出征之外,属下定尽心留守,并妥运军粮。主公为父报仇,可谓师出有名且为大孝,属下唯盼主公马到成功,所战皆捷!”
曹操此时听着陈宫之言觉得顺耳,就没有把荀彧之言放在心上,因催促道:“文若今日就返回东郡吧。如今袁本初与公孙伯圭激战犹酣,这陶谦与公孙伯圭来往甚密,我今攻徐州,即是对袁本初的呼应,你留守东郡,可居中多与袁本初联络,冀州与兖州还是要多通声气才好。”
戏志才也拱手谏道:“禀主公,属下以为刚才荀司马所言甚是有理。昔太祖皇帝保关中,光武皇帝据河内,皆根深蒂固以制天下,进足以制敌,退足以坚守。主公新得兖州,正是深根固本的时候,此时倾巢而出,则兖州不稳,属下以为不宜轻出。”
曹操摇头不许:“为报父仇出徐州,此事已定,无须再议。陶谦老狗,平素喜爱虚名,其攻防修兵一节,甚是松弛,非吾对手。待吾拿下徐州,使兖州、徐州一体,到时候再谈深根固本,其实不晚。”
数日后,曹军大队人马集于昌邑,曹操一声令下,这二十万兵马浩浩****杀向徐州。大军进入徐州地面的第一城即是费县,曹嵩全家被杀的堕垩离县城仅有六十里路,费县城防实在薄弱,仅有单薄的城墙,连护城河都没有,城中仅有不足百人的兵丁防守。
事情很顺利,曹军轻轻一攻就打破城门进入城中,曹操站在城外,想起父亲全家被杀的惨状,心中的怒火万丈,当先锋李典来报,言说已然控制费县四门,前锋是否继续前进的时候,曹操冷冷地说道:“城中的活物,一个不留,再点一把火,将此城烧为白地。”
众人看到曹操如此决绝,分明是拿城中的老幼男女与鸡鸭活禽为殉物,以此致祭曹嵩,场面实在过于血腥,其中有人想劝,但看到愤怒中的曹操,知道多劝无益,遂缄口不言。
李典转身欲去执行曹操的将令,曹操又将他唤回,重重说道:“此去彭城,沿途所下城池,皆以此例办理,勿来再请。”
戏志才在侧听闻曹操下此令,心中不禁战栗,有心想劝,终归不敢。
陶谦很快得知曹军大举进攻的消息,他思前想后,明白以己之力断难阻挡曹军的脚步,非寻求援军不可,其时南方的袁术对徐州早存觊觎之心,当然无法求救,陶谦首先想到的就是北方的盟友公孙瓒和青州刺史田楷,遂派出使者快马星夜求援。
曹操之军在徐州连屠十余城的消息传回昌邑,令治中许汜感到心惊肉跳,他这日在衙中仅与陈宫二人面对的时候,忍不住说道:“公台兄,曹兖州领兵接连在徐州屠下十余城!那死去的董卓虽然残暴,不过迁徙雒阳民众,烧了一座空城而已,未曾见他屠过城啊!”
陈宫冷冷说道:“他刚刚诛杀我师及万潜等人,何曾心存仁慈了?”
许汜听出陈宫言语中的寒意,心想他向来喜怒不行于色,今日却说出这等怨毒之语,委实不易,遂叹道:“想起公台兄当初前来劝说兖州奉他为主的情景,恍在昨日。公台兄,你当日在东郡伴他多日,莫非未识其真面目吗?”
陈宫恨恨道:“乱世之中,若有强人平定纷乱,则为百姓之幸。我观曹操那时能力超卓,且从善如流,待黑山军还算仁慈,因心慕顺之,方献兖州之计。孰料他实慕商鞅之法,思追始皇之道,唉,是我眼光有失啊!”
