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无忌惮乱朝政(1 / 1)

杨国忠这个外戚新贵,“强辩而轻躁”,表现出一个暴发户的明显特征。当了宰相以后更是得意忘形,踌躇满志,自我标榜“以天下为己任”。他志大才疏,“裁决机务,果敢不疑”,草率了事,“事务鞅掌,但署一字,犹不能尽,皆责成胥吏”。杨国忠在朝廷,常常“攘袂扼腕”,“颐指气使”,表现出的霸道,比起李林甫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唐廷中央政府的台省官员中,凡有才行时名,不能为己用者皆被清除。真是“顺杨者昌,逆杨者亡”。

杨国忠不仅控制了唐廷中央,对地方也千方百计地加以控制,如派亲信司勋员外郎崔员任剑南留后,实际行使节度使的职权,以协助他管理西南的老窝;又任曾经投靠他的魏郡太守吉温为御史大夫,充京畿、关内采访等使,帮助他控制束畿地区。这样,杨国忠就在朝廷中枢,到京畿要地,又延伸到西南川蜀之地,形成了一个进退可据的势力网。

李林甫任相时的许多弊政,杨国忠皆承之不弃。按制度,宰相都以有功德声望者担任,不务威权,出入骑从皆简易行之。自李林甫任相开始,每次出入都车骑满街,高级文武大员,如节将、侍郎向宰相“有所关自,皆趋走辟易,有同属吏”。

按旧例,宰相上朝堂处理军国大事,要自早朝至午后六刻(约当下午二时二十六分)方始回家接待四方延见之士和宾客,一天的工作是很忙碌的。可是,李林甫借口国家太平无事,上午巳时(上午十一时)即回家,一切机要重务,皆决于私第,其他大臣无法参决。

杨国忠上任,也是依照这一办法,于是宰相商议政事的政事堂,被搬到了私家宅第,而宰相的私宅依然成了小朝廷。其贻误朝政,弊端百出是不言而喻的。

为笼络人心,扶植自己集团的势力,杨国忠首先在选官制度方面大做文章。他上台才一个月,即恰逢一年一度的吏部铨选。他提出:“文部(吏部)选人,无问贤不肖,选深者留之,依资据阙注官。"一班因为各种原因久久滞淹不能升级的人,按照杨国忠的建议都铨选上了,故“翕然称之”。

按惯例,兵部、吏部尚书知政事(任宰相),负责决策性的军国重务,至于铨选官吏的事悉委侍郎以下属吏办理。为慎重起见,规定的手续十分严格,必须经三注三唱,反复进行,杨国忠为自示精敏,先叫胥吏到自己家里来,预先定好名单。然后,把左相(侍中)陈希烈及给事中、诸司长官都叫到尚书都堂,唱注选人,读一名便定一名,一日而毕。

当全部结束后,杨国忠便当着大家的面说:“今左相、给事中俱在座,已过门下矣。”于是,选官大权通过这一过程便全由杨国忠一人垄断。而实际上,杨国忠根本不懂具体的铨选条例,自夸“一日而毕”,结果却谬误百出。然而百官也只好任其弄权,“无敢言者”。

第二年春天正式注册时,杨国忠又在私第大集选人,令杨氏诸姐妹在旁“垂帘观之,笑语之声,朗闻于外”。吏部侍郎韦见素和张侍郎皆衣紫高品官员,这一天,却与本司下属曹郎官一起,被杨国忠随意差使,“趋走于屏树之间”,弄得狼狈不堪。

事毕,他们告退后,杨国忠问诸妹:“两员紫袍主事何如人?”诸杨姐妹七嘴八舌挖苦一番,“相对大噱”。一国乌烟瘴气,视国家大事如儿戏。

另一方面,由于杨国忠“曲徇人欲”,使得一部分善于钻营的士大夫得到非分的好处,因而“颇得众誉”。杨国忠任宰相后施行的许多政策,大多如此,他就是靠这种办法来收买人心的。

选事告终,杨国忠的亲信京兆尹鲜于仲通和中书舍人窦华、侍御史郑昂之流授意选人,为杨国忠献了一块颂碑,立于省门,吹捧杨国忠的所谓“铨综之能”。玄宗知道此事后,命鲜于仲通撰其辞,玄宗又亲自动笔改定数字,鲜于仲通以金粉填之。

