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陷中都
术虎高琪发动政变时,金朝所面临的形势十分严峻。在政变之前,成吉思汗曾派阿刺浅为使者,入中都谕降;同时,成吉思汗派遣怯台那颜带着五千骑兵把守在通往中都城的路上。他亲自出兵,驻扎在生产涿州丝绸的涿州城门旁。围城二十天后,将城攻了下来。金朝的中都之变刚刚平息,涿州失守的消息就传到了中都。金宣宗不知所措,召术虎高琪问计。
宣宗发现蒙古人都是骑兵,兵强马壮;而金朝却多为步兵,边疆群牧监又被蒙古掠夺,于是想买马加强骑兵队伍,他问术虎高琪:“往岁市马西夏,今肯市否?”
当时西夏已降蒙反金,自然不会卖给金朝战马,术虎高琪说:“木波畜马甚多,市之可得,括缘边部落马,亦不少矣。”木波乃河湟吐蕃诸部之一,依附金国,辖境八千里,有民四万余户。但木波远在西夏之西(今青海黄南及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一带),远水不解近渴;而向边疆各部征集战马,则会削弱边疆战斗力,因此宣宗说:“尽括边马,缓急如之何?”术虎高琪无言以对。过了三天,术虎高琪才回答宣宗:“河南镇防二十余军,计可得精骑二万,缓急亦足可用。”企图用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暂救燃眉之急,但最后还是议而不决,骑兵也无从加强。
宣宗发现金军不但缺乏战马,而且军器不佳,这也是金军战斗力弱的一个重要原因,于是问术虎高琪:“所造军器往往不可用,此谁之罪也?”术虎高琪回答说:“军器美恶在兵部,材物则户部,工匠则工部。”他貌似全面公正,各打五十大板,但主要是谁的责任,如何提高军器质量,他却说不清楚,也提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宣宗无可奈何地说:“治之!且将败事。”
宣宗又问术虎高琪,怎样对付汉族起义军杨安儿等人,术虎高琪说:“贼方据险,臣令主将以石墙围之,势不得出,擒在旦夕矣。”他认为筑一道高墙就能围住起义军,旦夕之间就能活捉杨安儿。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愚蠢做法。因此金宣宗说:“可以急攻,或力战突围,我师必有伤者。”
术虎高琪本来就不是什么将才,也没有很高的威望,只是为了保命才杀死了胡沙虎。对于军国大事,他根本拿不出什么好主意。而且“妒贤能,树党羽,窃弄威权,自作威福”。有一个书生向术虎高琪建议,“言乱军不可信,恐生乱。高琪以刀杖决杀之,自是无复敢言军国利害者”。同时,还培植亲信,重用死党,“灭乱纪纲,戕害忠良,实有不欲国家平治之意”。金宣宗因术虎高琪诛胡沙虎有功,且因其党羽手握军权,一时不敢处治他,反而让他在朝中、军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从此金朝的政局更加混乱了。
金国朝廷自顾不暇,无力保护地方州县,各地金军将领只好自谋出路,纷纷投降蒙古。那年秋冬,成吉思汗留怯台、哈台屯驻大都城北,将降人杨伯遇、刘材等汉军四十六都统及蒙古兵分为三道,“命皇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为右军”,沿太行山东麓南下,连破保州、定州、邢州、卫、辉、怀、孟,再绕太行山西麓北行,掠泽、潞、平阳、太原等地,拔汾、石、岚、忻,到代州、武州而还。“皇弟哈撒儿及斡陈那颜、拙赤解、薄刹为左军”,取蓟州,循海而东,破平、滦、辽西等郡返回。“帝与皇子拖雷为中军”,自易州南下,至今河北省南部,再经河南省东北部,到山东登州一带,直抵海滨,攻掠了山东全境。蒙古三路大军横扫中原,几乎攻占了黄河以北的所有郡、县。开始,金国朝廷没有估计到蒙军会分兵深入中原,只注意守卫中都附近及山后诸州,中原各州的军队大多都调到这一带防守。中原各州县只好临时签派乡民为兵,上城守御。蒙古军先攻下周围乡村,驱赶乡兵的家属去攻城,父子兄弟往往遥呼相认,于是人无固志,各地州县望风而下。
当时蒙古军仍然沿用草原贵族掳掠作战的方式,以劫杀掠夺为主。“他们攻下了一路上所有的村镇、城邑和哈撒必,进行了破坏”,“两河、山东数千里,人民杀戮几尽,金帛子女、牛马羊畜,皆席卷而去,屋庐焚毁,城郭丘墟”。多亏当时蒙古人看重手工业技术,那些有一技之长或冒充有一技之长者才得以死里逃生。对于其他被攻陷的城市,蒙古军也采取了类似政策。甚至包括比较有政治家风度的木华黎在攻取密州(今河北诸城),还军霸州(今河北霸县)、涿州(今涿县)时,也同样执行了这种屠杀、掠夺政策,所过皆残灭。永清人史秉直、史天倪父子聚族而居,面临着亡家灭族的威胁,大家在一起商讨应急措施,史秉直问:“方今国家丧乱,吾家百口,何以自保!”“既而知降者皆得免,乃率里中老稚数千人,诣涿州军门降。”木华黎“乃以天倪为万户,而命秉直管领降人家属,屯霸州”。由于金朝无力保护自己的人民,因此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越来越多的汉族、契丹族地主乃至穷苦百姓先后以“降者”或“匠者”的名义做了蒙古军的顺民。金朝中央不仅丧师失地,而且日益失掉民众与人心,逐步变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被围困在中都一座孤城之内。
1214年春,各路蒙古军会师于中都城下,成吉思汗驻扎在大都北郊的大口。“诸将请乘胜破燕,帝不从”,“欲留孤城予敌,俾力守以自困也”。少蒙军诸将要求乘胜攻克中都,成吉思汗没有答应,估计是成吉思汗看到时机还不太成熟,中都城坚兵众,一时难以攻下,倒不如留下一座孤城,让金人集中力量守城,消耗金朝的财力、物力、人力,使其逐渐陷入绝境。从蒙古将士来说,当时进攻金朝,志在抢掠金帛子女、牛羊马畜,还没有打算占领中原的城池土地,也没有彻底推翻金朝的打算。他们要求乘胜下中都,只不过是希望进入金国首都抢到更多的财物而已。只要得到了财物,攻占的城池可以放弃;未攻占的城池自动献出财物,也可以免遭劫难。为了满足将士们的要求,那年二月,成吉思汗派阿剌浅再入中都,迫使金宣宗“犒师”,说:“汝山东、河北郡县悉为我有,汝所守唯燕京耳。天既弱汝,我复迫汝于险,天其谓我何。我今还军,汝不能犒师以弭我诸将之怒耶?"