许汜闻言默思片刻,既而问道:“我们所奉非人,不如乘他往攻徐州之时,干脆就由公台兄做了这兖州牧,让曹操有去无回。”
陈宫摇摇头,叹道:“兖州为天下大州,一个州牧的废立岂为儿戏?这样吧,你替我坐镇此城,我往陈留走一遭,曹洪日日来催军粮,现在仅陈留存粮较多,我要找张孟卓商议一番。”
许汜摸不准陈宫的心思,只好迟迟疑疑答应。
陈宫于是启程前往陈留郡。其实陈宫筹措军粮,没有必要亲自登张邈之门商议,他此去陈留,却与数月前张邈与吕布的一次会面有关。
吕布当初领兵败出长安,就南奔投靠了袁术。袁术智术浅短,又猜忌心强,孙坚在其麾下犹时常被猜忌,又哪儿能容下威名播天下的温侯吕布?于是吕布只好渡过黄河改投袁绍。
袁绍当然明白吕布的为人,但他对付吕布的招式就比乃弟袁术高明多了。他先是欣然接纳,然后让吕布到常山对付张燕的黑山军。吕布手下的马军既强,又有高顺、张辽等猛将,对付这帮山贼实如探囊取物,仅十余日,吕布的马军如旋风一般日战数次,很快就击溃了张燕的黑山军,张燕也只好带领残兵向南逃窜。吕布恃此功劳,向袁绍要兵要官,袁绍明白吕布的狼子野心,一面表荐吕布为司隶校尉,用此空名来安其心,一面派出甲士夜杀吕布,不料吕布实在勇猛,其击退了暗杀者,连夜带领下属家眷夺路而逃。
吕布逃到了河内郡,太守张杨以礼相待,不料袁绍派出的追兵又至,吕布只好继续向南逃窜。某一日,吕布逃到了陈留地面,张邈此前与吕布有数面之缘,遂邀请入府大加款待,隔日后,吕布又领兵奔往豫州。近时豫州乱战,袁术败兵后东奔,豫州一时无主,吕布意图在此歇马发展。当其时,曹操正是领兵屠城的时候。
陈宫到了陈留太守府衙,就与张邈对坐叙话。张邈得知陈宫来催粮草,心中有些不满:“兖州郡国众多,且有东郡,如今大军东征不过数月,莫非其他郡国已无粮可供了吗?公台知道,陈留与他郡不同,一直养有数万兵马,若粮调走,我将奈何?”
陈宫道:“想是张太守不知,今岁秋收虽好于往日,奈何大军南征袁术,现在又东征陶谦数日,征战最费粮草,只好请张太守施以援手了。”
张邈叹道:“阿瞒心思太重,既得兖州,又思徐州。不错,曹太尉确实由陶谦手下所劫,我听说陶谦得知后当即派人找阿瞒致歉,奈何阿瞒不听,分明是对现在土地有所图嘛!如此攻伐不已,只怕会陷入穷兵黩武的境地。”
陈宫见张邈毫不掩盖他对曹操的真实态度,深知上次典韦领人来陈留杀了边让,惹得张邈大为不满,从此就与曹操有了裂痕。陈宫思念至此,拱手赞道:“是啊,张太守昔年为反董卓最早起义兵,此后返回陈留谨守本分,从不妄动刀兵,实因心中常怀保境安民之意。这些年来四境遍燃战火,唯陈留郡有张太守坐镇得保无虞,实庶民之福啊。”
张邈此时得陈宫夸赞,心中得意不禁捻须微笑。
其实张邈志向不大,当初起兵反对董卓不过顺势而已。此后关东义军星散,张邈还归陈留再无动作,曹操视之,心中其实有些不屑。此后曹操入主兖州,张邈反成了他的属下,曹操遂待之以礼,然张邈自曹操落难时屡屡施以援手,其中自有兄长赐予的慷慨和得意,现在主客易位,张邈心中渐生滋味。
陈宫又劝道:“张太守既能保陈留一郡平安,当然有能力为其他郡的仕民谋取福祉。我等州郡官员曾多次私下议论,皆认为张太守坐拥雄兵仅保一郡,实为大材小用,不值啊不值啊!”
张邈有些诧异:“公台怎可如此说话?兖州由阿瞒主之,我仅负责陈留而已,有何不值?”
陈宫微微一笑:“我听说张太守自小与袁术和曹兖州相熟,才智能识并无差别,如今另外两人已为一州之牧,张太守坐拥雄兵,难道能够长久满足于一郡之守而屈身在他人之下吗?”
