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容一觉睡到了天黑,她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温少卿正坐在沙发上,指着一本医学书里的图给钟祯讲着什么。她也没打扰两人,从另一边绕到角落的沙发上,拿起手机看邮件。
温少卿讲完之后,钟祯不出意外地猛拍马屁,“老板,您讲得太好了!您一说我就明白了!”
丛容笑着看过去,正巧温少卿转头看过来,勾着唇角和她对视了几秒钟才看向钟祯,“恭维我也不要每次都用同样的词,偶尔也换换花样。这部分内容我上学的时候做过总结,我回家找找笔记,你先自己看书。”
说完便起身回了家,钟祯一脸崇拜地目送他。
丛容笑着低头继续看邮件,手机提醒进来一封新邮件,她顺手打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呆呆地盯着屏幕半晌才想起来去关闭页面,可点了半天手机都没有反应,还停留在刚才的画面上。
钟祯一转头看到她神色异常,便好奇地走过去看,“表姐,怎么了?”
丛容来不及阻止,钟祯就已经探头看了过来,然后便一脸惊恐地尖叫着拍掉丛容手里的手机。手机掉落在地,不知又碰到了哪里,一道尖锐的女声尖叫声忽然传了出来。
连续不断的尖叫声刺激着耳膜,可丛容和钟祯都是一副呆滞的模样,没有任何动作,任由躺在地上的手机不断发出噪声。
温少卿从家回来听到动静,很快走过来捡起手机,看了几秒钟,屏幕上是个披头散发、满脸是血、面目狰狞的白衣女人,尖叫着看向屏幕。他点了几下发现没有反应,便强制关了机,屏幕很快黑了下去,声音也消失了。他抬头看了丛容一眼,拿出自己的手机,把自己的手机卡拿出来,换上丛容的手机卡,全程都是一副淡定冷静的模样,最后把手机放到桌上,才坐到丛容身旁轻轻搭上她的手背,“中毒了,你先用我的,资料都有备份吧?”
被他触碰到的瞬间,丛容猛地打了个冷战,半晌才僵硬地点点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不用了?万一医院找你呢?”
温少卿等她适应了自己的触碰才渐渐握上她的手,面容温和地缓声开口:“我有备用的。”
丛容点点头,转头看着同样脸色苍白的钟祯,“小弟,你没事吧?”
钟祯还是一脸惊恐,刚想说什么便被温少卿皱着眉打断:“你怕什么怕,在医院什么没见过,瞎叫什么?”
钟祯辩解,凑上去抱住温少卿的大腿,“不一样啊,这个太……我都不敢自己回家了,老板,今晚我可以跟您睡吗?”
温少卿踢他一脚,“我没有那种嗜好!你实在害怕可以跟让一让睡。”
钟祯倒是不挑,重重地点点头,“那也行!让一让会保护我的。”
温少卿扫了丛容一眼,边递了钥匙过去边冲钟祯使眼色,“你去对门找让一让玩一会儿。”
钟祯看看温少卿,又看看丛容,乖乖点头去了对门。
温少卿等着大门重新关上,才抽了桌上的纸巾去擦丛容手心里的冷汗,浅浅地笑着开口:“好了,已经把他支走了,就别硬撑着了,真吓着了?”
丛容老实地点点头,温少卿宽慰地笑着把她揽到怀里,轻声安抚,“不要怕,都是假的。”
丛容还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刚才如果不是钟祯在,她早就崩溃了,此刻闻到温少卿身上熟悉的味道才松了口气,伸出手臂来搂住他的腰,窝进他怀里才觉得好些,安安静静地不再说话。
温少卿的胸腔震了震,“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我,早知道这样,就听钟祯的给你讲鬼故事了。你看过那么多尸检报告,怕这个做什么?”
丛容无视他的调侃,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前的衬衣布料上,心怦怦直跳,“不一样啊,我看的都是jpg格式的,这个是gif啊!不对,是avi格式!”
温少卿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一手覆在她的眼睛上轻轻揉捏,“上次跟你说过了,眼心反射,揉几下心跳就会缓下来。”
温少卿揉着揉着指尖渐渐感觉到一抹湿意,他的手一顿,却也没有多问,继续轻揉着。
丛容知道他肯定察觉到她在哭了,其实也没在哭,就是觉得委屈,眼眶一热,眼底便有了湿意,再加上他一揉便排挤了出来,这么一来她反倒不好意思了,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情绪一下子上来,她没控制住而已。
温少卿手下的动作依旧轻柔,只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神色却忽然凝重起来,垂眸看着桌上的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丛容收拾了半天情绪,才深吸一口气拉下温少卿的手,抬头冲他微微笑着,“没事了。”
温少卿眉目沉静地看着她,她在他面前笑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眼里的笑意也越发肆无忌惮。不像刚重逢那个时候,虽然偶尔也会对他笑,可眼底总有些不安和小心翼翼。此刻的她眼底湿漉漉的,衬得一双眸子越发乌黑明亮,浅笑嫣然的模样看得他心里一动,想也没想便低头吻上了她的眼睛。
丛容的睫毛颤了颤,闭着眼睛开口:“我真的没事了。”
温少卿的唇在她眉眼处厮磨,模糊不清地回答:“你可以在我面前哭。”
丛容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推开他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解释:“真的没什么,可能是病了又碰上这种事觉得有点……现在已经没事了。”
温少卿看着她半晌,忽然开口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丛容知道温少卿之前就看出了些端倪,今晚又出了这种事,想瞒他几乎没有可能,踟蹰半晌才有些为难地开口:“我可能遇到点麻烦。”
温少卿握着她的手,神色平静地点头,“说说看。”
丛容深吸了口气,“前段时间接了个委托,金融洗钱的案子,后来当事人提供假证,我就推了。那家公司的老板听说挺有背景的,大概觉得被拒绝了没面子,不依不饶的,就这样了。”
温少卿听完沉吟了一下,“从楼梯上摔下来也不是意外了?”