金宣宗立即召集有关文武大臣到尚书省商议和战之策,术虎高琪说:“闻彼人马瘦病,乘此决战可乎?”平章政事、都元帅完颜承晖(福兴)不同意孤注一掷,说:“不可。我军身在都城,家属多居诸路,其心向背未可知。战败,必散;苟胜,亦思妻子而去。祖宗社稷安危,在此一举矣。当熟思之。今莫如遣使议和,待彼主还军,更为之计。”兵民是胜利之本。完颜承晖这一分析说明,当时女真贵族已经民心丧尽,士兵和老百姓都不愿替他们卖命了,军心涣散、军士斗志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因此,身为都元帅的完颜承晖,竟然不敢开城作战了。
金宣宗本来就畏敌如虎,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于是马上同意了完颜承晖的意见,接受了成吉思汗提出的议和条件。那年三月,金宣宗派完颜承晖为议和使者,“奉卫绍王女岐国公主及金帛、童男女五百、马三千以献,仍遣其丞相完颜福兴送帝出居庸”。成吉思汗对他们的俯首听命很满意,娶岐国公主为妻,这就是《金史》所说的“公主皇后”。完颜承晖、一直将成吉思汗送到抚州野麻池一带,才返回中都,蒙、金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和平。蒙古军队虽然撤走了,但金朝君臣却被蒙古人的强悍善战、残酷屠杀吓得肝胆俱碎、坐卧不宁。“金主询以国蹙兵弱财用匮乏,不能守中都,乃议迁于汴。”金宣宗完颜殉主张放弃中都,南迁汴京。满朝文武不少人反对这种逃跑主义的路线,左丞相徒单镒说:“銮辂一动,此路皆不守矣。今已讲和,聚兵积粟,固守京师,策之上也。南京四面受兵。辽东根本之地,依山负海,其险足恃,备御一面,以为后图,策之次也。”在这里,他明确提出了抵抗蒙古的上、中、下三策:“聚兵积粟,固守京师”是上策;退守辽东,“以为后图”是中策;而迁都于“四面受兵”的南京,则是下策。金宣宗一意孤行,根本听不进徒单镒的意见。不久,徒单镒病死,抗战派失去了首领,“尚书省奏巡幸南京,诏从之”。
1214年农历五月,金宣宗“决意南迁,诏告国内。太学生赵防等上章极论利害,以大计已定,不能中止,皆慰谕而遣之。赵防等见朝中无人坚持正确主张,只好集体上书请愿,尖锐地指出了迁都的害处,希望宣宗放弃这个错误的决策。金宣宗借口什么大计已定,不能中止,慰谕了一番就算了事了。于是,封平章政事完颜福兴(承晖)为右丞相、定国公、都元帅,尚书左丞抹燃尽忠为申国公、左副元帅,协助太子完颜守忠留守中都,金宣宗则立即率六宫启行,逃之大吉了”。
金宣宗行至涿州时,害怕从驾至良乡的契丹纠军“于后生变”,乘机造反,命令他们将原来发给的铠马器杖统统交还国家。契丹军怒气冲天,“拒绝执行命令,进行反抗”。杀其本纠详稳以叛。他们推举斫答、比涉儿、札剌儿三人为帅,结队北还,直指中都。负责留守中都的完颜福兴接到事变的消息后,立即派兵扼守卢沟桥,企图防止叛兵北渡。斫答等人“和塔塔儿部联合,派一千人从渡口渡河,让他们绕到守桥军后方”。守桥军大败。契丹纠军乘胜进军,夺取了守桥金军的马匹、武器和粮食。过桥后,又抢走了“放牧在中都城郊的马群和羊群”。只因中都守御严密,契丹纠军才未能攻入中都。他们“从那里遣使向成吉思汗请降”并派人与耶律留哥取得联系。
那年六月,成吉思汗“避暑鱼儿泊”。当他听到金主南迁的消息后十分恼怒,说:“既和而迁,是有疑心而不释,特以解和为议款我之计耳。”于是成吉思汗一面派阿剌浅出使金朝,责问金宣宗迁都的原因;一面任命三木合拔都(三模合巴特儿)为主帅,契丹族将领石抹明安、耶律阿海、耶律秃花为前锋,会合斫答的乳军包围中都。
金宣宗听到蒙古军进攻中都的消息后,立刻派人召太子南逃。应奉翰林文字完颜素兰反对召回太子,术虎高琪说:“主上在此,太子宜从,且难道你能保证都城不被攻破吗?”素兰说:“完固不敢必。但太子在彼,则声势俱重;边隘有守,则都城无虞。昔唐明皇幸蜀,太子实在灵武,盖将以系天下之心也。”金宣宗只考虑骨肉之情,不考虑天下国家的得失,坚持要召回太子。那年七月,金庄献太子完颜守忠离开中都,逃往汴京。“太子既行,中都益俱。”皇帝和太子先后离开了中都,说明金宣宗已经放弃了固守中都的打算,中都城内自然人心惶惶,中都的陷落已经在所难免了。
将中都作为金朝的首都,是海陵王的一大历史功绩;而放弃中都,迁都开封,则是金宣宗的一大失误。面对着兵力有限的蒙古军的进攻,“聚兵积粟,固守京师”的确是当时的上策。而金宣宗与太子却相继南逃,无异于将首都和黄河以北拱手相让,金朝灭亡的命运已经无可挽回了!