陈宫此言过于犀利,惊得张邈张大了嘴巴。陈宫如此说话并非无的放矢,他这些日子仔细盘算了张邈的心路,知道因为恩师的事儿已使曹操和张邈两人产生裂痕,张邈已暗生怨心。在此心路的刺激下,再适时激发张邈的雄心,须知任何男人皆有自尊,何况是一位久历仕宦之人。
陈宫见张邈神色虽然震惊,但并无反感,遂继续劝道:“如今天下英雄豪杰竞起,张太守手下有数万雄兵,且陈留为四面作战的关键之地,如此千里之众和四战之地由君主之,当抚剑顾盼,亦为人中之豪。”
张邈此时明白了陈宫的来意,笑道:“公台不可一味赞扬,我有多大的能耐,不用你说。这样吧,你既然催粮为虚,游说为真,可将你所思虑详细告我。”
陈宫道:“张太守既为人中之杰,为何要屈身他人之下呢?现在本州的军队东征,州内空虚,只要张太守尽起雄兵,我与州府之官定当开门迎候献了兖州,从此张太守就成了兖州之牧,这样岂不美哉?”
张邈闻言,脸上的惊悸已然退去,沉吟道:“如此夺了阿瞒之位,有些乘人之危。然阿瞒为人暴戾,动辄夺人性命,委实令人心悸,他若长期执掌兖州,非是兖州人之福。公台啊,借此良机驱走阿瞒,我不持异议,若让我取而代之,确实有些难处。”
“敢问有何难处?”
“公台,我毕竟与阿瞒为友,乘人之危,我不为也,此为其一;其二,我能保一郡平安,若想保一州安靖,有些勉为其难。”
陈宫听言至此,心中大喜道:“只要张太守赞成此议,有何难处?我们身边有现成的人儿,由他来取代曹孟德的州牧之位,相信张太守定然不会反对。”
张邈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弯儿,脸现迷茫道:“此人为谁?”
“哈哈,此人刚刚与张太守在此把酒言欢,你们英雄相惜,张太守莫非如此健忘吗?”
张邈想起了吕布:“哦,你说的是吕奉先呀。嗯,此人漂泊无着,若请他来兖州主政,他定会喜出望外。”
“对呀,吕奉先号称飞将军,其英勇无敌、善战无前,若将他迎来共牧兖州,可以他的名声来碾压曹孟德。这样,我们就可据兖州来观天下形势,以俟时事之变通。”
陈宫筹谋迎入吕布,是想借重吕布的勇武之名来撑门面,内心实想因此来壮大发展张邈和自己的势力。他却忘了吕布的两项短处,即声名狼藉和有勇无谋。
张邈沉思片刻,最终觉得引入吕布实为良策。他明白曹操的本事,又知曹操手下已逾十万众,自己和陈宫若扯起反旗,曹操抛下徐州回师兖州,自己万难抵挡。引入吕布,其麾下的马军天下难敌,若单打独斗,曹操手下众将无一人是吕布对手。张邈想到此节,心中就有了倚仗:“好吧,就这样办。奉先现在屯兵于西华,离此不远,我招之即来。”
陈宫本想张邈与曹操友善,他虽知曹操诛杀边让,令张邈大为不满,但让张邈公然扯起反旗来对抗曹操,其实心中殊无把握,成与不成可谓对半之间。他没有料到今日寥寥数语,竟说得张邈心硬如铁,从此与曹操决绝,不禁喜出望外:“张太守去唤吕奉先,这样最好。如今兖州各郡国几无守土之兵,若张太守和吕奉先换了兖州旗帜,各郡国定会群起响应。我现在所虑仅东郡那里,夏侯惇为东郡太守,此人有勇有谋,更有荀彧相助。张太守,为保无虞,我以为吕奉先入兖州后,应当挥师北上,要先拿下夏侯惇,否则曹孟德回师,就可与夏侯惇形成夹击之势,于我不利。”
张邈诚恳说道:“公台智计百出,我与奉先今后定多依靠你了。如何解决夏侯惇?就全凭公台智计了。”
曹操领兵围困彭城,陶谦知道自己万难抵挡,就带领从人趁着夜色逃离了彭城,一径东奔到了东海琰县(今山东省琰城县)方才止住脚步。
由于陶谦离开,彭城很快不保,李典和乐进率先进入城内,曹洪又带领偏师向东北追击陶谦,顺手将傅阳县(今山东省枣庄市台儿庄)拿下。是时,依附陶谦的数万流民皆集于彭城与傅阳间,曹操的屠城令此时依然有效,所以这些流民多遭杀戮,更有数万人被驱赶到泗水河中淹死,由此曹军所过之处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
曹军又挥师攻向琰县,陶谦闻之为之胆寒。他一面派出快马催促田楷与刘备前来相救,另一方面做好了逃归老家丹阳的准备。
荀彧这日来到鄄城巡视,是夜居住在县府东厢房内。晚膳过后,荀彧回屋掌灯,就在行囊中挑出一卷书,欲静静观看。这时,就听有人敲门,荀彧拉开门,看见一人在月色中模样狼狈,再稍一细观,识得此人正是寿张令程昱,他不禁惊讶问道:“果然是仲德么?你为寿张令不好好待在任上,为何来此呢?”