丛容摇头,“不好说。”
温少卿很快又开口问:“你的车呢?”
“车……”丛容想起那辆面目全非的车,皱了皱眉,说不下去了。
温少卿大概猜到了,也不再问,“这些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丛容迟疑了一下,“不想麻烦你。”
他抬手把她揽进怀里,半晌忽然郑重地开口叫她的名字:“丛容。”
丛容应了一声,想从他怀里坐起来却被他更紧地搂住,他清越的声音很快在她头顶响起,“你说一个男人找老婆是干什么的?”
丛容不知怎么回答,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那个签名。
“一个男人,除了要打几场架人生才算完整之外,还要找一个女人,好好疼她,好好爱她,帮她解决所有的烦恼,和她一起平安喜乐地走过一生,这才算是完整。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之说,你的麻烦我会很乐意帮你解决。”
说完这才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笑起来。
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认真,她眼睛忽然红了,却是笑着开口:“温少卿,我手疼。”
温少卿一愣,“呃,这个,人力不可与之抗衡啊……”
她笑着靠进他怀里,感受着他一下下轻拍着自己的后背。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脉搏上,轻微地触碰,温热的感觉并不怎么强烈,却让她莫名地安心。
她的脉搏依旧跳得很快,温少卿想了一下,建议道:“如果还是怕的话,可以跟我睡。”
丛容嗔他一眼,“温医生快去做饭吧,我饿了。”
温少卿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开口:“今晚要做你不能吃的菜。”
丛容以为温少卿是在开玩笑,可当她站在厨房里的时候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看着他挽着衣袖在料理台前洗菜切菜,修长漂亮的手,娴熟精湛的刀工,不紧不慢的姿态,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的。锅里油热了,他把食材倒入锅,刺啦一声,刺鼻的辛辣毫无预兆地从鼻腔一路涌进胸腔,丛容却被刺激得精神起来。
耳边是抽油烟机嗡嗡工作的声音,她被呛得开始咳嗽流眼泪。
温少卿转头看她一眼,“觉得呛就快点出去,不用监工。”
丛容摇头,站在原地继续咳嗽流眼泪。
温少卿笑了笑,由她去了。
丛容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的菜,温少卿做的这几道菜她确实都不能吃。
歌乐山辣子鸡、酸菜鱼,剩下的就是几道寡淡的素菜,好在颜色清亮,看上去让人颇有食欲。
丛容托着下巴问:“怎么,你留学生同学里除了有陕西人,还有重庆人?”
温少卿还没说话,钟祯便举手发言:“这个我知道!我老板的老板许教授是重庆人!”
温少卿点头,“嗯,许寒阳教授,我在X大读书的时候教过我,我出国的介绍信也是他帮我写的,现在也在我们医院。”
丛容想了一下,“温教授以后不做屠夫了,可以去做伙夫,生意肯定火爆。”
温少卿夹着娃娃菜的手一抖,转头看向丛容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屠夫?”
丛容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尴尬地轻咳一声,“吃饭,吃饭。”
最近出了那么多事,丛容本来是没什么心情吃喝的,可那么大个青花瓷大盘占据了餐桌的中心,红亮的辣椒多于焦嫩的鸡块,色泽鲜艳,香气四溢,诱人食欲。再加上钟祯拿着一双长筷不停在她面前挥舞,温少卿倒是半天才夹上一块,可那表情分明就是很享受,她渐渐就动了心,看了温少卿一眼,筷子便挪到了那个青花瓷大盘上。
鸡块入口酥脆,带有干辣椒过油的清香,麻辣酥香,她吃着吃着便上瘾了。
钟祯一边在辣椒里挑鸡块,一边问丛容:“表姐,你不是不吃辣吗?你吃那个清炒芦笋吧,那个菜不辣。”
丛容同样的动作挑着鸡块,被钟祯挡了几下又去旁边的盆里挑鱼肉,“你管我。”
酸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她吃得眼泪鼻涕直流,似乎那些恼人的纷扰也就那么回事,由那个恐吓视频带来的惧怕也烟消云散了。
钟祯眼看着一块鱼肉被丛容抢走,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劝诫,“表姐,你骨折了,要忌口。”
“偶尔吃一下不会有事的。”丛容对他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嗤之以鼻,说完转头看着温少卿寻求支持,“对吧?”
温少卿看看丛容,又看看钟祯,最后对丛容微微一笑,点头轻声道:“嗯。”
丛容一脸得意地冲钟祯扬了扬下巴,颇有挑衅的意味。
钟祯不服气,“老板,您是不是医生?病人这么不听话您还惯着?”
温少卿扫了他一眼,“穿上白大褂是,脱了就不是了。”
钟祯撇撇嘴,小声嘀咕道:“穿上白大褂是衣冠禽兽,脱了就是个**裸的禽兽。”
温少卿听后挑了挑眉,“一会儿你洗碗。”
钟祯一脸愕然,“歪(why)?”
温少卿冲他笑了笑,“因为一般来说,禽兽不会洗碗。”
钟祯哀号一声,继续和辣子鸡、酸菜鱼做斗争。
丛容也不敢真的那么不管不顾地大吃大喝,到底顾忌着自己的手,吃了一会儿便转战了乳鸽汤。
饭后钟祯一副小媳妇儿的可怜模样去厨房洗碗,伤残人士丛容坐在沙发上正准备接温少卿准备的饭后甜点。
丛容盯着整整一碗双皮奶,摸了摸肚子,“刚才吃得太饱了,吃不下了。”
温少卿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别有深意地开口:“吃酸、辣刺激性的食物可以减压,吃甜的心情会好。”
丛容点点头,很快接过来开始吃。
钟祯刚进厨房便探出脑袋,苦着一张脸,“老板,我一个人洗碗害怕。”
温少卿弯腰摸了摸脚边趴着的让一让,让一让很快站起来往厨房跑。
有了让一让的陪伴,钟祯终于安静下来,丛容吃完满满一碗双皮奶之后才长长出了口气,“满足。”
在厨房洗碗的钟祯却忽然叫丛容:“表姐,你进来一下。”
丛容看了看温少卿,看到他一脸不介意,才起身进了厨房,“怎么了?”