蒙将三木合拔都、石抹明安等“将兵由古北口循景、蓟、檀、顺诸州”。诸将主张实行屠杀政策,石抹明安说:“此辈当死,今若生之,则彼之未附者,皆闻风而自至矣。”成吉思汗采纳了这个建议,从此蒙古侵金的战争逐渐变杀掠为招降。“乙亥(1215)春正月,取通州,金右副元帅蒲察七斤,以其众降,明安命复其职,置之麾下,遂驻军于京南建春宫。”蒙军兵临中都城下,中都的形势已是岌岌可危了。
伴随着石抹明安等对中都的进攻,成吉思汗于1214年农历十月派木华黎率领另一支军队进攻辽东,企图切断东北金军对中都的支援。1215年农历二月,木华黎攻打金朝的北京,契丹军斩关来降。金北京守将银青等率二十万军抵抗,败退回城。金守兵杀死银青,推举乌古伦寅答虎为元帅。木华黎派史天祥等率兵攻城,寅答虎投降。“木华黎怒其降缓欲坑之”,契丹族将领石抹也先(肖也先)说:“北京为辽西重镇,既降而坑之,后岂有降者乎?”木华黎采纳了也先的意见,命寅答虎代理北京留守,“以吾也而权兵马都元帅镇之”,不久,金军都统北京土豪田雄也率众投降了木华黎。兴中府吏民则杀死了拒不投降的金朝同知,推土豪石天应为元帅,举城投降,木华黎以石天应为兴中府尹、兵马都提控。这种投降不杀,重用降将的政策,起到了瓦解敌军的作用,随后金朝成、顺等州也相继投降了蒙古。蒙军攻占了金朝众多的城邑,中都已成为一个四面受敌的孤岛。
1214年农历十月,金朝锦州兵马都提控张鲸杀其节度使,自称临海王,遣使投降木华黎。1215年农历四月,成吉思汗命木华黎以张鲸总北京十提控兵,配合其他蒙军南征未附州郡。张鲸心存反侧,“称疾逗留,复谋遁去”,被监军石抹也先逮捕,“执送行在,诛之”。张鲸之弟张致据锦州叛,“僭号汉兴皇帝,改元兴龙”。
1215年农历三月,金宣宗“谕辽东宣抚使蒲鲜万奴选精锐屯沈州、广宁,以俟进止”。企图进行垂死挣扎。蒲鲜万奴率领几十万大军打败了耶律留哥,攻占了咸平,占领了东京。但他并未继续南下去解中都之围,而是自称天王,改国号为大真,割据辽东。
后来,他曾“倒向成吉思汗方面,为他效劳”。并曾“派其子铁哥(帖哥)入侍。(既而)复叛,自称东真王”,国号东夏。从此,金朝的龙兴之地东北地区出现了三个独立、半独立的政权:一个是辽宁开原的耶律留哥,一个是辽东的蒲鲜万奴,一个是锦州的张致。金朝的政令在东北地区已无法推行了。
留守中都的完颜承晖忠心有余,才力不足,尤其在军事上是个外行。“承晖以尚书左丞抹燃尽忠久在军旅,知兵事,遂以赤心委尽忠,悉以兵事付之,己乃总持大纲,期于保完都城”。金庄献太子离开中都,右副元帅蒲察七斤出降蒙古后,“诏以抹然尽忠为平章政事,兼左副元帅”。中都的军政大权实际上掌握在抹然尽忠手里。完颜承晖派人向金宣宗告急,其奏书说:“七斤既降,城中无有固志,臣虽以死守之,岂能持久。伏念一失中都,辽东、河朔皆非我有,诸军倍道来援,犹冀有济。”
希望金宣宗动员诸军支援中都。金宣宗下诏说:“中都重地,庙社在焉,朕岂一日忘也。已驱诸路兵与粮俱往,卿会知之。”这时,金宣宗已“诏元帅左监军永锡将中山、真定兵,元帅左都监乌古论庆寿将大名军万八千人、西南路步骑万一千、河北兵一万,御史中丞李英运粮,参加知政事、大名行省孛术鲁德裕调遣继发,救中都”。食用的储粮,便派遣被称为元帅的万夫长带着其他三个异密,即庆寿、林坎赛、李英,将“塔合儿”和食物运到中都城里去。四面被围的中都尚存一线生路。金宣宗为了鼓舞中都的士气,对中都的官吏军民特颁发一份诏书,其中说:“朕欲纾民力,遂
幸陪都,天未悔祸,时尚多虞,道路久梗,音问难通。汝等朝暮矢石,暴露风霜,思惟报国,靡有贰心,俟兵事之稍息,当不愆于旌赏。今已会合诸路兵马救援,故兹奖谕,想宜知悉。”金宣宗父子既不肯“朝暮矢石”,又不肯“暴露风霜”,在大难临头时相继南逃,却用一纸空头诏书安抚民众,要求中都的官吏军民“思唯报国,靡有贰心”,这不过是故作姿态,自欺欺人而已。
李英本为文官,出身进士,历任主簿、判官、县令、国子祭酒、御史中丞等职,虽有一定政治见识,但并无指挥军队的实践经验。金宣宗乱点鸳鸯谱,将援助中都的重任交给李英,这本身就属于任人不当。“英至大名,得兵数万”,但他“驭众素无纪律”。为了鼓舞士气,他下令让每人背三斗粮食,“甚至连万夫长元帅也不例外”。几万军队,从将帅到士兵千里背粮,虽说体现了官兵平等,但却大大削弱了部队的战斗力,没有配备应有的机动性较强的护粮军,这也是因缺乏实战经验所做出的一个错误决策。成吉思汗了解到这一情况后立即命令石抹明安、右副元帅神撒等率领骑兵截击。在霸州青戈一带,蒙古骑兵与李英军遭遇。当时,李英刚刚喝过酒,神志不清,军纪涣散,“大败,尽失所运粮。英死,士卒歼焉”。许多金兵被杀或被赶到河里淹死了,一千多辆粮车也被蒙军夺取。另一支运粮军则在涿州北的旋风寨被蒙军打败,两路军没有一个人到达中都。当时,河北地区多为术虎高琪的党羽,术虎高琪与完颜承晖不和,中都附近的各州将领大都看术虎高琪的眼色行事,因此他们并不认真执行金宣宗的命令,很少有人真心诚意地救援中都。“由于‘塔合儿’和饲料没有运到中都城”,中都粮尽援绝,“当地居民饥饿过度而吃人肉或死掉”,中都城内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完颜承晖与抹然尽忠会议于尚书省,承晖约尽忠同死社稷,希望尽忠与自己一起誓死保卫金朝的江山。抹然尽忠表面上答应,暗地里却准备弃城南逃。后来,承晖了解了尽忠的动向,但手中已无兵权,也无可奈何。他听说这个坏主意是尽忠的心腹、元帅府经历官完颜师姑提出的,于是把师姑叫到自己府中,说:“始我谓平章知兵,故推心以权畀平章,尝许与我俱死,今忽异议,行期且在何日,汝必知之。”完颜师姑肆无忌惮,毫不隐讳,告诉承晖,当天傍晚他们就要起程南逃。承晖怒形于色,说:“你们把国家社稷置于何地?”师姑无言以对,承晖命令手下人当场将他斩首。
