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以羏一大早便从苏公馆回到家里找孙寻，却只见老余和梁龙在客厅里下棋：“老余，孙大哥呢？”老余手里把玩着棋子，漫不经心道：“去闸北了。”闸北？孙寻终究对当年不辞而别，遗留下的队员放心不下。

经过战火荼毒的闸北，俨然已成一片废墟，四周民房早已人去房空，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吴以羏静静走到孙寻旁侧，孙寻忽觉眼前情景分外好笑，低笑出声道：“以羏，想当年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吴以羏对毛头小子这个词颇有微词：“老孙头，你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可是救你两次。”

孙寻抬手指了指街口：“一晃多年，当年把酒言欢的酒馆也没在这漫天战火中。”吴以羏轻轻叹息：“战争何时是尽头？”孙寻拍拍吴以羏肩头，滑稽点头：“嗯，当年毛头小子长大了，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闸北上空。

孙大哥，熟悉的声音打破这片刻的宁静。孙寻转身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惊喜的大喊：“桩子，你是桩子。”

两人热情拥抱，孙寻难以置信还有机会和当年的战友重逢：“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冯桩，这位是吴以羏，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冯桩眼神暗淡看向原来的家：“我会时常回来转转，希望能够重遇组织。”

孙寻异常兴奋：“你还想成为我的战友吗？”吴以羏地突然出现的冯桩内心多出几分怀疑：“先回去。”老余对冯桩的出现感到意外，考虑到孙寻选择答应冯桩归队。

绘子召集76号全体针对上次仓库混战进行反思，她希望可以做到敲山震虎的效果，让众人看清楚这间机构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绘子站在众人最中间，来回踱步，嘴角挂着难以捉摸的微笑：“我知道，你们当中的某些人，私下进行交易，而又有某些人未经允许，私自行动，说来也是怪事，仿若我这个课长变成下属，听命于一些你们手中所谓的把柄……”

此刻的万林坐如针毡，只求这场所谓的反思会尽快结束，苏绍群点燃香烟，透过烟雾窥察在场的全部，吴以羏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听着绘子这番指鹿为马的演讲，时光倒流，当年校园反战演讲的绘子重回眼前，不觉间眉眼挂上久违的笑，山口泓杉倒是对这场戏颇有兴趣，可惜好戏轮不到他。

绘子目光扫视，短暂停留在吴以羏眉眼据笑的脸，在不经意间回以灿烂笑容，转而继续自己的讲话。绘子吩咐苏绍群继续追查仓库遇袭一案，吴以羏搜集延安方面特派员抵沪时间，离沪时间，伺机行刺，吴以羏很是佩服日本人的情报工作，他不过刚刚接到命令，保护特派员离沪，日本人便迅速闻风而动。

会议结束后，绘子单独留下吴以羏：“上次仓库想杀你的人就是万林。”吴以羏拿起一沓文件照片复又放下：“你想怎么样？”绘子对吴以羏的态度很是好奇，但万林险些要他的命，她并不想轻易放过：“交给大佐，由他处理。”

吴以羏摇摇头：“不，你把文件交给我，我自有办法。”绘子不解道：“你想怎么做？”吴以羏绕道绘子椅后，在她耳边说道：“我要帮你，除掉苏绍群。”绘子轻轻侧首，吴以羏的脸近在咫尺，潮红点点泛上双颊：“我，我不明白。”

吴以羏落座她身旁：“苏绍群和大佐关系微妙，只要打破这个平衡，苏绍群在76号就无立锥之地，万林也会对你感恩戴德，加之我的助力，76号顺理成章落回到你手上。”吴以羏抬手轻抚绘子的面颊：“相信我，你要的我都给你。”眼前人影重叠，绘子已然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吴以羏不通报不敲门径直推开万林办公室大门，双脚翘在办公桌上，万林意识到该来的迟早会来，盖上笔盖问道：“苏处长，有事？”吴以羏将文件推到万林眼下：“自己看看。”万林最初以为是他派人杀吴以羏的证据，打开却看见自己走私交易的全部内幕，心头一震转而认命：“你想怎样？”

吴以羏反问道：“万主任，你就不好奇，这些是谁给我的？”万林没来由觉得好笑：“苏处长，你不必如此展现自己的业务能力。”吴以羏摆摆手：“绘子小姐。”万林瞪大双眼：“为何在你这？”吴以羏抽出一张纸，手指在上面来回敲打：“你和山口泓杉联合想杀我之事，我可以不计较，放你们一马，但绘子小姐不愿意。奈何你的手下蠢钝如猪，办事不利，留下诸多马脚，绘子小姐顺藤摸瓜，你真该好好****你的下属。”

万林发觉自己就是个傻子，被山口泓杉利用，再被他无情出卖：“你究竟要如何？”吴以羏将纸推到万林手下：“我相信你的生意必有大野大佐参与，你只要写出你所参与的一切，绘子小姐自会将这些还给你。”

要万林出卖大野清平，无异于送他去死：“我出卖大野，等于去死，为何帮你？”吴以羏点点

头：“那你打着他的旗号走私军火，难道他知道你就不去死？”吴以羏说的万林自是十分清楚：“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吴以羏缓缓道：“你真的以为，那场会针对的是你？无非是做戏，某人暗地里动手脚，绘子小姐一忍再忍，此事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晓。”