钟祯看了一眼外面,才压低声音开口:“表姐,你以后别说我老板是伙夫了。”
丛容疑惑,“嗯?”
钟祯关上水龙头,转身看着丛容认真开口:“其实我老板虽然菜做得好,可以前也不是经常做。”
丛容皱眉,“想说什么就直接说,磨磨叽叽的一点都不爷们儿。”
钟祯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就是和你做了邻居之后他才渐渐做得多起来,我觉得……他是因为你。”
丛容心里一动,垂着眼眸半天没有说话。
钟祯没得到任何回应,耸了耸肩,转过身去继续洗碗,“表姐,你跟我老板是在认真谈恋爱吗?”
丛容又过了半天才模糊不清地反问一句:“你说呢?”
钟祯犹豫了一下,“嗯……怎么感觉不太对,我看别人谈恋爱女朋友都跟男朋友撒娇的,表姐,你跟我老板撒过娇吗?”
丛容只不过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便倏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坚定地回答:“没有。”
钟祯一脸怒其不争,“你这样不行啊,表姐,你得学着撒娇啊!你没听过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吗?软妹子知道吗?”
丛容低头想了一下,很快抬头问:“周程程那种?”
钟祯满脸不赞同,“程程姐哪里是软妹子了,她明明是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
丛容笑起来,“这你都看出来了。”
钟祯洗好一个碗忽然问:“表姐,程程姐到底是什么人啊?”
丛容眸光闪了闪,“什么意思?”
钟祯贼兮兮地开口:“她不只是一个法院书记员吧?”
丛容不动神色地看他一眼,“何以见得?”
“嘁!”钟祯一脸不屑,“表姐,你当我是傻子吗,哪个法院书记员开保时捷上下班啊?”
丛容很是赞同地看他一眼,然后开口问:“你论文交了吗?”
钟祯神色一滞,“你怎么跟我老板一个语气啊?一言不合就让交作业!不让问就不问嘛!”
丛容嫌弃地挥挥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她一出厨房就看到温少卿站在门口,看到她出来,他微微笑着问:“要回去了吗?”
丛容确实累了,和温少卿打了个招呼,回到家,洗完澡便钻进了被子里。没过两分钟,温少卿便来敲门,端着杯子和药走进来。
大晚上的,又是孤男寡女,他竟不打一声招呼就进了她家?
不知是屋里灯光太暧昧,还是她起了别的心思,从门前到床前,短短的几步,丛容竟看得脸红心跳的,不敢看他的眼睛,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他脸上飘,好在灯光不是太亮,也看不出她的异常。
等他走近了,丛容才轻咳一声恶人先告状,“你是不是忘了把什么东西还给我了?”
温少卿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忽然坐在**,双手撑在丛容身侧,靠得极近笑着问:“什么东西?”
丛容往后撤了撤,气势立刻弱下去了,声音都低了几分,“我家钥匙。”
温少卿一脸莫名,“我家的钥匙我也没问你要过啊。”
丛容一愣,“我可以还给你啊。”
温少卿摇头,“我不要。”
丛容下意识地开口:“那你把我的钥匙还给我。”
温少卿继续一脸莫名,“我家的钥匙我也没问你要过啊。”
丛容又愣了一下,只觉得这段对话很熟悉,“我可以还给你。”
温少卿摇头,“我不要。”
丛容彻底愣住了,眨了眨眼睛,低头抚额,她竟然又被这个屠夫绕晕了。
温少卿拉下她的手,把水杯塞进她的手里,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脸侧,笑得眉目舒展,“吃药了。”
丛容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笑脸,他的眼睛漆黑清亮,亮得让她忘了要拒绝,乖乖吃完药,温少卿抬手想要关灯,她却率先抬手按在台灯的开关处,“灯留着吧。”
温少卿看着她,有些调侃地问:“怎么不留我呢,我不比灯安全可靠?”
不知是她反射弧太长,还是在别人面前太端得住,刚工作那几年,每次接触尸检报告,看的时候倒是淡定又冷静,并没什么异常反应,可回到家就会吐得天昏地暗。就像今天晚上的事情,她知道自己一会儿肯定会做噩梦,权衡了一下,她竟然冲温少卿点了点头。
温少卿颇为意外地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她点头代表了什么,慢慢笑起来。
丛容躺在**酝酿睡眠,温少卿坐在床对面的贵妃榻上看书,她歪头看了一眼,“我睡着了你就可以走了。”
温少卿正一脸认真地看书,不知听没听进去,极轻地嗯了一声。
丛容重新躺回去,忽然想起要定闹钟,摸到放在床头的手机,按亮屏幕,需要识别指纹或者输入密码才能进去,她又坐起来,冲温少卿摇摇手机,“密码是多少?”
温少卿放下书,走过去用拇指点了一下,便打开了,很快又打开设置,打开添加指纹,“手伸过来。”
丛容愣了一下,“嗯?”
温少卿直接拉过她的左手,按着她的拇指识别了一下,“行了。”
丛容只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一抬头就看到温少卿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觉得熟悉吗?”
丛容想了想,点头。
温少卿摩挲着她细长的手指,笑着提醒,“上次签合同,你抓着我的拇指按手印。”
丛容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指,再加上满室朦胧的灯光,又觉得热起来,垂着眼睛不敢看他,推了他一下,“你快去看书吧。”
温少卿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回了贵妃榻上。
丛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可对温少卿的手机还是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他手机里的软件,除了日常的那些,还有几个医学软件,丛容登录邮箱输密码的时候看着屏幕上的输入法有些别扭,嘀咕了一声,“原来你用的是九宫格啊,我一直用全键盘。”
说完忽然顿住,盯着九宫格键盘有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她想要去追寻,却怎么都抓不住,索性放弃。
丛容扔了手机看向温少卿,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偶尔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她开口问:“你在看什么?”