杨国忠一旦权在手,就肆无忌惮不择手段地攫取私利。他的儿子杨暄参加明经考试,因学业荒陋,没有及格。礼部侍郎达奚珣畏惧杨国忠的权势,便派儿子达奚抚去探杨国忠的口气。一天,达奚抚见杨国忠正准备上马入朝,急趋至马下,杨国忠还以为自己儿子已经中选,达奚抚是来讨好的。达奚抚说:“大人(指他父亲)白相公,郎君所试,不中程式,然亦未敢落也。”

杨国忠听了顿时转喜为怒,骂道:“我子何患不富贵,乃令鼠辈相卖!”说完,策马而去。达奚抚碰了一鼻子灰,赶快写信劝父亲道:“彼恃挟贵势,令人惨嗟,安可复与论曲直。”达奚珣无奈,只好让杨暄中第。

后来,杨暄又被破格提拔,很快擢升至户部侍郎,而曾做过他主考官的达奚珣才刚从礼部侍郎转为吏部侍郎。就是这样,杨暄还不满意,埋怨自己还不如达奚珣升迁得快。

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杨国忠和李林甫一样,也是不择手段地排斥、打击异己。从天宝十二年(753)至十三年(754),关中水旱相继,致成饥荒。当时的京兆尹已换成李岘,李岘平时不愿依附杨国忠,杨国忠便将灾害的责任归咎于李岘的失政,乘机将他逐出京师,贬为长沙太守。

杨国忠在李林甫为相时即参与了陷害太子李亨集团的勾当,他担任宰相后,继续排斥太子亨。太子李亨自从天宝五年(746)受到严重打击后,政治上失势,身边羽翼几乎全被剪除,在朝廷中十分孤立。

天宝中,有一位嵩山隐士李泌,上书论当世时务,颇有见地,玄宗亲自召见,令他待诏翰林,并为东宫供奉,算是在太子身边安排了一位官员。

李泌,字长源,祖上是辽东襄平人,西魏太保、八柱国司徒何弼是他的六世祖。父亲李承休任吴房令,移居京师长安。

李泌少聪敏,博涉经史,特别是研究《易象》颇精,善属文,尤工于诗。他“以王佐自负”,志气不凡,颇有政治见解。曾受到张九龄、韦虚心、张廷珪等人的器重。

而李泌本人则“操尚不羁,耻随常格仕进”,不甘随波逐流,有一种孤芳自赏的脾气。所以,太子李亨对他优礼有加,视为自己的师友,李泌也颇为太子亨的遭遇抱不平。

一次,李泌赋《感遇诗》,讥讽了杨国忠等人。杨国忠知道后十分忌恨,亲自上奏弹劾,于是玄宗下令将李泌贬到蕲春郡去了。杨国忠打击李泌,目的是为了排斥太子李亨,不让他身边留下一个不利于自己的有用之才,使太子孤立无援,不能有所作为。

杨国忠在私生活上更是一个十分腐朽糜烂的人。他作为外戚,每次杨氏诸姐妹陪玄宗、贵妃游幸临潼温泉时,总是先在他家汇集,车马仆从,充溢数坊,锦绣珠玉,鲜花夺目。出行时,杨国忠还以剑南节度使的旌节(皇帝授予特使的权力象征)在前耀武扬威,喝道开路。

杨国忠初入京师时,住在昔日情人虢国夫人家里。而虢国夫人丧夫寡居,两兄妹公开在一起鬼混。后来杨国忠在长安兴造私宅,故意选在宣义里虢国夫人宅的西面,并使两宅相连通,极尽豪奢。既然两宅相连,两人的来往就更方便了,从此“昼会夜集、无复礼度”。有时两人坐车并辔入朝,甚至还在马车上戏谐调情,旁若无人,致使街上人观之,“无不骇叹”。

杨国忠还利用职权大肆搜括聚敛财物,“中外饷遗辐揍,积缣至三千万匹”。供他挥霍浪费。

杨国忠曾对人说:“吾本寒家,一旦缘椒房至此,未知税驾之所,然念终不能致令名,不若且极乐耳!”因为杨国忠明白,自己并没有什么才能,完全是靠着贵妃的关系,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名声,倒不如尽情享乐了。杨国忠这番心里话,惟妙惟肖地勾画了他那副外戚新贵暴发户的丑恶嘴脸。