万林现在腹背受敌，大野清平为人贪婪阴狠，利用他捞钱，一旦他失去利用价值，便会毫不犹豫，将他一脚踢开，万般权衡下，他决定倒向绘子的一面：“好，我答应你。”

苏绍群为人阴狠，诡计多端，素日不贪财不好色，对手下更是极其大方，一个毫无缺点之人，往往最可怕，相反万林贪财好色，险些因美色丧命，但他也并非愿意任人摆布，他选择绘子，无非是为保命，他与苏绍群的76号争夺战，正中吴以羏下怀，让他坐收渔利。

苏绍群派人调查仓库一案，陈年往事再次浮上案头，苏绍群深知吴以羏为人，过往种种他究竟耿耿于怀还是释怀，令人不得而知。苏绍群叫来吴以羏：“清儿，吴淞口的仓库原来是你的。”

吴以羏好笑至极，当年你陷害我时就已经知道：“对，但我离开上海后，仓库几经转手，如今落在谁的手上，我并不知道。”苏绍群从吴以羏的语气中听出，他并不了解当年事：“现在在一个死人手上，你确定没有买回？”

吴以羏故作不解，疑惑道：“死人？怎么会？仓库之事我确实没有赎回，回国后公务繁忙，仓库之事若不是那日遇袭，我根本想不起。”苏绍群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当不知道。”说着将吴以羏曾经拥有仓库的地契烧毁。吴以羏低下头诚恳道：“多谢义父出手帮忙。”

苏绍群对吴以羏不知陷害之事，将信将疑，他这个义子向来擅长装傻，对万事自有掌控，绘子与他千丝万缕，他此举无非是希望吴以羏可以调转枪头，帮助他踢走万林，坐稳76号的龙头之位，至于其他，稍后慢慢对付。

吴以羏厌恶憎恨苏绍群，国仇家恨，这些年种种，他让他的人生走得异常艰难，吴以羏不轻易爱恨任何一个人，这乱世，谁不曾为生存违心，他今生可以原谅很多，却独独无法原谅苏绍群。

旧仓库被苏绍群翻了个底朝天，毫无线索，大野下令清查此事，目的是揪出潜伏在76号和特高课的间谍分子，几次都让他逃脱，此人还真是狡猾无比。

细细想来，苏绍群也渐渐偏向大野的怀疑，起初他认为大野不信任他，才会动手反翻查吴以羏过往，但如今一切调查事宜均落到他的手上，大野有意引领他去找寻真相，但他每每失手，仿佛对方对他异常了解，甚至熟悉他的一举一动，正在苏绍群愁眉不展之际，新的突破点骤然现身。苏绍群手下在废旧集装箱中发现被**打穿的情报，好在损毁不大，可以辨认出情报来自哪个方面。

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绘子命令他彻查仓库，将立功机会送给吴以羏，由他调查延安方面特派员的消息，苏绍群决定借这次机会，炸毁船只，暗杀延安特派员，一来可以邀功，二来让绘子的威信再度下降，大野便不得不正眼瞧他，事事倚靠，将来再找机会一举歼灭吴以羏，卸掉万林一只胳膊，吴以羏留在身边始终是个祸患。

吴以羏照常前往特高课进行业务报告，晴气本接待时悄悄给吴以羏塞秘密字条，约他今晚百乐门见。晴气本？跟在绘子身后的尾巴，唯绘子之命是从，难道是绘子有什么秘密指示？吴以羏压住满心疑惑，前往赴约，百乐门摇曳生姿的舞女，各方势力的间谍，江湖势力均有染指，一个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之地秘密会见，掩人耳目怕是做不到，陷阱也未必，吴以羏决定会会这个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绘子秘书。

晴气本在百乐门已恭候多时，吴以羏故意迟到，进门时更是左拥右抱，引得众人目光，吴以羏有意把这次会面显得并不那么隐秘，借助各方势力反监视晴气本。吴以羏故意当众向晴气本打招呼道：“晴气先生，不好意思，来晚了，事太多。”

晴气本对吴以羏的行为倒是不介意，众人关注更好，多几双眼睛更方便自己：“没事，没事，苏处长公务繁忙。”吴以羏作揖道：“晴气先生可有事？”晴气本拉吴以羏坐下：“不急不急，我们先喝几杯。”晴气本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耳目，众人形成合围之势，两人对话自能听得清楚。

晴气本开口道：“苏处长，听说苏主任后日将有大行动，你知道吗？”吴以羏对苏绍群却是毫无兴趣：“不知，义父自有他的计划。”端起杯酒目光四处流连。晴气本缓缓靠近，低声道：“后日延安方面特派员会在深夜抵沪，你想拱手相让这立功机会？”