温少卿写完了几个字才抬头回答:“医学文献,你要看吗?”
丛容呵呵笑了两声,“我没有从医的打算。”
她百无聊赖地把卧室每个角落都扫了一圈后,从床头抽了本杂志随便翻着,一时间屋里静静的。
一直安静的温少卿却忽然开口:“以前遇到过这种事吗?”
丛容抬头看过去,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电脑上,久久没等到她的回答,才抬眸看向她,挑了挑眉,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回答。
丛容抿了一下唇,很快点头,“遇到过。”
类似的问题她也问过他,她问他有没有被医闹过,那个时候她是什么心情?是不忍?是心疼?是庆幸?他现在也是这种心情吗?
温少卿的视线重新回到手里厚重的医学书上,垂着眼眸让人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声音也是淡淡的,“都是怎么解决的?”
丛容回忆了一下,“不用解决,现在律所那么多,律师那么多,价格合适了,你不接愿意接的人多的是,谁还真的非你不可了?”
温少卿沉默了一下,拿笔在纸上标注了什么,然后才开口问:“那这次呢?”
“这次?”丛容踌躇了一下,“这次……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运气不好吧,碰上个难缠的。”
温少卿听完之后便是更长久的沉默,直到翻了一页书才看着丛容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丛容不知道温少卿这句“我知道了”是什么意思,知道什么了?知道这件事了还是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一想起这件事她便有些心烦,扔了杂志,躺回去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摸到手机随便打开了个软件便开始打字。
输入法是有记忆的,只需要按顺序打出来,答案便出来了。
26647664649269267449652676,温少卿家的无线账号,用九宫格打出来是……
“丛容你早晚是我老婆”
而那个密码42633……
她上次输入的时候用的是电脑,完全没意识到这些数字竟是这个意思。
丛容猛然坐起来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温少卿很快察觉到她的注视,抬头看过来,“怎么了?”
丛容摇摇头,又动作极快地躺回去,用被子捂住了脑袋,在漆黑的被子里,心跳如雷。
温少卿的声音很快又响起来,带着淡淡的笑意,“别遮着脑袋睡,会缺氧。”
她迟迟没有反应,他便起身走过去扯下遮住她脑袋的被子,伤残人士丛容当然抵挡不住他的力道,只是在被子被扯下来的同时,她忽然凑上去吻住了他。
丛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她眼前只剩一阵阵的眩晕,让她不自觉地勾上他的脖子,慢慢收紧,寻求救命稻草。
被门铃惊醒的时候,她已经和温少卿在**滚成了一团,被子被两人乱七八糟地压在身下,两人都是气息不稳的状态,他竟然还记得护着她受伤的手臂。
门铃锲而不舍地响着,她扯着他后背的布料,仰头躲开他的唇,艰难地喘息,“是钟祯……”
她的脸颊绯红滚烫,眉眼濡湿含情,声音带着平日里不曾见过的妩媚。温少卿忍不住又吻过来,呼吸也乱了,温热的唇舌在她嘴角流连,含混不清地回答:“让他睡我家……”
丛容的理智被门铃声拉回来,眼底也渐渐清明起来,推搡着他去开门,“你快去开门,不然他要多想了。”
温少卿抵着她的额头,静静地平复着呼吸,眼前的那双眸子像是蘸了墨的深潭,又黑又深,让人沉溺,难以自拔,潭底有种说不出的情绪越积越浓,隐隐有压制不住的趋势。
以前他们也接过吻,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两人都乱了方寸、理智全无,丛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两人静静对视良久,温少卿忽然动了一下,她猛然抓住他的手,唯恐他的下一个动作让她无力招架,“快去开门。”
温少卿合了合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已经是一片平和,他撑起身子坐起来,又把丛容拉起来,抬手揉着她的脸,不正经地笑起来,“快把你脸上的春色收一收,不然被你表弟看到了,他才真的会多想。”
钟祯在门外站了许久才等到温少卿面无表情地来开门,他牵着让一让笑嘻嘻地进门,“老板,今晚就借让一让陪我睡了!厨房我已经打扫好了,垃圾也倒了,您快回去睡觉吧!”
温少卿听到那个字忽然眯了眯眼睛,凉飕飕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回了丛容的卧室。
钟祯在身后叫他:“哎,老板,那是我表姐的房间!”
温少卿明显心情不好,转过身看着他,“所以呢?”
钟祯知道自己又踩到雷了,轻咳一声艰难地问道:“所以……你跟我表姐……”
温少卿双手抱在胸前,扬了扬下巴,“接着说。”
钟祯作为一枚无胆匪类,当然不敢往下说,“您怎么看上去像是……”
温少卿挑眉,“像是什么?”
钟祯低下头小声嘀咕,“欲求不满……”
温少卿眉心微动,钟祯不敢再造次,挠着脑袋干笑,“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谁知温少卿竟对他微微笑了一下,没说一句话,却让钟祯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往外冒。
丛容从卧室走出来,看着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个神色微妙,一个满脸惊恐。她轻咳一声,“钟祯,你怎么还不去睡觉,明天不用早起复习考试吗?”
钟祯马上跑过去寻求丛容的庇护,“表姐,温老师今晚也住这里吗?”