中都危在旦夕,完颜承晖独木难支,于是决定以死报效国家。“作遗表付尚书省令史师安石,其表皆论国家大计,辨君子小人治乱之本,历指当时邪正者数人,曰:‘平章政事高琪,赋性阴险,报复私憾,窃弄威柄,包藏祸心,终害国家。’"并公开承认不能保全都城是自己的罪过。然后,又对师安石说:“承晖于《五经》皆经师授,谨守而力行之,不为虚文。”打发师安石上路后,他立即辞别家庙,饮药而死。
就在这一天,留在中都的妃嫔们知道了抹然尽忠要弃城逃走的消息,都打好行李集中到通玄门。抹然尽忠欺骗她们说:“我先走一步,为你们探探路,然后再来接你们。”“诸妃以为信然。尽忠乃与爱妾及所亲者先出城,不复顾矣。”走到中山时,尽忠对左右人说:“若与诸妃偕来,我辈岂能至此!”抹然尽忠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连皇帝的妃嫔们也置之不顾了。金宣宗和完颜承晖将守卫中都的重任交给这种人,中都怎能不陷落呢?
1215年农历五月,“被成吉思汗派去同三木合把阿秃儿一起(出征)的明安进入了中都城,遣使向成吉思汗报告道:‘托成吉思汗的福,我们攻下了中都城!’"当时,成吉思汗“避暑桓州凉泾。遣忽都忽等籍中都帑藏”。派失吉忽秃忽、汪古儿、阿儿孩合撒儿三人,到中都去清理府库财产。金朝的中都守将向他们献上了织金物和珍宝等礼物,汪古儿和阿儿孩合撒儿接受了,而失吉忽秃忽却拒绝了。后来成吉思汗问忽秃忽为什么拒绝接受礼物,他说:“(因为)我想起了在我们攻下城来之前,不论是一根绳子、一块手帕,一切都是阿勒坛汗的。现在,我们占领了它,一切东西就都属于成吉思汗的了。怎么能把他的东西偷偷摸摸地送人呢?因此我什么东西也没拿!”成吉思汗说:“忽秃忽识大体!”于是加倍地器重他,同时却批评了汪古儿和阿儿孩合撒儿。成吉思汗命令将中都府库中的财产运回蒙古草原,然后才允许蒙古兵进行抢掠。中都吏民死伤无数,宫室被乱兵焚烧,大火月余不熄,金朝祖宗的神御及诸妃嫔也被乱兵抢走了。
此后,成吉思汗一面兵分几路继续攻城略地,一面派使者去招降金主。其西路军由三木合巴特儿率领一万蒙古骑兵,经过西夏地区攻克潼关、京兆(今西安市)、汝州等地,直达金朝的南京(今开封市)地区,大掠河南,前锋到达开封附近的杏花营。其中路军由蒙力克的儿子脱仑巴特儿率领,攻克真定,水淹东平,占领了东平所辖全境。史天倪、木华黎等则取兵东道,进攻平州、广宁等地。蒙古使者阿剌浅到达汴京,转达了成吉思汗讲和的条件:“以河北、山东未下诸城来献,及去帝号为河南王,当为罢兵。”金宣宗拒不投降,各路蒙军加强攻势,“是秋,取城邑凡八百六十有二”。在短短几个月内,黄河以北几乎成了蒙古人的天下。
攻略中原
1216年春,成吉思汗从伐金前线回到克鲁伦河草原。临行前,任命札八儿为黄河以北、铁门(居庸关)以南天下都达鲁花赤,与诸将留守中都。木华黎一军继续经营辽东,消灭了锦州的张致,将降而复叛的蒲鲜万奴赶入了海岛。不久,林木中百姓降而复叛和花剌子模边将杀死蒙古商队的事件发生,成吉思汗只得回师草原并决心率主力西征花剌子模。于是在1217年,封木华黎为太师、国王、都行省、承制行事,将攻略汉地的全权交给了木华黎。《元史·木华黎传》则说:成吉思汗在诏封木华黎为太师国王时,曾赐予他誓券、黄金印,上刻八个字“子孙传国,世世不绝”。并对木华黎说:“太行之北,朕自经略,太行以南,卿其勉之。”还赐予他一面大驾所建九游大旗,告诫诸将说:
“木华黎建此旗以出号令,如朕亲临也。”自西汉初年以来,非宗室不王,非功臣不侯,这已经成为中原封建政权的一个传统;蒙古政权也是只封同姓子、侄为王,异姓功臣只封为千户或万户。木华黎被破格封为“国王”,这不仅说明成吉思汗对他格外看重,而且说明他所担负的使命在蒙古政权的发展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他被允许建可汗大旗受命专征,实际上是以可汗代表的身分去统军治民、经营中原。
