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行孤军 八百壮士(1 / 1)

淞沪抗战 吴美华 3091 字 3个月前

由于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日军屡攻不下,淞沪会战已相持两月有余。最后日军大举增兵,淞沪会战战局发生转变,上海行将不守。谢晋元临危受命,率领八百壮士固守上海闸北四行仓库,与日军激战四昼夜。他们准备着流尽最后一滴血,作最后的牺牲。最后所剩300余名官兵孤悬上海,身陷囹圄,孤军营成为孤岛中的孤岛,成了上海抗战的精神堡垒,引起全市民众的关怀。壮士们为国捐躯、宁死不屈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崇高气节可敬可叹!英雄们的感人事迹催人泪下,八百壮士的英雄壮举在我国抗战史上,留下了壮烈光荣的一页。

◎谢晋元临危受命

淞沪会战到10月下旬,上海城下仍然是炮火连天。日方不断增兵上海,中国军队虽然也陆续加派兵力,但由于连续鏖战,中国军队在日军的炮火下伤亡惨重,损失过大,军力日渐衰弱,形势逐渐向不利于中方变化。

此时,美、英、法等国将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召开讨论中日战争的九国公约会议,这是中国寄希望的重要国际会议。中国国民政府在战场上抵挡不住日军的强大攻势,希望大国出面干涉,在谈判桌上遏止日本的侵略,以有补于日益危急的严重事态。但是希望归希望,淞沪抗战在秋风萧瑟中,战况日下,险象环生。

10月25日,大场失守,右翼江湾阵地也发生动摇。次日,中国守军放弃江湾至北站防线,撤退到苏州河以南地区。负责淞沪作战的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顾祝同向蒋介石报告了战况:“上海之战已不可为。大场失守后,庙行、江湾、闸北也行将不保,上海非久战之地,我主力应脱离市区,向锡澄线既设阵地转进,易地决战,舍此,别无他途。”

蒋介石听顾祝同说要撤退,又气又恨,又恼又悲地说:“墨三呀(顾祝同字墨三),我以百万大军相托,你却让三军尽默,你好不争气呀!”但战局至此,大势已去,蒋介石又无可奈何。

实事求是地说,淞沪抗战,蒋介石是下了大决心,投入了大本钱的。战争爆发后,他连连调兵遣将,先后投入了七十个师的精锐部队。在他的嫡系部队中,除了汤恩伯第十三军、卫立煌第十四军未动外,其余全部开进淞沪战场。淞沪抗战打响不久,蒋介石自己给自己加封为陆海空三军大元帅,在就职大典上,他曾慷慨陈词:上海一隅之抵抗,对于整个中国均有极大之影响,我军应誓死固守,与上海共存亡。他还坐镇南京亲自指挥淞沪战场,他的夫人宋美龄也往返奔波于京沪道上慰问伤兵,鼓舞士气。尽管如此,淞沪抗战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激战之后,战况急转直下,战略要地大场失守,全线动摇,几十万大军有被合围之危险。

大上海就要完了,无奈的绝望中,蒋介石给顾祝同正式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随后又要通了第九集团军总司令朱绍良的电话,口授机宜:“上海为中国经济中心,国际观瞻所系,九国公约会议在即,上海不能宣告弃守。主力部队撤退要按计划加紧进行,同时,第九集团军应将得力之一师留在闸北地区游击作战,要多配弹药,四面出击,虚张声势,搞得热热闹闹的,以制造上海并未失陷的印象,争取西方盟国的支持。”

朱绍良揣摩到蒋介石的意思是叫他打套花拳给外国人看。既然做个样子,何必一个师,一个团就行。于是他给第七十二军军长兼第88师师长孙元良下达命令,留一个团固守闸北阵地。孙元良是个明白人,他想既是打花拳就打到底。他又决定将留守一个团改为一个加强营,但由一位团级指挥官负责。考虑来考虑去,觉得其他团营都残缺不全,唯有524团1营较齐整,决定就将这个营留下,并要老部下524团副团长谢晋元留下指挥该营。

蒋介石的一道严令,几次传达,一再变通,逐级减码,兵力由师而团,由团而营,这是蒋介石所始料不及的。然而人们未曾预料到的是,正是这个几百人的加强营,却打出了一段惊天动地的悲壮故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被推上了淞沪战场的大舞台。