程昱脸色严峻:“能容我入室说话吗?”
荀彧将程昱让入室内,程昱急促说道:“大事不好!陈宫与张邈引吕布带兵入了兖州,他们趁曹公东征徐州的空隙,就此夺了兖州!”
荀彧大惊:“你何以知之?”
程昱道:“陈宫与许汜欲举事,暗暗通知各郡县旧属私相联络。他们知我为曹公新举之人,不敢造次,让县丞与县尉一起找我,并用言语试探。我用言语套出了他们的底细,方知兖州各郡国大多响应,寿张县也要举县归附。我无力回天,想起文若君在东郡,遂悄悄溜出县衙前来报讯。”
荀彧知道程昱智谋过人,能断大事,这也是他向曹操举荐的原因。现在程昱言之凿凿叙说陈宫谋反,荀彧没有一丝质疑:“陈宫、张邈既然说反兖州,东郡为主公根本,且与兖州毗邻,陈宫肯定有所图谋。”
“文若莫非以为,陈宫说反兖州尚不满足,他难道还想图谋东郡吗?”
“不错。陈宫既然能说动张邈,是时兖州空虚,仅张邈手下甲士就可与陈宫、许汜等人里应外合拿下兖州。他为何要引入吕布呢?他定是忌讳夏侯太守与我们一起镇守东郡,非让吕布引兵来攻东郡不可!”荀彧又沉吟道,“这个陈宫果然为厉害角色,他说反兖州,竟然能将东郡瞒得严严实实。若非你来报讯,我此时尚蒙在鼓里。”
程昱道:“是啊。夏侯太守此时尚在东武阳,他现在能知兖州动静吗?”
荀彧微一凝神:“也罢,我须连夜去见夏侯太守!仲德啊,你既然来此,须替主公尽一份心力,你也连夜东行,前去知会范县、东阿县之令,让他们做好迎敌的准备,嗯,你若见他们守城不力,就持此令夺其县令之位,由你主之吧。”荀彧说完,从行囊中掏出一副令牌,却是曹操颁给荀彧留守东郡的令符。
程昱躬身接令,然后拱手说道:“谢过文若君信任之心,程昱定不辱命。”
荀彧上前执其手道:“天可怜见,让仲德得知了陈宫的狼子野心,若事相谐,我们就可为主公保留下一块容身之地。仲德啊,我先替主公谢你。我们这就分头走吧。”
荀彧跨马奔向东武阳,天幸今晚月光尚明,使荀彧能够大致辨别东武阳的方向。饶是如此,马儿数度冲入河间或跃下陡坡,也是几度遇险。好歹到了天色微明,荀彧奔到东武阳城下,经历守卫的好一番盘问,荀彧更是口出恶言恐吓守卫,他方才被放入城中。
夏侯惇听到门被拍得山响,想不通城中有何人敢如此大胆,遂满面愠色步出卧室,就看见急奔而来满身尘土泥污的荀彧,遂惊问道:“文若君昨日入鄄城巡查,缘何又连夜奔回,且如此狼狈?”
荀彧劈头说道:“陈宫和张邈反了主公,还把吕布引了进来,如今兖州已反,夏侯将军知道否?”
夏侯惇惊道:“怎么可能?难道一夜之间就有如此惊变吗?”
荀彧将程昱前来报信的事儿说了一遍。
夏侯惇想起来一事:“文若君如此说,让我想起来了。你昨日走后,张邈派人送来一书,其中说道吕布要帮助主公进攻陶谦,让东郡为吕布准备粮草。这事儿弄得我一头雾水。陶谦的徐州在东方,吕布应该自陈留郡直接向东,为何要绕一个弯儿北上来取粮草呢?”