丛容若无其事地扫了温少卿一眼,微微皱眉有些为难,“他……”
温少卿本来是可以睡客房的,可现在钟祯在,她家只有一间客房,温少卿似乎就只能回家睡了。可她心底却有些莫名的不舍得,明明就在对门,她却诡异地不想让他走。
温少卿这次倒是极体贴地帮她解围,“我和你表姐还有几句话要说,我一会儿就走了。”
钟祯立刻松了口气,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带着让一让进了房间。可丛容心情就有些复杂了,垂着眼睛不再说话。
温少卿上前拉了拉她的手,“回房睡觉吧。”
丛容跟着温少卿才走了两步,钟祯又风风火火地从房间冲出来,挡在温少卿面前问:“老板,您昨晚就睡在这里的吗?”
丛容浑身一僵,温少卿倒是不介意,因为顾忌丛容的不自在,他免不了要装模作样否认一番,“别乱说话!”
钟祯忽然举着一张纸递到他面前言之凿凿地开口:“这个难道不是您的吗?!”
那是一张医学笔记,上面的笔迹确实是温少卿的,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丛容家的客房,似乎……只有昨晚他住在那里这一个可能了。
丛容和温少卿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钟祯,刚想解释什么,就看到钟祯瞬间变了脸,谄媚地笑着凑到温少卿面前,“亲老板,这上面的是这次考试的考点吗?!”
“不是!”温少卿从他手里把那张纸扯回来,“是本科生的题!”
钟祯锲而不舍地继续问:“那今年硕士生的题是谁出啊?”
温少卿回忆了一下,“听说是秦院士自己出。”
“秦院士自己出?!”钟祯哀号一声,“糟了,糟了……名捕又重出江湖了……噩耗啊,噩耗……”
边念着边哭着回了房间。
丛容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指指钟祯离开的方向问温少卿:“他的病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你们医院精神科的床位不紧吧?我需不需要提前给他预定一下?”
温少卿很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医学生的考试范围太大,考前压力大,疯疯癫癫的也属于正常现象,考完试就会好了。”
两人再次回到卧室的时候,丛容的脸一下子又红了,**还残留着刚才两人忘情的痕迹。她躺下的时候,被子上还残留着温度,不知是她的体温还是他的体温。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深吸了口气,空气中似乎有种别样的气息,似乎是他身上的味道,又似乎是别的味道,总之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可温少卿却没有丝毫异常,也不再提刚才的事情,帮她掖了掖被角,“快睡吧。”
丛容忽然想起什么,扫了眼床头的《婚姻法》,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握着他的手,迟疑了一下很是为难地开口:“其实……法律上并没有‘老婆’这个说法,老婆在法律上的称谓是‘配偶’。也就是说,法律只承认配偶,‘老婆’这个词不受法律保护。”
温少卿一愣,继而一脸疑惑地看着丛容。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温少卿才终于明白她在说什么,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丛容,你早晚是我配偶,这话听上去怎么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呢?果然论起不知情识趣来,没人比得过丛律师。”
丛容的手忽然缩回被子里,皱着眉嫌弃地开口:“你快走吧,我要睡觉了。”
温少卿起身坐到了窗边的贵妃榻上,继续看刚才没看完的书,“我还是等你睡着了再走。”
丛容因为害羞也没理他,翻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温少卿声音,“你不用受法律保护,我老婆当然是由我来保护。”
他的声音太轻,似乎只是在她耳边一晃便飘走了,她挣扎了一下还是睡了过去。
温少卿又看了一会儿医学资料,看她睡熟了,才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丛容那部中了毒的手机,插上耳机,开机,屏幕上再次出现了那个面目狰狞、满脸是血的白衣女人。
他盯着屏幕看了许久,似乎在看画面,又似乎是在出神,半晌过后忽然勾着唇笑了一下,再次关机,转头去看**的人,目光沉沉。
她是个极自律的人,睡相很好,从入睡开始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过,背对着他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可就是这个单薄背影的主人站在他面前,神采飞扬地对他说,她会在她的领域里横刀立马护他周全。
那么,他也会在其他地方护她周全。
第二天早上,丛容一睁开眼睛就往窗边的贵妃榻看过去,竟然意外地看到温少卿还坐在那里,不知是睡醒了还是根本就没睡,不过看上去倒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丛容对他出现在这里不觉得奇怪,她觉得奇怪的是昨晚竟然没有做噩梦,难道是因为温少卿?他常年待在医院里,见惯了生死血腥,所以特别镇得住?镇宅之宝?
这么想着她又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温少卿来,“你一晚上都在?”
温少卿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打量,“嗯。”
丛容又接着问:“一晚上没睡?”
温少卿指了指手边的书,“睡了一会儿。”
丛容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为什么你熬了夜脸都没洗还那么好看?
“你可以再睡会儿,我带让一让出去跑步。”温少卿边说边收拾好手边的电脑和书站起来,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丛容,“一会儿起来的时候拿冷水敷一敷眼睛。”
丛容这才后知后觉,只顾着看别人熬了夜没洗漱好看了,完全忘了自己刚睡醒的邋遢模样了!
温少卿前脚刚走出卧室,后脚她便冲到了洗手间,站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
头发是吹干了才睡的,她睡相还不错,头发还好,脸上也还好,只是眼睛……
她昨晚不过就掉了两滴眼泪,眼睛怎么会肿成这样?把她的单眼皮生生肿成了双眼皮。
怪不得刚才温少卿一副欲笑不笑的模样,脸上还知道收敛下,心里大概早就笑开花了吧?!
钟祯又蹭进厨房,围着温少卿来来回回迂回了几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温少卿:“老板,您前天真的没睡在我表姐家?”
温少卿看他一眼,“以我跟你表姐的关系,我睡在她家也会睡在主卧,为什么要睡客房?”
“你说得对啊……”钟祯恍然大悟,这下终于放心地走了。
温少卿看着他的身影叹了口气,“重点抓成这样,这孩子多半是傻了……”
吃完了早饭,温少卿和钟祯去了医院,丛容没去律所,在家里办公。那件事一直没解决,昨晚那封有毒的邮件又让她心有余悸,一天下来,效率极低,她索性关了电脑补觉。一觉睡到温少卿来敲门,她睡眼蒙眬地看着门外的人,“下班了?”