最后决定留下的这个加强营,属第九集团军第88师第262旅524团,营长是杨瑞符少校。这个营实际人数为450人,为了蒙骗和威慑敌人,当时号称“八百壮士”。

谢晋元字中民,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历任国军排长、连长、营长、副团长、师参谋、旅参谋主任等职。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时,任陆军第88师(师长孙元良)262旅参谋主任,参加闸北八字桥战斗。

率524团驻防北火车站,与日军对峙两个多月,是一个得力的军官,他机警干练,经验丰富,有智有勇。他曾策划并实施袭击停留在黄浦江的日军旗舰“出云”号的作战行动,也曾组织指挥了攻击虬江路日军据点的“铁拳计划”。所以,选派他担当固守闸北指挥的重任,是再合适不过了。

该营所面临的任务是艰巨的,困难也是巨大的。一个营面对千百倍于自己的敌军,还要死守上海,活动在敌人心脏,在强大的日军面前要考虑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太多,诸如官兵的伤亡,联络的不便,粮弹的中断,后援不继等,但谢晋元和杨瑞符为了国家的利益,民族的危亡,还是欣然受命,共赴国难。

◎浴血四行孤堡

这个奉命留守闸北四行仓库(大陆、金城、盐业、中南四银行联营的仓库,因此而得名)的我孤军一营,是在八一三的当天,最先开入闸北的。七十五天以来该营始终扼守天通庵阵地,没有退却半步。10月26日,当全军往沪西大撤退时,该营奉令担任掩护右翼撤退。他们是最先进入淞沪战场的部队,也是最后撤离上海阵地的。

26日晚,几十万大军迅速撤离上海战场时,在闸北观音堂附近的堑壕里,524团副团长谢晋元仍在督促士兵加固工事,因为他还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所以必须继续坚守阵地,准备与敌人厮杀。

大约10时光景,第88师师长孙元良传令谢晋元和营长杨瑞符火速到师司令部(即四行仓库),向他俩下达了“死守上海”最后阵地的命令,并详尽作了安排。孙元良建议谢晋元和杨瑞符把指挥所和核心部队都布置在四行仓库。

“四行仓库”原为盐业银行、金城银行、中南银行、大陆银行在上海设立的联合营业所的仓库,位于当时的闸北区,东临西藏路,北依国庆路,西靠满洲路,南傍苏州河,仓库四周都是通道,视野开阔,便于发挥火力。该建筑物是一幢七层高的钢筋水泥结构大楼,前后两进,东西三开间,墙又筑得很厚重,非常坚固。这里还储存有大量的弹药和给养,为防自来水管被日军截断,饮水也有储存。这里易守难攻,不是千百发炮弹所能毁坏的。谢晋元和杨瑞符接受命令后立即移师四行仓库,在四行仓库南面铁制的窗门外面,他们高堆起了沙包,并以铁丝网围绕,在上面还架设起机枪和迫击炮。四行仓库救火工具也非常完备,我官兵就凭此坚固的防御工事,准备与日军血战到底,坚决完成上级交给的重任,不辜负全国人民的重托,誓与阵地共存亡。

当几十万大军撤退完毕,1营官兵进驻四行仓库并筑好战斗工事后,日军将四行仓库团团包围并发起了猛烈的攻击。1营有一个机枪连,三个步兵连,一个迫击炮排。面对汹涌而来的敌军,谢晋元镇定自若。他对全营官兵讲话,激励大家的斗志。他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是中国人,要有中国人的志气。现在我们四面被日军包围,这个仓库就是我们的根据地,也可能是我们的坟墓,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就要同敌人拼到底。”说完,他率领官兵们全部登上楼顶工事,居高临下,向日军猛烈开火。日军招架不住,退了下去。

日军第一次进攻失利之后,又组织夜间偷袭,企图攀上楼顶,守军哨兵及时发现,以猛烈的射击将其击退。

日军是不会甘心失败的,27日晨5时左右,成队的日军由东嗷嗷叫着向1营蜂拥而来。当接近四行仓库时,团长一声令下,全楼所有火力一起射击,打倒了约200敌兵,顿挫其锋。日军后续部队立即组织几倍于我们的兵力向我阵地进攻,再次被勇猛顽强、士气高昂的中国官兵击退。

上午10时左右,日军又一次发动猛攻,大楼的东南角被敌人火力封锁,形势非常严峻。但谢团长胸有成竹,命令官兵们先不要射击,等日军接近大楼时,用集束手榴弹投向敌群,炸得敌军鬼哭狼嚎,丢盔卸甲,激战至12时,再次粉碎了日军的进攻。