木华黎的政治地位虽然如此崇高,但他所统率的南征军既不是蒙军的主力,也不是他原来统率的左手军,而是一支名副其实的偏师。《元史·阔阔不花传》说:“太祖命太师木华黎伐金,分探马赤为五部,各置将一人。”《亲征录》则说,除以上四部外,尚有王孤(汪古)、火朱勒、札剌儿诸部,另有汉兵及契丹兵。其中札剌儿、弘吉剌、兀鲁、忙兀、亦乞烈思即探马赤军五部。《史集》详细记载了各支军队的人数及统军将领的姓名,其中包括“一万汪古惕部队、一千混成部队、四千兀鲁惕部人、孛秃驸马率领的二千亦乞剌思部人、忽亦勒答儿(畏答儿)的儿子蒙可哈勒札率领的一千忙忽惕部人、阿勒赤那颜率领下的三千弘吉剌惕部人、木华黎国王的弟弟带孙率领的一千札剌亦儿人,除蒙古人以外,还有吾也而元帅、(耶律)秃花元帅率领的哈剌契丹和女真军”。由此可见,木华黎率领的主力军只有一万名汪古部骑兵、一万二千名(一说为一万三千名)蒙古探马赤军,外加吾也儿、耶律秃花等率领的契丹军、纠汉诸军,包括史天倪、刘伯林、刘黑马父子的汉族地主武装,也不过十万人左右。探马赤军指的是打先锋的军队,它是以弘吉剌、札剌儿等五部为核心而有若干统帅将领参加指挥的庞大的军事组织,《元史》上明确列举的探马赤五部将是肖乃台(笑匿歹)、阔阔不花、孛罗、怯烈台(怯烈歹)、按札儿(按察儿)以及不里合拔都儿等。他们分别被任命为五部前锋都元帅、领前锋总帅、先锋等职,号称“五先锋”。木华黎就是依靠这些屈指可数的将帅,为数不多的军队去对付仍然拥有几十万大军的金朝的。
成吉思汗率主力西征,只留下少数军队对付金朝,这无异于两个拳头打人,违反了集中兵力打击敌人的作战原则。对于金朝来说,其军事压力已大大减轻了,这正是他们恢复失地的一个大好时机。但金宣宗君臣贪小利而不明大局,竟将金军主力用于南下侵宋,只用少量军队和民间武装去对付蒙军,结果又一次铸成了历史的大错。
南宋与金时战时和,但在宋金关系中,金朝一直处于有利地位。1206年,即南宋宁宗开禧二年,金章宗泰和六年,正当蒙古国成立之际,南宋的韩佗胄发动开禧北伐,不久失败。投降派史弥远根据金方要求,杀死韩佗胄,将其首级送给金朝,并与金签订了“嘉定和议”(1208):金宋约为“伯侄之国”,南宋每年向金贡纳岁币三十万两白银。这一和约使金朝避免了两线作战。但随着蒙古侵金战争的展开和金军节节败退,南宋军民希望摆脱屈辱的和约。
1214年农历七月,南宋政府采纳了真德秀的建议,决定不再向金贡纳“岁币”。但当政的史弥远却于次年春派使臣向金表示,愿意依旧贡纳,只是希望“减岁币如大定例”,即改为每年二十万,遭到金宣宗拒绝。
金室南迁后,术虎高琪很快由平章政事进拜尚书右丞相,成为朝中的实权派。他“专固权宠,擅作威福,与高汝砺相唱和。高琪主机务,高汝砺掌利权,附己者用,不附己者斥”。他“止欲以重兵屯驻南京以自固,州郡残破不复恤也”,“自不兼枢密元帅之后,常欲得兵权,遂力劝宣宗伐宋。置河北不复为意,几精兵皆置河南,苟且岁月,不肯辄出一卒,以应方面之急”。
1217年正月,术虎高琪怂恿金宣宗侵宋以广疆土,企图北方损失南方补,通过南下侵宋弥补被蒙古侵占的地域。
1217年农历四月,金以南宋不贡纳岁币为由,出兵南侵襄阳。宋守将赵方被迫下令反击,并请求宋廷下诏伐金。同年六月,南宋颁发了伐金诏书,宋金再次处于战争状态。从此,金与蒙古、西夏、南宋都成为交战国,金朝处在了三面临敌的地位。
金朝一些有见识的政治家、军事家担心国家的前途,不断对朝廷的决策提出异议。1217年农历十月,金又准备侵宋,右司谏兼侍御史许古上疏,请先遣使与宋议和,其中说“今大兵少息,若复南边无事,则太平不远矣”,“河南既得息肩,然后经略朔方,则陛下享中兴之福,天下赖涵养之庆矣。惟陛下略近功、虑后患,不胜幸甚”。金宣宗本来感到许古言之有理,让他起草议和牒文,牒文草成交术虎高琪、高汝砺等宰臣审阅,“宰臣言其有哀祈之意,自示微弱,遂不用。"
这年年底,金宣宗命令平章政事胥鼎率兵伐宋,胥鼎从前线上书,提出了六条反对意见,其中说:目前西夏、蒙古虽“无入境之报”,与我国处于体战状态,"如闻王师南征,乘隙并至,虽有潼关、大河之险,殆不足恃,则三面受敌者首尾莫救,得无贻后悔乎?”“诏付尚书省,宰臣以为诸军既进,无复可议,遂寝。”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金朝从1217年开始,到1223年金宣宗去世,连续进行了七年侵宋战争。金哀宗继位后,才开始纠正这种错误决策,于1224年农历六月宣布不再南侵,但为时已经太晚了。
正是在这一阶段,金朝的财政经济也发生了严重困难,居民逃亡,户口锐减。正如《金史》卷四六《食货志》所说:“宣宗立而南迁,死徙之余,所在为虚矣。户口日耗,军费日急,赋敛繁重,皆仰给于河南,民不堪命,率弃庐田,相继亡去。"不少地区“不胜调发,相继逃去,所存者曾五十一”,个别地区甚至“野无居民矣”。金朝的社会经济已全面崩溃。
金朝的军队这时也已完全腐败。女真的猛安、谋克户南迁中原后,由于他们各占田地,依靠剥削佃农为生,所任将帅多为豪门膏粱子弟,他们既不能耕,又不能战,只知“聚饮赌博,习以成风”。正如进士刘炳在给金宣宗的上疏中所说的那样“承平日久,人不知兵,将帅非才,既无靖难之谋,又无效死之命。择骁果以自随,委疲懦以临阵,阵势稍动,望尘先奔,士卒从而大溃”。
《金史·兵志》则说“及宣宗南迁,纠军溃去,兵势益弱,遂尽拥猛安户之老稚渡河”,“初南渡时,尽以河朔战兵三十万,分隶河南行枢密院及帅府,往往蔽匿强壮,驱羸弱使战,不能取胜”。原来以一百户到三百户组成一个谋克,十个谋克组成一个猛安,这时“乃以二十五人为谋克,四谋克为猛安”。每谋克“任战者止十八人,不足成队伍,但务存其名而已”。而且金军多为临时召集,“故浑源刘祁谓:金之兵制最弊,每有征伐及边衅,辄下令签军,使远近**。民家丁男若皆强壮,或尽取无遗,号泣动乎邻里,嗟怨盈于道路,驱此使战,欲其胜敌难矣”。