吴以羏端起酒杯低声道：“晴气先生如何得知？此事我奔波多日都毫无眉目。”晴气本轻声道

：“此次事关重大，还望苏处长多多考虑。”吴以羏借拿烟，将纸条悄悄收入烟盒之中，角落里一双眼睛看得真切。

吴以羏开车甩开耳目，照常返回苏公馆，晴气本的纸条上书：组织克日到达，务必确认安全。长久潜伏在特高课内部的共产国际同志身份成谜，几经调查一无斩获，晴气本主动联络，透漏情报，牵扯出苏绍群，情报交易地点复杂，方式欠妥，吴以羏对他的身份依然疑惑，究竟是有意帮忙还是刻意设计，亦或是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有一点吴以羏是确认的，争抢功劳这种行为，他很不屑，既然晴气本送他入场券，他决定到内场去看好戏。吴以羏约晴气本在76号附近茶铺见面，不过这次换吴以羏提前到：“晴气先生，原谅属下愚钝，您的意思是？”

晴气本替自己斟了一杯茶：“苏处长难道不该尽心尽力吗？自会有人将这一切汇报，你只需回家静候佳音。”吴以羏端起茶杯回敬笑道：“多谢晴气先生提点。”晴气本提到回家，令他的身份又再次引起怀疑，他会不会是打进敌人内部的同志？整个上海地下组织的领导人？吴以羏不敢多做应答，用词小心谨慎，若稍有放松，一切将陷入万劫不复。

吴以羏借约会之由，带绘子来到虹口码头不远处的眺望台。绘子对约会地点的奇特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来这里？”吴以羏拿出望远镜，递给绘子，手指码头方向微笑道：“送你的礼物，过了今夜，76号就是你的了。”

绘子在望远镜中只看到一如往常繁忙的码头工人，并无其他。吴以羏的声音在身侧念到：“5,4,3,2,1.嘣。”一艘船在吴以羏的倒数声中轰然爆炸，一时间奔逃呼号响彻整个码头。吴以羏含笑看向爆炸方，绘子依旧没能领悟吴以羏话中的深意。晴气本暗中跟踪，绘子的出现让他摸不到头脑。

苏绍群大清早便赶去大野办公室急于邀功，大野清平在电话中听到昨夜虹口码头有船爆炸，那艘船载满整整一船的紧俏商品，船员无一活口。苏绍群谄笑道：“大佐，对我此番作为可还满意？”大野茫然抬头看向苏绍群问道：“昨夜的船是你炸的？”

苏绍群得意道：“当然，大佐满意吗？延安方面的特派员一定被炸死在船中。”大野清平暴怒，抬手将苏绍群打翻在地，门外等待的绘子和山口泓杉听到声响，迅速闯进房中，只见大野清平的脚踩在苏绍群的脸上，怒吼道：“蠢货！那艘船是货船，大日本帝国的物资运送船，你炸掉的是整个上海皇军半个月的口粮！真的延安特派员现在肯定在城中！蠢货！”

大野清平怒极，掏出枪对准苏绍群，绘子眼见情势失控阻拦道：“大佐息怒。”山口泓杉此时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吴以羏，给苏绍群暗中下套的除他之外，不会有第二人，他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绘子此刻终于明白吴以羏的大礼是什么，这份礼物送的很合他的胃口。

苏绍群被眼前一切给弄懵，他被人算计，是谁？大野清平冷静下来将苏绍群赶出接待室。大野清平随即下令严查虹口码头近几日的出入人员，务必抓住延安特派员，至于苏绍群，大野决定弃用，让他自生自灭。

吴以羏听说苏绍群被大野清平赶出特高课，特地前去问候道：“义父，您没事吧。”苏绍群强装镇定道：“无妨，大佐不会真的向我动气。”吴以羏心中暗笑，大野清平当你是条狗，现在狗动了它不该碰的食物，下一步就是让狗陪葬。

绘子此时最想做的是扑倒吴以羏怀中谢谢他的大礼，但诸事繁杂把她牢牢绑在特高课。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还未等她飞奔去见吴以羏，便听晴气本汇报，他在门口等她， 绘子一路雀跃小跑飞奔到他面前，却又碍于此处是特高课，不得不严守上下礼仪，俏皮问道：“苏处长，有事？”

吴以羏眼神宠溺，严肃道：“请课长赏面，跟属下吃顿便饭。”绘子再也无法按捺自己问道：“那艘船究竟是谁的？你怎么知道情报是假的，苏绍群会掉入陷阱？”吴以羏笑道：“假情报是我放在仓库的，那艘船是大佐的私人走私船只。至于苏绍群，我很是了解他，他一直对你的偏袒耿耿于怀，此次有机会压我一头，急于表现的他，就这么掉入我事先为他挖好的坟墓。”

绘子轻轻笑道：“你这么是为何？”吴以羏伸手摸摸绘子的头：“为你，76号本就是你的，至于我嘛，你就不必担心。”绘子轻轻靠在吴以羏的肩头，被他的男人气息紧紧包围，今生有他，纵使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也觉此生安然，不必担惊受怕。

吴以羏对苏绍群动手，难保他不会抖出仓库之事，大野清平更加不会轻易罢休，山口泓杉定会死死咬住不放，他感到自己的处境越发艰难，晴气本究竟是谁，这一切一切的谜团，就如迷雾紧紧笼罩在他的周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