荀彧颔首道:“不错,此为张邈的障眼法,他欲图东郡,谎说要备粮草。若夏侯将军听了其言,吕布来取粮草,就顺势拿了东郡。”
夏侯惇怒道:“好一个张邈,他当初相助主公,此后主公待之以礼,敬之为兄。今日为何乘兖州空虚,反了主公呢?”
荀彧道:“利之所趋,虽名为兄弟也难掩其诱。夏侯太守,眼前之势,是吕布借取粮草之名来袭了东郡。我知吕布被袁本初逐走后,就进入了豫州。他现在得张邈之助经过陈留郡来袭东郡,其兵锋所指首站为濮阳。事不宜迟,就请夏侯太守领兵前去驻屯濮阳,届时可依濮阳坚城与吕布周旋。”
夏侯惇行事甚是果断,他既知张邈之谋,当即率东郡兵马向濮阳进发。可惜曹操此次东征徐州,尽拨兖州和东郡劲兵,夏侯惇倾尽全力,也不过收罗了不足两千的老弱之兵。
待夏侯惇领兵到了濮阳城下,就见城上旗帜早换上了“吕”字帅字旗。一将持剑在城门楼上来回巡查,夏侯惇远远望去,依稀识得此人正是吕布手下骁将张辽。
看到张辽在城门楼上,夏侯惇脑海中顿时惊出“毕竟来晚了”数字。他多历沙场,见机甚快,明白自己率此不足两千的弱兵,说什么也不敢攻打凭坚城的吕布马军。于是,夏侯惇下令前队变后队,转往相近的鄄城而去。
兖州从此换了旗帜,东郡的诸县皆失,唯剩下鄄城县、范县、东阿县三城不失。夏侯惇、荀彧和程昱等人小心守城,日日盼望曹操大军回返。
董昭和毛玠入了长安,先是打通了李傕与郭汜所辖关节,终于获准进入宫中朝见汉献帝。
毛玠入殿向汉献帝奉上了曹操的礼品,如今长安困窘,汉献帝虽为皇帝也须仰人鼻息,李傕与郭汜还轮番克扣宫中供应,所以日子过得很是艰难。现在看到有人奉上不菲的礼物,顿时眉开眼笑道:“难得曹操一片忠心了。曹操乃故太尉曹嵩之子?朕对曹太尉尚有模糊印象,却对曹操殊无记忆。哦,曹操果然赶跑了青州黄巾军么?”
毛玠毕恭毕敬答道:“禀陛下,曹校尉确实击破青州黄巾军,使兖州从此安靖。”曹操先后被袁绍表荐为“行奋武将军”和东郡太守,又自领为兖州牧,这些官职到了皇帝面前都不作数,倒是汉灵帝昔日所授曹操的西园“典军校尉”,尚可一称。
“曹校尉?朕想起来了。曹操昔年曾为典军校尉,朕即位之时,他却悄悄跑出了京城,让董太师很是生气,好像还通缉了一阵。”汉献帝果然聪颖强记,一口就道出了曹操的来历。
毛玠很是尴尬,强辩道:“陛下圣明。曹校尉当时离京,是惑于京城动乱,由此悄悄出京回乡息隐。然曹校尉毕竟忠心昭昭,惩于天下离乱,遂兴兵数击黄巾军,以求天下安靖使陛下安心。兖州至长安道路不易,曹校尉所以不辞辛苦派小人前来觐见陛下,正是想申明此拳拳之心。”
汉献帝闻言脸含微笑,他当然明白袁绍和曹操当初离京的原因,更知道他们组织关东义军的故事。只是现在董卓已死,李傕与郭汜虽为董卓的属下,这两位莽夫仅关心自己的金帛利益,像毛玠只要将丰厚礼物奉上,他们也乐得不再追究。从汉献帝内心而言,虽然是董卓将他推到皇帝位上,但这帮凉州强人对自己呵斥驱使,根本没将他当皇帝看。眼下天下大乱,谁知道何人能够胜出呢?瞧李傕和郭汜的架势,这两人斗狠豪夺还算一把好手,若让他们长期主持天下,只怕勉为其难。既然这样,万一哪一天需要托庇他人,曹操也为一种选择嘛。思念至此,汉献帝微笑道:“如此来说,曹操想来讨兖州刺史这个差使了?”