面对着这种国贫兵弱、内外交困的形势,金宣宗君臣本来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但他们偏偏自不量力,将精兵猛将用于南线战场,不仅没有捞到多大便宜,反而损伤了国力军威,削弱了抵抗蒙古的力量。正如《金史·宣宗纪》赞所说,金宣宗“狃于余威,牵制群议,南开宋衅,西启夏侮,兵力既分,功不补患”。从而为木华黎的偏师经营提供了可乘之机。
自从蒙古“兵入中原,金徙都汴,河朔盗起,郡县守宰委印绶去,民莫能相保”。这是当时北方地主阶级所面临的基本形势。在开始阶段,蒙古军**,横扫中原,来如疾风,去如闪电,所过残破,“衣冠世族,强者戮,弱者俘”,使北方地主的身家财产受到严重威胁。但在几次南下侵金的战争中,蒙军一向采取的是“秋来春去”、以杀掠为主的政策,攻城不守,旋得旋失,这又为地主武装的割据提供了机会。后来,“金驾而南,委河朔去,州又自顾不暇”,河北、山东不少郡县望风而遁,州县官往往逃奔河南,金朝的州县机构日趋瓦解,北方的地主阶级普遍产生了一种失落感,“河北诸路,以都城既失,军户尽迁,将谓国家举而弃之”。
同时,“群盗蜂起河朔”,农民起义的烽火在山东、河北等地遍地燃烧。杨安儿建国号为大齐,众至数十万。杨安儿牺牲后其妹杨妙真(杨四娘子)继续坚持斗争,后与另一支起义军领袖李全结婚。尽管后来他们曾归附南宋,后又投降蒙古,但对北方的地主阶级仍然是毫不客气。另一支起义军刘二祖的部将彭义斌也声势浩大,尽管他后来也投靠南宋,但蒙古军、金军和地主武装都视之为劲敌。
面对着外寇入侵,“内盗”交逼的形势,北方的地主阶级不得不纷纷起来寻找“自全之计”或“自图富贵”,于是有的人率乡亲父老投靠了蒙古,也有的人则“聚众以自守”组成了地主武装,也有一些人“聚众自保,未有定属”。正如魏初、郝经所说“有金南渡,河北群雄如牛毛”,“拥兵者万焉,建侯者万焉,甲者戈者骑者徒者各万焉,鸠民者保家者聚而为盗贼者又各万焉,积粟帛金具子女以为己有者,断阡陌占屋宅跨连州郡以为己业者,又各万焉”。这些成千上万的地主武装是北方地主阶级自谋出路的产物,在很长时间内都是群龙无首,人怀顾望;“一债一兴,迭为雄长”。他们以保存自己,发展自己作为最高原则,不少人采取的是有奶便是娘的政策:蒙古至则从蒙古,金人至则从金,宋人至则从宋,有的甚至可以暂时投靠农民军。总之,谁的力量大就服从谁,就跟谁走,朝秦暮楚,首鼠两端,既可为楚,也不妨降汉,早已撤掉了敌我是非的界限,它使当时的斗争形势进一步复杂化,因此蒙古与金的战争出现了拉锯状态。
木华黎受命专征,成吉思汗交给他的任务是“招集豪杰,勘定未下城邑”。不仅“将乞台地区(汉地)和女真领地上已经征服的人民托付给他,让他保护他们,并尽可能地将尚未归附的人民征服”。为此,木华黎“建行省于云、燕,以图中原”。逐步放弃了过去以杀掠为主的作战方针,开始注意占领城邑、安集百姓,为经久之计。
1218年农历六月,木华黎攻下太原后,即“招民耕稼,为久驻之基”。甚至金方也明显地感到了这个变化,金晋阳公郭文振向金宣宗上奏说:“河朔受兵有年矣,向皆秋来春去,今已盛暑不回,且不嗜戕杀,恣民耕稼,此殆不可测也。”木华黎将以掳掠奴隶、财物为目标的战争转变为以争城夺地入主中原为目标的战争,这正是其“不可测”之处。
木华黎“招集豪杰”的做法早在前几年已初见成效,凡率部或纳土归降者,他都承制授予统军管民的各种职务,许其世袭,并听其自辟僚属。因此,史秉直、史天倪父子,刘伯林、刘黑马父子当他受命专征时,已成为他
的重要依靠力量。这次受命专征,他进一步注意招集“河朔豪杰”,“欲借之以成包举之势”。从而使他的偏师经营增加了一个人多势众的同盟军。
与此同时,金朝也逐步注意到了北方地主武装的重要作用。从1215年起,同知太原府事古里甲石伦就“奏请招集义军,设置长校,各立等差”。分别授予地主武装头目以总领提控、都统、副统、万户、千户、谋克等官职。同年,胥鼎也在所将“义军”中置“总领义军使副及弹压”,企图用封官授职的办法控制地主武装。1219年农历三月、六月间,金政府正式颁发诏书:河东、河北“州县官止令土著推其所爱者充,朝廷已授者,别议任使”。1220年农历二月,又进而封建河朔“九公”,即沧海公王福,河间公肥移剌众家奴,恒山公武仙,高阳公张甫,易水公靖安民,晋阳公郭文振,平阳公胡天作,上党公完颜开,东营公燕宁。同时,九府财富兵强。允许他们“总帅本路兵马,署置官吏,征敛赋税,赏罚号令,得以便宜行之”,“除已划定所管州县外,如能收复邻近州县者,亦听管属”。
蒙古和金政权对北方汉人地主武装的招纳政策,加速了北方地主阶级的分化,引起了大河以北长达十来年的纷争。在这一阶段内,北部中国所进行的战争,虽然实质上还是蒙古和金朝的斗争,但具体进行战争的双方大都是汉族的地主武装,蒙古和女真政权不过是他们各自的主子,是他们背后的操纵者而已。他们拼死争夺的目的,无非是希望自己投靠的那个政权能够获得胜利,自己也能从中捞到荣华富贵。而在战争中遭到屠杀和损害的,却大都是各族的劳动人民。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中都路安肃州苗道润由河北“义军”队长被金朝升任为宣武将军、同知顺天军节度使事,后又升任为中都经略使。张柔则以“力农”出身,被苗道润提拔为昭毅大将军,遥领永(定)军节度使,兼雄州管内观察使,权元帅府都监,行元帅府事。