下午1时,日军在大楼西北角纵火,将附近的房屋都烧着,顿时,四行仓库周围火龙飞舞,黑烟蔽日。西藏路上,大火借着强劲的北风,向着四行仓库方向席卷而来,还有日军侦察机从低空掠过。日军借着火势,向我阵地发动第三次进攻。大火越烧越近,镇守在大楼内的中国官兵们,从窗口感受到一阵阵热浪扑来,好像整幢大楼都在燃烧。夹着黑色粉末的浓烟,刺痛着他们的眼睛,但他们毫不在乎。全营士兵在谢团长的指挥下,一面阻击敌人,一面打开仓库内灭火龙头熄灭燃烧的火焰。

战斗在激烈进行,透过黑烟的缝隙,望哨发现在四行仓库西侧交通银行门口,有一队举着太阳旗的日军,从侧面向我军阵地扑来。待敌人靠近时,我守军即用手榴弹、步枪、机枪,予敌以迎头痛击,使其不敢迫近。整个下午,敌人连续进攻数次,均被1营击退。下午5时许,大火终被扑灭,日军也停止了进攻。

10月28日上午,日军再次发动攻势,又被1营击退。两日来官兵们连续奋战,粒米未进。上海人民对孤军1营官兵们勇敢顽强的战斗精神,敬佩感泣。每天从早到晚,数以万计的各界群众,不顾北岸日军的流弹四射,纷纷聚集在苏州河南岸,表示对四行仓库孤军的尊敬和关心。

28日晚上,上海市商会派出年仅15岁的女童子军杨惠敏携带慰劳品,趁着夜色,冒着生命危险,冲过敌人的重重封锁,渡过苏州河,摸索到四行仓库,向英勇的守军敬献新制成的国旗,表示全市人民的崇高敬意。当杨慧敏在这漆黑之夜,脱下外衣,把浸透了汗水的国旗呈献到官兵们面前时,这些捍卫祖国的英雄们都激动得流下了热泪。谢团长对杨慧敏说:“勇敢的同志,

你给我们送来的不仅仅是一面崇高的国旗,而是我们中华民族誓死不屈的坚毅精神。”29日清晨6时许,四行仓库举行了一个极其简朴而独特的升旗仪式,谢晋元命令将国旗在四行仓库的大楼上升起来,官兵们都庄重地举起右手,向国旗敬礼。隔河观望的群众无不拍手欢呼。

不久,以《歌八百壮士》为题的歌曲也创作出来:“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你看那八百壮士孤军奋守东战场。”人民群众的爱国热情激励着谢晋元和他的士兵们。

中国官兵坚守四行仓库的消息,迅速传遍上海和全国,还通过上海的租界传向国外,各界人士无不感到敬佩。这几百名忠勇的壮士,虽然处于烟火笼罩、敌兵四伏的危境之中,但仍然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和热烈的情绪。驻防该处的英军也为之感动,他们认为孤守无益,劝告我官兵退入租界。壮士们对英军的好意表示感谢,但又坚决谢绝。因为他们已决定死守最后之阵地,流尽最后一滴热血,作最光荣之牺牲,这种精神使英军非常佩服。

在坚守阵地三天后的10月29日谢晋元在四行仓库阵地上给孙元良写了一封书信:“晋元决心殉国,誓不轻易撤退,亦不作片刻偷生之计,在晋元未死之前,必向日军索取相当代价。余一枪一弹,亦必与敌周旋到底!”

孙元良当日在沪西回信,对孤军营官兵们临危受命,誓与闸北阵地四行仓库共存亡之精神大加褒奖,称赞英雄们的壮举是中华民族之光荣,国民革命军之光荣。

◎孤军营奉令撤退

四行仓库的连日激战,也惊动了苏州河对岸的上海公共租界当局,他们深恐战火威胁到租界安全,多次要求谢晋元停止战斗,率兵退入租界。谢晋元总是回答说:“未奉命令,虽死不退。”租界当局见劝说不成,只得电请中国政府命令谢晋元撤退。