毛玠很会说话:“曹校尉只知效忠陛下,至于陛下的恩典,唯感激涕零。”
汉献帝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朕记起前些日子,好像有一名为金尚之人被授为兖州刺史。朕若再授曹操为兖州刺史,岂非一任两许了?”
毛玠不知道还有这一档子事儿,更不知道金尚已被曹洪领兵打跑,现在闻听皇帝之言有点蒙。好在他见机甚快,仅仅一愣神间就有了说辞:“此去兖州,路途艰难,若无兵士护持,只怕难以成行。且兖州那里战争频仍,前任刘刺史竟然不敌贼寇死在乱军之中,这位姓金之人就是到了兖州,只怕也坐不稳。依小人之见,曹校尉对陛下尽忠,又有打败流寇之功,则州牧一职授予曹校尉最为合适。”
汉献帝听出了毛玠言语中的深意,他这些年颠沛流离,深知乱世之中唯强为尊的道理,遂在心中暗叹一声,就准了毛玠之请:“也罢,就授曹校尉为兖州刺史,卿可去寻李将军办理诏书吧。”李傕是时任车骑将军,开府、领司隶校尉、假节、池阳侯,可谓垄断了朝廷的一切权力。毛玠此前打点了诸关节,李傕和郭汜方许他觐见汉献帝,现在汉献帝同意授任曹操为兖州刺史,基本是一句空言,还需李傕等人确认,然后方能用玺加印。
毛玠喜出望外,当即俯身叩首,替曹操谢恩,然后兴冲冲出宫与董昭商议,以议定下步行止,将此事办得妥当。
然而京城此时突发内乱,毛玠的事儿又现波折。
当初李傕、郭汜、张济等人得贾诩之计入主长安,张济此后到弘农郡驻屯,京中就剩下李傕和郭汜专权。李傕把持了朝政,又逐渐清除掉一些董卓旧部,使郭汜暗生警惕之心。恰巧郭汜之妻善妒,看到李傕经常在自己府中宴请郭汜,且常常让郭汜留宿府中,郭妻生怕李傕会送貌美婢妾给郭汜侍寝,就想挑拨他们的关系,经常说李傕坏话,所谓三人成虎,这样更加重了郭汜的疑心。当汉献帝召见毛玠的午后,李傕再宴请郭汜,将郭汜灌得大醉。郭汜归家后呕吐,郭妻挑出呕吐物中的黑色豆豉,将之说成是毒药。郭汜大惊,唤人取来粪水灌入自己口中,以催吐解毒。待平明酒醒,郭汜即召集自己的队伍前去攻打李傕府邸。李傕手下猛将强兵与郭汜相当,于是两方阵营就在城中开打,他们交战数月不分胜负,却殃及了长安百姓,死者竟然有万余人。
毛玠和董昭竭力躲避战乱,好在他们随带有数十人的甲士,方保无虞。只是替曹操运作授任的事儿,只怕要遥遥无期了。董昭坚决不许离开京城躲避,他认为乱军相攻虽然危险,但往往会孕生出更大的机会,毛玠也深以为然。
曹操挥师攻向琰县,陶谦及其从人早已变成了惊弓之鸟,好在琰县城池建得还算坚固,他们得以依靠坚城喘息了一阵。
青州刺史田楷领兵一万来救,平原相刘备得了公孙瓒言语,也与关羽、张飞一起领兵三千前来救援。这两路兵马到了临沂即合兵一处,然后奔往琰县。曹军斥候将此讯息报予曹操,曹操不屑说道:“不过万余人马,却妄想来与二十万兵马相抗,莫非交战为儿戏吗?嗯,想不到刘玄德辗转颇多,如今竟然在公孙瓒辖下,今日却引弱兵来相救陶谦,实为无知啊。”曹操昔年在颍州攻破黄巾军时,刘备也与关羽、张飞起兵击破黄巾军,因功被授为安喜县尉。他们同时因为击破黄巾军而立功授任,曹操因此得知了刘备的名头。
戏志才此次出征忽然染病,犹撑着病体随侍曹操身边,看到曹操志得意满的劲头,心中有异,因劝谏道:“援兵虽弱,对陶谦而言,毕竟能强其心魄。主公啊,如今曹太尉大仇已报,不如收兵回归。现在大军已经离开兖州数月,则兖州空虚,属下多日以来,实对兖州忧心啊。”
曹操闻言更为不屑:“你纯属杞人忧天!兖州有陈宫主政,有孟卓兄数万兵马坐镇,还有东郡的元让和荀文若相助,何必有忧?眼前的琰城指日可下,待捉了陶谦这只老狗,徐州就可与兖州连成一体,现在若退,岂非功败垂成?”
