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在对我撒谎！”他突然后退几米远，充满敌意、急躁地吼叫起来，仿佛已经忍受了很久。

“我撒谎什么？”

“你是和徐明哲那小子共度的良宵吧。我看见他的车就停在你车的旁边。莫非和你发生口角的是他么？这世界未免太机缘巧合了吧？”

“我整晚都没有见过他！”

“别装了好么？两个人的车就紧紧停在一起，像一对情人，车里空空如也。难道你们两个不是随便找了个地，翻云覆雨一番？”

“不可理喻！”我被他的污言秽语刺激得天旋地转，全身都在发抖，只得背转身去，做着深呼吸。

他说完，冷笑一声，说： “离歌，如果我相信你说的，请你也相信我，并原谅我刚才所说的这些无稽之谈。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你是我的宝贝。”他突然给了我一个峰回路转，我只得泣不成声。

“你不是想知道关于珠恩的事情么？可以，她的一切，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的心电闪雷鸣一般，大雨还没来得急倾盆而下，就万里晴空了。我凝视着他的眼睛，看见那眸子的光彩顿时黯淡下去，流动的波浪像黑色的墨汁。

“我们早在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之所以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和我一样。在学校里深受大家关注。不是因为我的才华，她的美貌，而是沉默。沉默让我们孤立，成为学生里面的异类。那时候她是个安静的女孩，每日捧着书泡在图书馆。性格内敛，不会交际，无趣无聊的人。我们都喜爱巴勃罗·聂鲁达的诗集，从书后面的借书卡我知道她的名字，她叫林禾玉。我们还经常会在相同的书架边邂逅，可是我们从未说过一句话。”

“周五的课上完后，她在食堂吃过晚饭，会坐115路公交车去一个地方。我不知道是去哪里，以为她是回家。后来从同学那里得知115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是赤岛监狱。后来再打听，原来她是去监狱看她的母亲。她母亲因为诈骗罪被判了10年有期徒刑，目前为止，已服刑三年之久。也就是说，林禾玉三年来，从一而终，探望成习惯。看完她的母亲，她会在周六的晚上回来，周日却是一整天泡在图书馆里。”

“毕业后，再也没有见过。后来的再次见面，我们是在公司见到的。我才知道她是董市长的千金。可是那时候她已经变了，不像以前的样子，连名字也换了。原来她找到了她的生父，就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他也承认了她

。可是离奇的是，朴董事长竟然是珠恩母亲，林付清诈骗的对象，是他亲自将林付清送进了监狱。原来，当年，林付清想借珠恩之名，在金家讨得一个名分，没想到金董事长竟毫不相信，请了律师三两下直接将林付清送进大牢。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真的让我感到惊讶。我想不出珠恩会怎样处理这样的关系，但是我知道她一直设法救出她的母亲，这些年来皆是如此，但并不是钱就可以解决的。眼下还有不到一个月她母亲就要出狱了。”

他补充说道：“珠恩不是你们想的多么冷酷，因为所受的苦难让她比常人更加努力和坚强，她只是一个平凡的饱经挫折的女人。”

“而离歌你，总是像个小孩。”

“是么？觉得我天真至极？”

“凡事都要亲身经历才懂得的。”

“那你还是对她充满了怜惜么？你们的回忆都藏在书房里面，像随时能长成大树的毒芽！”

“离歌，我现在爱的是你。那些东西我迟早都会扔掉的。”

“现在就去怎么样？”

“好。”他说完，咚咚咚去了书房。我任性地跟过去，看见他将我以前发现的秘密东西都一一取出来，用一个纸盒装好。我跑到他的客厅，取下墙上那张温馨的全家福，递给他。这样的自己像是一个毒妇，可是我必须这么做。

“你满意了么？”他接过去，重重地放进盒子，掷地有声地问我。

“还有你的心，不要再给她留位置了。”

还没有说完，就被他吻上了。他的手在我身上**着，我多希望他对我的爱真的如他做的一样，这样火热和饱满。

“过来吧。”我向他张开双臂。他向我倒了下来。

我们都知道这城市是喜欢不眠的，她富含精力，如永不会老去的神仙，在雾气缭绕的蓬莱岛上夜夜笙歌。而谁不是这城市的缩影呢？那些从舞会出来的满面通红的痴男怨女，那些为生计奔波劳累双目迷离的夜工作者，是不是会因为此生总总的罪过给来生带来前行的业障？能有个安稳的家，在这夜幕笼罩大地的时候可以躺在爱人的臂弯里安眠，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我庆幸可以平淡的看待这些，周先生也给我一个会意的笑容，仿佛我和他已经满足。

回来的时候，在电梯口遇见了拖着行李箱的曹先生。他看见我回来，立刻脱了他的鸭舌帽，向我示好。

“离歌，你回来啦！”

“您这是要去哪里？”我突然感到惊诧和难过。

“我得回去了，你妈还等着我呢。”他看起来笑容可掬，仿佛从很久以前温文尔雅的大叔变成一个慈祥的小老头儿。这让我更加难过了。

“要不，我送送您吧？”我试探着，想给自己一个台阶。

“不用啦不用啦，”他摆摆手，看了看我身旁的周先生，对我说，“小徐送我，小徐送我。”说完，戴上他的帽子，“走啦！你结婚的时候我会和你妈来看你们。”

“恩。”一句答应还没有说完，我强忍泪水，抓紧了周先生的手，电梯随即关上了门，曹先生就从那个缝隙消失了。我想到以后他公寓的门前，再也不会出现他拿着塑料袋认真地做着垃圾分类的样子，那个门一定会很寂寞吧。

周先生对此并不知情，他莫名地问我：“你怎么啦？他是谁？”

“我爸！”我轻轻地告诉他。

“什么？”

“他是我爸！我爸！”我激动地吼出来，跑到阳台那里，看见徐明哲的车停在楼下，前灯后灯都亮着。徐明哲正将曹先生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我没有听他的话去和曹先生相认，他一定会怪我吧！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曹先生一定焦急地等着我去见他，终于没有等到，因为我早已经把他忘了。仿佛我久习惯没有父亲的日子，突然蹦出来一个，叫人难以接受，即使我应该记得的，心理暗示也会是“快忘记吧”。 不，这都是我的疏忽。就像我也一样疏忽了我的小镇上日渐衰老的妈妈一样。如果我会飞，现在我就下去了。可我不会，我只能无奈地站在高高的楼上，对着下面慢慢开走的车感伤叹息。周先生在我身后环住了我，“进去吧。”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外面冷。”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和你分开？”

“为什么？”

“我周围的人，包括家人、朋友，他们都不喜欢你。”

“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好。”

“不，是我做的不好。我太任性了，当初是我坚持要和你在一起，还逼得你们离了婚。你现在后悔了么？”

“傻丫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当然不后悔。你这样说，对我们一点信心都没有，还怎么过日子呀？”

“可是，我时常无故地担心，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你会回到金珠恩身边。”

“你说的什么傻话啊？”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