坚守四行仓库的壮士们是10月31日忍痛撤离阵地的。他们奉令坚守此地已四天四夜,他们在四行仓库这块弹丸之地,击退了敌军数十次大规模的进攻,毙敌200余名,使仓库附近的街面上成了日军的停尸场,取得了军事和政治上的胜利。弹药消耗不及十分之一,至于粮食,就是坚守三年也不会断绝。而且他们越战越勇,越战越强。他们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把写好的遗书和整理的遗物交给市民救护队带出孤堡,他们抱定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然而一纸命令,使这些在十倍、百倍于我们的敌人面前无所畏惧、顶天立地的英雄们,不得不撤入租界。

下令孤军营坚守上海的是最高统帅部,下令撤退的还是最高统帅部,这是为什么呢?谢晋元讲得很清楚,第三者要求维护中立地区(公共租界)的安全,请求中国政府下令撤退。中国政府为维护世界和平,达成神圣抗战的目的,复兴中华民族,为千秋万世基业计……而最高统帅部是以长期抗战考虑,国家期待八百壮士这样能打硬仗的部队,暂忍痛放弃此闸北四行仓库阵地,使壮士们另有报国之道。最后,孤军营还是要撤退到上海公共租界。

在撤退时,英国指挥官马勒提少将不顾日军的抗议,亲自站在他警戒线上的重机关枪阵地上,护送1营通过新垃圾桥。这本不是他们的责任,也不是孤军营所需要的。正是由于孤军营的英勇无畏的精神,激发起英国军人的侠义心肠。

◎八年羁押与流放的苦难岁月

因为公共租界是中立地区,为了减少许多人为的麻烦,壮士们被迫交出了自己全部心爱的武器。孤军营退到上海公共租界后,在租界内处境非常不好。他们是奉令光明正大撤退的,他们既不是俘虏,也不是避难者,可他们却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他们的经历也十分复杂。

在一小块孤立的土地上,壮士们住的是当初难民们用芦苇秆搭起来的几排窝棚,四周围着密密麻麻的铁丝网,铁丝网外是荷枪实弹的外国士兵,满怀敌意地来回巡逻。这里的营房形同监狱,这里的战士如同囚犯。然而在这有限的空间里1营的官兵仍然出操、训练,注意锻炼身体,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使生活尽量充实而有朝气。

1938年5月3日,陷入黑暗生活半年有余的谢晋元,提笔向蒋介石写了封长信,在述说他半年多来的生活之后,向蒋介石表达他重返战场的迫切愿望:“值此烽火连天,国家危急之际,正披坚执锐,效命沙场之时。而令职等300余名官兵孤悬上海,身陷囹圄,蹉跎岁月,报国无门,痛心何极!职等一日不得重返前线挥戈杀贼、即一日不得安心。”然而蒋介石复电通篇概括一个“忍”字,眼泪从团长那深深的眼窝里涌了出来。

在八一三淞沪会战一周年之际,孤军营隆重举行升国旗仪式,以示纪念。然而租界内的洋人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挡破坏,孤军营的四位战士还为此殉难于国旗下。谢晋元及全体官兵举行绝食抗议,迫使租界当局开放孤军营,仰慕英雄的上海市民蜂拥而至,与世隔绝的孤军营顿时人山人海,市民们送上各种慰问品。被沮丧和失望笼罩着的市民,在此受到鼓舞,抗日热情被唤起,各种抗战组织在上海建立,许多青年学生奔赴抗战前线。

随着外部形势的危急,孤军营内的气氛也显得异常紧张。1941年4月24日,晨光熹微的5时许,孤军营官兵循例在操场集合,列队早操。点名时,发觉士兵郝鼎诚等四人迟到5分钟。谢晋元治军素严,当众予以训斥。不料郝等早受敌伪方面诱骗,趁机下手。在全体跑步时,趁谢晋元不备,用短刀向他头腰两处猛刺,谢晋元伤重立殒!团副上官志标中校见状趋前援救,也受重伤。凶手当场被附近官兵捕获,移解上海公共租界当局法办。谢晋元被行刺身亡,上海同胞闻讯哀痛至极!他们拥进孤军营,瞻仰英雄的遗体,三天内共有25万人向英雄告别。

1941年12月26日清晨,大队日军突然包围了孤军营,四周架着机枪,孤军营的官兵在寒风中一个个被押上已准备好的十几辆汽车,离开了奋斗四年的上海孤军营。

中国孤军营的官兵们,从此或在日军霸占的煤矿、后勤基地,或在南太平洋新几内亚荒岛,度过了四年悲惨的流放苦役生活。抗战胜利后,苦海余生的壮士们终于又回到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