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说给我听
“你想说什么都行,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听你说。”
期末考试前一个月,北京一个名气很大的中小学英语辅导机构来县里开了分部。因为是小班教学,名额有限,家长们在听说这个消息后纷纷争前恐后地给自己的孩子报上了名。叶潇的英语成绩一直很高,却还是被妈妈报了名,需要在周日连上四节英语课。
晚上学钢琴的时候,叶潇实在太累,一不小心走了神,把一首简单的曲子弹错了好几个音。
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然而钢琴老师训斥她的话却恰巧被几个提前来接孩子的家长阿姨听到了,她们交头接耳,相互议论说原来这个叶潇也不过如此,也不是永远不会出错,也没有别人吹的那么神。
满是讽刺挖苦的话传到妈妈的耳朵里,妈妈当晚对她发了飙,罚她抄几十遍的琴谱。
叶潇没有争辩,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地坐在台灯照亮的书桌一角前,用铅笔一点一点地画着五线谱。
谁叫叶潇不可以累,更不可以出错。弹错了音符的叶潇十恶不赦,罪大恶极,就该接受最严厉的惩罚。
如果可以自己选的话,她早就不想再做叶潇了。
可惜她没得选。
第二天一早,叶潇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四节课,一上午的时间都在眼皮打架中度过。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大家都在操场上自由活动,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叶潇趴在桌子上愣愣出神,想睡一会儿,却忽然怎么也睡不着。
她总是越累越容易失眠。
今天她是真的累了,好累好累。
“欸,你肩膀上有一只大虫子,特别大。”阮雨声抱着篮球走到座位上,语气欠欠地说。
叶潇身体一僵:“你赶紧帮我弄下来!”
“你自己弄呗,这么厉害的叶潇,难道连只虫子都会害怕吗?”
“我就是怕,不行吗?凭什么叶潇就不能怕虫子?”叶潇忽然抬起头看他,眼眶红红的,眼泪在一瞬间滚落了下来。
“你怎么了?对不起,你别哭……”阮雨声急忙解释,把她肩膀上挂着的杨絮拿下来,“我就是想逗逗你,这不是虫子,真不是……”
他问:“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就是累了。”叶潇疲惫地说,又问他,“你知道有一种累,会让人特别不开心吗?”
刚问完这句话,叶潇就后悔了。
她曾经把这个问题抛给过叶风,得到了他困惑不解的反应。如今她又不长记性地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同样优越感十足的阮雨声。
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阮雨声语气诚恳,“但我可以听你说。”
“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都行,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听你说。”
“你知道吗?从小我妈就不让我打游戏,不让我看电视,不让我吃零食,不让我喝饮料……
“我有个表弟,他特别优秀,家里人总拿我和他比,但是我比不过,他太聪明了,我好笨……
“我周末要上好多课,学好多东西,我真的很累,很烦……我想睡懒觉,我不想上课,但是我不上课就会被我妈骂……”
叶潇抽抽搭搭地哭诉,阮雨声坐在她的对面,偶尔被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逗笑,边笑边拿纸给她擦眼泪。
“你笑什么?”叶潇含着眼泪茫然问他。
“笑你真的好惨。”阮雨声语气无赖。
叶潇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一下捉住手腕。
“以后你再遇到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像现在这样和我说。”阮雨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认真温柔。
叶潇抬眼,怔怔地望着他,断断续续地说:“那你会不会,把我现在这个样子告诉别人,然后和他们一起笑话我……”
“我哪敢啊?”阮雨声一脸无奈,“就你这么大的力气,我怕你会打死我。”
叶潇笑了,笑完又哭:“那以后我想找你的时候,你不可以让我找不到你!”
阮雨声点头。
“我凶吗?”她问。
阮雨声点头,发现叶潇在瞪他,又马上摇头。
“你讨厌我吗?”她又问。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阮雨声不解反问。
“因为我脾气差、任性,和你印象里的叶潇不一样……”
“欸,”阮雨声忽然笑了,问她,“你觉得我印象里的叶潇是什么样的?
“我转学来的第一天你就瞪我,把椅子挪得离我那么远,骗我说你不知道去体育馆的路。你还说你讨厌我……”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记仇!”叶潇恨不得把沾着鼻涕的纸巾砸到他身上去。
“这就是我印象里的叶潇啊,”阮雨声忍不住又笑起来,凑近她问,“你觉得和别人印象里的叶潇一样吗?”
叶潇怔怔地摇头。
阮雨声大概是在叶风之后,第二个见识过真正的叶潇什么样的人。
“但我觉得这个叶潇还挺可爱的嘛。”阮雨声笑着说,又声音很小地补充道,“我喜欢这个叶潇。”
“你说什么?”叶潇没听清,愣愣问他。
“我说,叶潇你鼻涕黏手上了!”阮雨声吼道。
“你怎么这么讨厌!”叶潇手里攥着纸巾就捶上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