成吉思汗将主力撤回蒙古草原后,苗道润乘机争城夺地,“前后抚定五十余城”。而河北东路景州张开则收“复河间府、沧、献等州并属县十有三”,又“复清州等十有一城”。王福、移剌众家奴,张甫、张进等也在各地攻占了不少州县。河北西路威州武仙则控制了中山、真定府,沃、冀、威、镇定、平定等州,抱犊寨、栾城、南宫县等地。它为木华黎经略中原设置了不少障碍。
1218年农历六月,因地主武装头目争权夺利,苗道润被其副手贾瑀杀死。张柔“誓众为主复仇”。蒙古兵“出紫荆口,柔率所部逆战于狼牙岭,马蹶被执,遂以众降”。“柔招集部曲下雄、易、安、保诸州,攻破贾瑀于孔山,诛瑀”,“尽有其众,徙治满城”。后又与武仙反复争战,先后攻占了完州、郎山、祁阳、曲阳、中山、鼓城等地,“深、冀以北,真定以东三十余城,缘山反侧鹿儿、野狸等寨,相继降附”。“辟地千里”,“威名震河朔”。
后来,张柔、史天倪又在蒙军的配合下,不断向武仙发动进攻,兵临真定城下,武仙被迫于1220年农历八月投降了蒙古。木华黎以史天倪为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行帅府事,武仙副之。河北地区的张开、移剌众家奴也相继被打败,只有张甫、张进据守的信安还保留在附金地主武装手中。
1218年秋,木华黎自西京攻占太原、平阳等地及忻、代等州。附金地主武装郭文振、胡天作、张开与蒙军展开了对太原、平阳、河中等地的激烈争夺。郭文振、赵益等五次争夺太原,都没有成功。相反,蒙军利用投降的地主武装争夺河东北路的堡寨却取得了节节胜利。汾州平遥梁瑛、孟州四蹄寨寨主刘某投降后,都为蒙古出了不少力。1222年农历八月,蒙军攻陷榆次重原寨,赵益自杀。同时派兵招捕各州寨栅,“三数年中,莫不弭耳听约束”。
胡天作,管州人,“初以乡兵守御本州”,因功升为州剌史,后封平阳公。1219年春,胡天作“复取平阳”,“守平阳凡四年,屡有功”。与此同时,绛州曲沃的靳和却率“义兵”三千投附了蒙古。
木华黎南征,命靳和留守曲沃。胡天作与靳和反复争战,一度处于相持状态。1222年农历七月,木华黎再次自云中南下,进攻胡天作据守的青龙堡。堡中“兵民皆溃”,众执胡天作出降,不久被杀。附金地主武装受到沉重打击。
木华黎乘胜下荣州,汾东诸堡邑从风归附。不久攻克河中府,附金地主武装侯小叔退保李山寨。木华黎调葭州留守石天应驻守河中,任命他为权河东南北路陕右关西行台,平阳李守忠、太原攸哈剌拔都、隰州田雄并受节制,其地位与河北史天倪不相上下。1223年正月,侯小叔以寨兵十余万夜袭河中,石天应仓促应战,被杀。不久,蒙古骑兵又攻破河中,侯小叔战死。
山东地区是反金农民军红袄军活动区域。由于金军的血腥镇压,红袄军首领李全等于1148年初归附南宋,被任命为京东路兵马副都总管。
1219年,地主武装头目张林、严实相继投降李全,青齐之地,几半为宋有。李全成为左右山东局势,同金和蒙古并列的强大势力。为了完成对山东的占领。木华黎于1220年下半年进军山东,开始与李全争夺对山东的控制权。
这年九月,严实因“宋不足恃”,“谒太师木华黎于军门,挈所部彰德、大名、磁、沼、恩博、滑、溶等州户三十万来归,木华黎承制拜实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省事”。当时严实“据上流之便,劲锋之选,威望之著,隐若敌国。人心所以为楚为汉者,皆倚之以为重”。他的投降,使蒙古不战而取得了大片领土,木华黎攻略山东的力量大加强了。不久,木华黎在黄陵冈大败金军二十万众,进陷楚丘,包围东平。“金守将和立刚弃城遁,实入居之。”从此,东平严实成为蒙古在山东的一支重要依靠力量。1221年,张林与李全发生摩擦,张林弃益都降蒙古。金朝以“称帝为兄”为求和条件,成吉思汗不愿与屡吃败仗的金帝称兄道弟,拒绝了金朝的要求。
1222年秋,金帝又派同一使者赴西域求和,成吉思汗说:“我向欲汝主授我河朔地,令汝主为河南王,彼此罢兵,汝主不从。今木华黎已尽取之,乃始来请耶?”金使乞哀,成吉思汗说:“念汝远来,河朔既为我所有,关西数城未下者,其割付我。令汝主为河南王,勿复违也。”金朝的使者扫兴而归,这次议和又以失败告终。
1222年底,木华黎“遣按赤将兵三千断潼关,遂西击凤翔”,开始了争夺关西的战争。但凤翔“月余不下”,木华黎“谓诸将曰:‘吾奉命专征,不数年取辽西、辽东、山东、河北,不劳余力,前攻天平,延安,今攻凤翔皆不下,岂吾命将尽耶”。
1223年农历三月,木华黎从凤翔回军,渡河至闻喜县,得了重病,对其弟带孙说:“我为国家助成大业,摄甲执锐垂四十年,东征西讨,无复遗恨,第恨汴京未下耳!汝其勉之。"