戏志才摇摇头,忽然一阵气虚,就重重地喘息一阵,然后说道:“徐州由陶谦经营多年,此人虔信佛家之学,使徐州相对富足,口碑甚好。如郑玄、许劭等大儒纷纷拥向徐州,自有其中道理。”郑玄为汉代经学的集大成者,他遍注儒家经典,遂成汉代大儒;许劭亦为名士,与曹操还有过交集。许劭每月都要对当时人物进行一次品评,号为“月旦评”,能进入其评榜中人,身价倍增。曹操年少时,曾得当朝太尉乔玄的赞赏,某日曾抚曹操之背叹道:“天下将乱,能够安民生者就是你啊!”为了让少年曹操及早成名,乔玄指点曹操去结识许劭。曹操多次拜见许劭,奈何许劭一直不肯下评语,最后实在拗不过曹操的苦苦央求,方才说了句:“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曹操得此评语,虽未入“月旦评”中,也如获至宝,欣喜非凡。
看到曹操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戏志才继续说道:“主公替曹太尉报仇雪恨,此事无可厚非。然主公杀戮过重,从长远而言,主公就在徐州仕民中种下了仇恨,将来主公一旦主政徐州,只怕有碍。”
曹操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也难怪,自从东征以来,曹操的随行之人虽对他的妄杀有看法,但知他有丧父之痛,皆不敢开口相劝。戏志才今日也是拼出勇气,方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曹操本想斥责戏志才,但见他那无血色的脸上满是疲惫,心知他撑着病体为自己参赞军事,心不由得就软了下来,斥责的话终究说不出口。于是他叹息一声,说道:“志才啊,瞧你的气色愈来愈差,你还要多歇息,不用随侍帐下。”
戏志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说话会惹曹操不喜,见他顾忌自己的身体不肯责备自己,心里就有了一些感动。他谢过了曹操,又言道:“属下对兖州有些忧心,今日于禁说道,兖州应该解来的军粮已拖后三日了。我知道陈公台向为严谨之人,大战之时,粮草最为紧要,陈公台不可不知。他如此行事,确实有些异常啊。”
这句话引起了曹操的警惕,他皱眉说道:“对呀,公台向为谨细之人,岂能误了粮草?来人呀,速唤文谦入帐。”
乐进得曹操召唤,立刻飞速奔来入帐。
曹操劈头问道:“我问你,兖州的旬报为何未到?”兖州府每旬报来州中庶务,按期昨日应该送至,曹操现在来问,已经明显迟了一日了。乐进负责军中斥候派遣及军情传递,曹操故有此问。
乐进也为谨细之人,遂答道:“禀主公,属下昨日见旬报未来,已派专人循来路打探。所派之人今晨出发,此时尚未归来。属下其实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如今兖州至这里的通道没有阻碍,旬报迟到其实不该啊。属下所以未向主公禀报,是想待探事之人回返后,再来报详情。”
曹操目视戏志才,说道:“陈公台和荀文若皆为谨细之人,他们不该有此疏漏!事情不对,莫非兖州果然有变吗?”
次日,荀彧在忙乱中派出的信使到了琰县前线,曹操和戏志才的担忧果然变成了现实。
曹操实在想不通陈宫和张邈为何背叛了自己!尤其对自己日常倚为兄长的张邈骤然翻脸而震惊不已。然曹操此时无心评判这二人的行为,当日断然下令班师。
先锋李典和乐进请示前进方向,曹操下令道:“兖州已然悉数归附吕布,则此次罪魁祸首实为吕布。擒贼先擒王,荀文若说吕布现据濮阳,你们可绕过兖州,直插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