温少卿递了个扁长的盒子给她,神色有些诡异,“你的快递。”
丛容接过来扫了一眼,“怎么在你那里?还打开了?”
温少卿脸上的神情更加诡异了,“嗯……地址写的我家,没写收件人,我以为是给我的就打开了,然后发现好像不是我的。里面有张刷卡凭条,上面的签字应该是周程程的名字,我猜大概是给你的。”
“给我的为什么寄给你?”丛容一脸疑惑地掀开盒子,看了一眼便红了脸,啪一声合上,轻咳一声,神情颇为不自然地撇清自己,“应该不是给我的,可能就是放在我这里寄存。”
这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满脸诡异了。
温少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便转身回了对门。
丛容关上门就给周程程打电话,直接兴师问罪,“你这是干什么?”
周程程依旧是一副欢脱的模样,“收到了?我是按照你的尺码买的!你记得穿!”
丛容无奈地捂住半张脸,扫了一眼盒子里那件白色镂空蕾丝睡衣(肚兜、睡裤,外面一件薄纱长袍),“你到底什么意思?”
“那天我看到你的睡衣啊,款式太保守了!温少卿看了会没有感觉的。我特意选了白色的,布料虽然少,可配上这个颜色真可谓是又清纯又性感啊!店员还给我推荐大红大黑的,她们哪里知道什么叫清纯的**啊,你说是吧,容容?”
丛容越看越觉得碍眼,伸手过去盖上纸盒,“不好意思,清纯的**什么的,本人驾驭不了。”
周程程立刻反驳:“你可以的!”
丛容头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周大小姐啊,我跟温少卿是邻居,不是同居。”
“哈!”周程程愈加兴奋,贼兮兮地提醒,“睡裤都帮你系过了……”
丛容无言以对,“那你直接寄给我啊!寄给温少卿做什么?!”
周程程笑得更开心了,“他看到了?”
丛容恶狠狠地回答:“废话!”
“哈哈,我是让他有些幻想和期待啊。”
“不好意思,我们目前都没有那方面的需求和计划。”
“不是让你真的和他那啥,这是先让他对你有欲望,慢慢积累,心里痒痒的,却就是吃不着,时候到了就水到渠成了。那谁不是说了吗?爱需要做出来。谈恋爱嘛,情趣最重要,你智商那么高,应该懂得。”
“……”
丛容无言以对,偏偏周程程还在兴高采烈地规划着,“你看,如果你跟温少卿是楼上楼下,以后可以打通了做复式,可你们是对门,怎么打通呢?”
丛容及时堵上她的脑洞,“你想太多了!”
周程程顿了一下,完全无视丛容的抗拒,开始自说自话:“也是啊,反正那一层只有你们两户,打不打通又有什么关系。”
丛容烦躁地扯了扯头发,“我挂了。”
周程程在她挂断之前还交代,“记得穿啊,丛律师!”
丛容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提醒,叹了口气,又看了看矮桌上的礼盒,更加烦躁了。
丛容又休息了两天才去律所上班,午饭时间接到电话,她一听便打算挂断,那边忽然开口:“听说丛律师的父母在S市,需不需要我抽时间去拜访一下?”
丛容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皱着眉问:“你想干什么?”
那边笑了两声,“不想干什么,就是觉得丛律师最近应该受了不少惊吓,想请您吃顿饭压压惊。”
丛容闭上眼睛长出了口气,很快又睁开,“时间,地点。”
半小时以后,丛容便坐在了一家私人会所的房间里。她看着满满一桌子菜有些头疼,这些菜看上去还不错,可她没有吃饭的心情,和谭司泽、上官易对视了一眼后,看向对面两个人中年轻的那个,“梁先生,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了,这个案子我不会接的,您找别人吧。”
那个和丛容年纪相仿的梁先生不屑地笑了一下,“做律师的哪有不接案子的,开个价吧。”
丛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不是钱的问题,按相关法律规定,如果委托事项违法、委托人利用律师提供的服务从事违法活动或者委托人故意隐瞒与案件有关的重要事实,律师有权终止代理。您这个案子我没兴趣,就算勉强接了也不会尽心,对您也是有害无益,您何必这样呢?”
谭司泽不等对方开口便笑着接话:“我们律所还有其他优秀的刑讼律师,梁先生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引见一下。”
梁庚嗤笑了一声,“丛律师这是不给面子吗?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句话说得三个人同时皱眉,年长的男人很快不赞同地看了梁庚一眼,“哎,怎么能这么说话?没礼貌!”说完又对丛容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我这个侄子一向沉不住气,丛律师在商事犯罪方面是专家,我们慕名而来,是很有诚意的,丛律师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丛容看着梁平周,这个男人虽然一直笑着,却比梁庚更难缠,笑里藏刀比当面掀桌更可怕。
丛容摇头,“没什么条件。”
她正婉拒得头疼,看样子对方马上就会翻脸,半威胁半利诱的话说得她的耐心也没了,刚想掀桌走人,包厢门便被推开,钟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着里面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包厢名,“哦,不好意思,走错了。”
他看到丛容又笑起来,“表姐?怎么是你啊?”
丛容警惕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她不想把钟祯卷进这件事来,便给他使眼色,“嗯,跟客户吃个饭,我们有正事要谈,你快出去。”
谁知钟祯却推开门走了进来,“这么巧啊,温老师在隔壁请我们吃饭,要不要一起吃?人多热闹嘛!”
丛容走了几步拦住他,拉着他快步往门外走,面上却不疾不徐地开口:“你们温老师请你们来这种地方吃饭,挺有钱啊?”