在木华黎去世之前,蒙古对中原地区的占领已开始稳定下来了,这确实是蒙古政权的一个“大业”。但唯一令木华黎遗憾的是,他未能亲自攻下汴京。说明这时蒙军的奋斗目标已是灭亡金朝、统治中原,这也反映了木华黎所依靠的汉族地主阶级的共同愿望。
木华黎死后,蒙古的伐金战争遇到了重重困难。当时,术虎高琪早已因罪被杀,金中央政府加强了对蒙军的攻势。就在木华黎去世的1223年三月,金“以完颜伯嘉参知政事,行尚书省于河中府”。同年四月,“设京兆南山安抚司”。并下令扩军。五月,“复河中府及荣州,遣人持檄招前恒山公武仙”。“权平阳公史咏复霍州及洪洞县”。同时,“以檄招东平严实”。七月,又“议遣人招李全、严实、张林”。在加强军事进攻的同时,又展开了政治诱降活动,加强了政治攻势。
1223年底,金宣宗病死,金哀宗完颜守绪继位。第二年改元“正大”,着手改组中央政府,改变了宣宗晚年的政策。这年三月,丞相高汝砺死,比较有见识的胥鼎、张行信等相继被召入政府,担任副丞相。“以延安帅臣完颜合达战御有功,授金虎符,权参知政事,行尚书省于京兆,兼统河东两路。”1224年农历六月,“榜谕宋界军民更不南伐”。十月,“夏国遣使来修好”。1225年,金夏议和。从此,金朝摆脱了三面受敌的被动局面,开始将主要力量集中在陕西、西河地区,用来对付蒙古。
金朝政策的变化很快引起了战场形势的突变。首先在河北地区出现了武仙叛变。“仙与史天倪俱治真定且六年,积不相能,惧天倪图己,尝欲南走。宣宗闻之,诏枢密院牒招之,仙得牒大喜,正大二年(1225),仙贼杀史天倪,复以真定来降。”一时“河朔诸郡,十九俱叛”,“南北裂分,危疑翻覆,势不容喘”,引起巨大震动和反响。
其次,在山东地区,“李全陷益都,执元帅张琳(林)送楚州”。彭义斌也支持反金抗蒙,东平严实还曾一度投降彭义斌。在河东(今山西)地区,附金地主武装也曾一度活跃。1227年农历二月,金纥石烈牙吾塔复取平阳,擒蒙古河东南路兵马元帅兼知平阳府事李守忠:并一度攻陷青龙堡。同年五月,太原也曾一度为武仙所据,“奸人夜献太原东门于武仙,仙引兵人”,蒙方守将攸哈剌拔都阵亡。蒙古失地折将,木华黎的几年经营几乎一朝全休。
这时,木华黎之子孛鲁继承父志,率领蒙军、契丹、女真军及汉族地主武装展开了与金军及附金势力的激烈斗争。他曾两次去西征前线朝见成吉思汗,接受了攻夏灭金的重要使命。武仙叛变后,河北地区的降蒙地主武装尚有一些人坚持斗争,如董俊“乃心太庙,夷险一节”,拒不与武仙合作。“史氏之人与属县旁近豪杰纳天倪之弟天泽为主帅攻仙”,从而为孛鲁的反攻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于是孛鲁“命天倪弟天泽代领帅府事”,并命肖乃台率蒙古精甲三千火速赴援,“与天泽合兵进围中山”,打败了武仙的干将葛铁枪,“克中山,取无极,拔赵州”。武仙放弃真定逃往汴京。
这时,投靠了南宋的起义领袖彭义斌已夺取东平,严实已被迫投降。1225年农历七月,彭义斌与严实合军救援武仙,夺取真定。孛鲁派孛里海率兵对付彭义斌。严实马上反戈相向,“急赴孛里海军与之合,遂与义斌战”,彭义斌战败被俘,不屈而死。
河北地区平定后,孛鲁立即移军山东。1225年农历九月,“郡王带孙率兵围全于益都。冬十二月,孛鲁引兵入齐,先遣李喜孙招谕全,全欲降,部将田世荣等不从,杀喜孙”。第二年三月,李全企图突围逃走,被蒙军截击,“大败之,斩首七千余级”。“夏四月,城中食尽,全降。”蒙军诸将认为,李全“势穷出降,非服也,今若不诛,后必为患”。孛鲁说:“不然,诛一人易耳。山东未降者尚多,全素得人心,杀之不足以立威,徒失民望。”于是孛鲁“乃以全为山东淮南楚州行省,郑衍德、田世荣副之,郡县闻风款附,山东悉平”。从此,蒙军才完成了对山东全境的占领。
当金军攻克平阳、太原时,蒙军正集中兵力进攻西夏。不久,西夏灭亡,金朝大受震动。降蒙地主武装乘机反攻,附金地主武装分崩离析。当时,金晋阳公郭文振徙居于卫州,“然亦不可以为军”;平阳公史泳徙居解州;上党公张开也处境不妙。他们互相方间仍不合作,“郭文振处开西北,当兵之冲,民贫地瘠,开又不奉命以粮赈文振军。文振穷窜,开势愈孤,以至于败”。“正大间,一潞州不守,开居南京,部曲离散,名为旧公,与匹夫无异”。田正是在这种形势下,降蒙地主武装很快又夺取了太原、平阳等地,并占领了上党地区。河中府在几年以后也被蒙军攻拔,河东全境最后被平定。
1227年农历八月,成吉思汗在征伐西夏的战争中死去,临死前对左右说:“金精兵在潼关,南据连山,北限大河,难以遽破。若假道于宋,宋、金世仇,必能许我,则下兵唐、邓,直大梁。金急,必征兵潼关。然以数万之众,千里赴援,人马疲弊,虽至弗能战,破之必矣。"
成吉思汗因以主力进行西征,临死前没有灭掉金国。但木华黎父子攻略十年,已经占领了金朝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区,为蒙古灭金打下了良好基础。而成吉思汗留下的作战方略却成为以后窝阔台灭金的指导方针,历史证明这一方针是十分英明、正确的。因此,应该承认,摧垮金朝,统一北方,这是成吉思汗对中国历史的一个重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