钟祯摆摆手,“不是,不是,是有人请他,我们跟来蹭饭。”
才把钟祯带出包厢,丛容就看到温少卿站在走廊上,看到她笑着打招呼:“这么巧。”
丛容看着他不说话,是挺巧的,巧得有些刻意。
这家会所和医院在两个方向,就算不堵车,也有四五十分钟的车程。大中午的温少卿横跨大半个城市来这里吃午饭,实在是有些诡异,而且……
她扫了一眼他的毛衣衣摆,微微露出了里面的蓝色刷手衣,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谁这么有面子让他跑这么远来吃饭?
丛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身后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哟,温公子!”
刚才在饭桌上还对她威逼利诱的梁平周此刻却和颜悦色地冲到温少卿面前,热络地跟他打招呼,这变脸的功夫让丛容叹为观止,脸上的笑容看上去也真诚多了。
温少卿看着他问:“您是?”
梁平周立刻掏出名片递过去,笑着解释:“您肯定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您啊,前几年您家老爷子过寿,我有幸见过您。”
温家一向低调,就算是几年前温老爷子过寿也只是请了关系亲近的人。温少卿不好直接驳他的面子,轻笑了一下,转头问丛容:“你们吃得差不多了吧,要不要来我这边坐一下?”
丛容正巴不得呢,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谭司泽和上官易整顿饭都在致力于帮丛容脱身,现在看到温少卿犹如天神降临,“快去吧,快去吧!”
丛容才刚抬脚就被人拦住,梁庚轻蔑地看了温少卿一眼,“丛律师,我们可还没谈完呢?”
丛容冷着脸避开他的手,眼底带着厌恶,“梁先生,该说的刚才我都说得很清楚了,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了。”
温少卿上前两步把她拉到身边,看了那个人一眼,“这位丛律师是我朋友,强迫女人不太好吧?”
梁庚紧跟过来,看了一会儿斟酌着问:“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朋友?”
梁庚看着两人翻了个白眼,笑得猥琐,“哟,没看出来,丛律师原来还接这种业务啊?”
他的语气轻佻,温少卿一贯温和平静的眼眸瞬时变得深邃幽暗,淡淡地开口:“女朋友。”
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旁边包厢的门忽然打开,萧子渊从里面走出来,环视了一圈之后才看向温少卿,问道:“少卿,怎么了?”
梁平周看到萧子渊,立刻又点头哈腰地走过去,“萧部。”
萧子渊淡淡地点头,然后转头跟丛容打招呼:“弟妹。”
丛容知道萧子渊这是在给她撑面子,可这两个字一出,还是让她忍不住僵了一僵,看看萧子渊,又看看温少卿,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温少卿抬手在她腰上微微施力,笑得眉目舒展,“应他啊。”
萧子渊这人气场太过强大,丛容半天才鼓起勇气和他对视了一下,淡淡笑着点了一下头,算是应了。
梁平周大概看出了什么,萧子渊既然叫她一声弟妹,那丛容肯定不是温少卿玩玩就扔的女伴,很快笑着圆场,“误会,都是误会,真的不知道丛律师原来是……真是不好意思,之前对丛律师多有得罪,改天一定登门道歉。”
说完又客客气气地征求温少卿的意见,“温公子,您看呢?”
“道歉就算了,别再打扰是真的。”温少卿扫了梁庚一眼,脸上的表情极淡,只是那一抹深不可测的威慑恰到好处地收在眉宇间,和平日里儒雅温和的形象大相径庭。
这样的温少卿连丛容都有些怵了,一直默默低着头没开口。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您先忙着,我们就先走了。”梁平周说着便拽着梁庚进了包厢,便走还边去拍他的脑袋,“你不长眼啊!温家的人也敢招惹!”
年轻男子边躲着吸气边反驳,“什么温家啊?!别打我了!疼!”
谭司泽和上官易也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视一眼后,打了个招呼果断撤离了。
温少卿看看丛容,“一起吃?”
丛容立刻摇头,“不了,不了,我还要回律所,你们吃吧。”
钟祯立刻抱住丛容的大腿,“表姐,表姐,我和你一起走!”
丛容点头,“好啊,好啊!”
看着姐弟俩看似镇定实则慌乱的脚步,萧子渊抿唇一下,“你吓到你未来夫人和小舅子了。怪不得那么着急大中午地拉着我来这种地方吃饭。”
温少卿一脸理所当然,“用一下怎么了?又不是白用的,都说了你结婚会帮忙。”
萧子渊满意地点点头,“你那个邻居倒是挺有骨气的,说不接就是不接。”
温少卿满脸不赞同,“不是邻居。”
萧子渊疑惑,“不是邻居?”
温少卿笑了笑,“你刚才不是都叫弟妹了吗?”
萧子渊也跟着笑起来,“你这是承认我是你哥了?”
温少卿脸上的笑容一滞,“呵呵。”
萧子渊也不介意,“饭还吃吗?”
温少卿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我下午还有台手术,你自己吃吧。”
萧子渊摇头,“我也走了,你开车送我回去。”
温少卿皱眉,“我做了一上午手术,下了手术就过来了,水都没喝,让我休息一下吧!”
“可以。”
萧子渊难得好说话,温少卿还没来得及疑惑就听到下一句。
“到时候帮我写喜帖。”
温少卿一顿,“打印就行了啊!”
萧子渊慢条斯理地坚持,“手写。”
温少卿睨他一眼,“那你自己写啊。”
萧子渊笑了一下,温温和和地威胁,“你确定以后漫长的人生路上不会再有需要我的时候吗?”
温少卿咬牙切齿,“……萧子渊。”
萧子渊挑眉看他,“怎么?”
温少卿深吸一口气,“没事,我自己打车走。”
刚打上车的姐弟俩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钟祯拽着丛容的衣袖问:“表姐,表姐!温老师刚才的样子好可怕!他为什么忽然黑化了?”
丛容目视前方,显然也受了惊,“不知道……”
钟祯拍拍胸口,“那他以后会这么对我吗?”
丛容摇头,“不好说……”
这件事被温少卿无声无息地解决了,却让谭司泽和上官易极度震撼。
丛容只是含糊地说是温少卿找了朋友帮忙,可谭司泽还是有些见识的,萧子渊这枚政坛新贵他没理由不认识,就冲萧子渊那句“弟妹”他就认定了温少卿绝对不是一个外科医生那么简单,她也只能含糊过去。
丛容的手伤得确实不严重,过了几周便去医院拆石膏。拆石膏的时候,恰好温少卿有手术,钟祯便自告奋勇地前来陪伴。
临拆前,小护士指着温少卿签名的地方腼腆地问:“这块拆下来能给我吗?”
丛容犹豫了一下,还没开口就听到钟祯一口回绝的声音,“当然不行!”
小护士看看丛容,又看看钟祯,一脸惋惜。丛容冲她笑了笑,又瞪了钟祯一眼。
钟祯完全不为所动,欢欢喜喜地蹲在角落里敲敲打打半天,捏着一块圆润的石膏笑呵呵地回来了。
丛容看了看那块石膏,又看了看钟祯,“不给我吗?”
钟祯宝贝似的护在胸前,“给你干什么?又不是你的!”
丛容一脸莫名,“从我手上拆下来的,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啊?再说了,你留着这东西干什么?”
钟祯贼兮兮地笑,“我一会儿拍张照放到医院论坛上去拍卖,多得是人出高价!至少一顿大餐是跑不了了!哎,我真是个奇才啊!”
自从温少卿不让他偷拍汇报每天的动态之后,他的伙食差了很多,总得想办法补贴一下啊。
丛容没有说话,半晌才开口:“你手机键盘不是用的九宫格吗?”
钟祯奇怪,“是啊,怎么了?”
丛容微笑,“那你不知道‘奇才’和‘傻逼’是同一种打法吗?”
钟祯拿出手机来试了一下,然后恭恭敬敬地把石膏递过去,“……阿姐,对不起,我错了,这个是你的,我还给你。我想起来还有病历没写完,我先走了。”
丛容接过来,“乖。”
丛容从骨科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萧子渊随忆夫妇在挨个科室发喜糖。
那么一对璧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够让人羡慕的了,更何况两人在举手投足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亲昵。
随忆看到丛容便笑着过来打招呼,丛容和她寒暄了几句后,看向萧子渊,“上次的事情麻烦你了。”
萧子渊微微点头,“弟妹,客气了。”
丛容浑身一滞,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随忆抿唇笑了一下,拿出一份喜帖和喜糖递给她。
丛容愕然,“我也有?”
随忆温婉地笑着点头,“你是温师兄的女朋友,于情于理都该请你的。本来打算让温师兄带给你的,刚才听说你也在医院,就亲自送过来了。”
丛容很快接过来,笑着道喜:“恭喜恭喜。”
她边说边低头打开来看,见的喜帖多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手写喜帖,只是这喜帖上的字怎么有些眼熟?
随忆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笑得狡黠,“喜帖是温师兄写的,喜糖是林师兄包的。”
“林师兄?”丛容重复了一下,忽然觉得手里的糖盒烫手,“林辰?!”
随忆点头,“是啊,他是伴郎。”
丛容脸上没表现出半分异样,低头看着受邀人那里并排列着的两个人名,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为什么我和温少卿要写在一张上?”
随忆也探头看过去,“我也这么问啊,温师兄说,省纸。其实一点也不省纸,因为被林师兄看到了,气得他捏烂了好几个糖盒。”
丛容忽然合上请帖,很认真地看着随忆,“温医生大概在医院待得久了,不太了解人情世故,不知道写在一张喜帖上代表什么意思,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随忆一脸敬佩,“家教森严。”
丛容无奈地抚额,这事是说不清楚了。
后来道别的时候,丛容又扫了一眼随忆的腰。
萧子渊的手臂正轻轻搭在她的腰间,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做得恰到好处,既亲密又不轻浮。她们说话的时候,他一直耐心极好地听着,偶尔随忆转头看他,他便对她笑。
丛容心里羡慕,又真诚地道了一句恭喜。
丛容被这个看上去温婉却屡屡语出惊人的女子刺激得不轻,直到回到律所才想起来随份子的问题。
她给温少卿发微信。
“你表哥结婚,我包多大的红包合适?”
过了半天温少卿才回。
“刚下手术,收到喜帖了?你不用再包了,我给过了,一张喜帖给一份礼就行了。”
“那你出了多少?我们AA。”
“哦,这样啊,我出了一个花童,那我们AA制一个孩子,什么时候开始?”
丛容把手机扔到一边,她为什么就不能吃一堑长一智呢?!
温少卿笑着收起手机,看着鸠占鹊巢坐在他座位上的萧子渊,“我说,萧部,你最近怎么这么闲,竟然陪着随师妹挨个科室发喜糖?”
萧子渊正皱眉看着手机,也不知听没听到温少卿的话,自言自语道:“敬酒服的这个红色是不是不太正啊……”说完把手机递到温少卿眼前,“你看看这个红色是不是有些奇怪?”
温少卿把头一歪,“别……我刚做完手术,看了好几个小时的血,现在看什么都是绿的。”
萧子渊忽然站起来,“可能是手机分辨率有问题,我还是去店里看吧。”
“你先等会儿,”温少卿拦住他,“怎么这种事情还需要你来操心?”
“我要娶老婆当然是我来操心。”萧子渊整了整衣领,别有深意地扫了温少卿一眼,“没娶过老婆的人自然不懂。”
温少卿一脸嘲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呵,呵呵,呵呵呵……”
“对了。”萧子渊走到门口又转身,“喜宴又添了些人,今晚继续来我家写喜帖。”
温少卿点头,“嗯,晚点吧,我下了班要先去接我邻居下班,然后回家做饭。”
萧子渊笑了一下,“果然是家教森严。”
温少卿懒得理他,低头去看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