也正如杨国忠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在他执政以后很不得人心,遭到了朝野正派的官员和士大夫的鄙视和反对。还在他执政的第一年,有人劝陕郡进士张彖去拜谒杨国忠,说:“见之,富贵立可图。”张彖回答道:“君辈倚杨右相如泰山。吾以为冰山耳!若皎日既出,君辈得无失所恃乎!”于是,头脑清醒的张彖宁愿不去追求高官,跑到嵩山当隐士去了。

诗人杜甫也写过许多诗,讽刺杨国忠及杨氏诸姐妹。如《丽人行》写到杨氏兄妹车骑路过大街时,说:“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就刻画了杨国忠在百姓面前横行霸道的嘴脸,同时也宣泄了百姓的不满情绪。诗中还有一句“杨花雪落覆白萍,青鸟飞去衔红巾”,则是影射杨国忠与虢国夫人之间的暧昧关系的。

总之,杨国忠在担任宰相重任后的短短数年间,使天宝年间的政治更加腐败,统治集团中的许多官员离心离德,正直的士大夫更是愤懑不已,唐王朝的威望日落千丈,政治、军事方面的危机重重,大有山雨欲来风满城的味道。但是,唐玄宗仍然支持杨贵妃这位令兄。

天宝十年(751),杨国忠在关中、中原地区好不容易凑足了七万兵力,

派司马李宓为帅,第二次出动大兵进攻南诏。天宝十三年(754)六月,李宓率大军渡过泸水后深入冒进,中了南诏的诱兵之计,在大和城不战而败,李宓本人也死于乱军之中。杨国忠故技重演,又隐瞒败状,“以捷上闻”。这本是当时朝廷中一件大事,但是,玄宗却不闻不问。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连同上次鲜于仲通的两次出兵南诏的战争,发兵总数近二十万,多数是从关中和中原地区征调的,结果“弃之死地,只轮不还”。因此,“人衔冤毒,无敢言者”。但是,时间一久,尤其是一些幸免于难的败兵逃归关中,打败仗的消息也就纷纷传开,连居于深宫的高力士也听到了。

一天,玄宗对高力士说:“朕今老矣,朝事付之宰相,边事付之诸将,夫复何忧!”高力士乘机将云南败报的实情奏告玄宗,说:“臣闻云南数丧师,又边将拥兵大盛,陛下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祸发,不可复救,何得谓无忧也!”玄宗沉思许久,觉得高力士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但这时的玄宗年老力衰,暮气沉沉,没有再振作起来励精图治的锐气,只是搪塞一下,回答说“卿勿言,朕徐思之”。

这年的九月,关中大雨,玄宗很不放心,担忧久雨不晴,有害秋稼,杨国忠便挑选了些长势稍好的庄稼给玄宗看,说,“雨虽多,不害稼也”,以此蒙骗玄宗。

另一方面,他又压制地方官吏不准报灾,如扶风太守房琯奏报所管地区的灾情,杨国忠立即派御史去整治,结果地方官吏吓得“无敢言灾者”。可是,天气偏偏久雨不停,杨国忠本事再大,也难以一手遮天。玄宗内心很着急,对高力士说:“**雨不已,卿可尽言。”高力士对曰:“自陛下以权假宰相,赏罚无章,阴阳失度,臣何敢言!”玄宗听后也默然无语。

尽管这两次对话以后,玄宗并未责备杨国忠,然而对于杨国忠的乱政,内心是比较清楚了。以高力士来说,自从建议玄宗不要委政于权相李林甫碰了钉子以后,再也不敢过问军国大事。

只是在宫内尽心为玄宗服务,而和执掌大权的李林甫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后来他倾心侍奉杨贵妃,那也只是为了满足唐玄宗的欢心,对于杨国忠仍然采取保持一定距离的做法。只是在玄宗急急乎连续两次(仅相隔三个月)主动要高力士对朝政发表意见时,他体会到玄宗是有感而问,也许在筹谋对策,这才敢于直言相告。

高力士作为一个宦官,没有什么可称道的,然而他反映的实情及所提意见,的确是击中要害。可惜的是,玄宗听了虽有所动心,但也无可奈何,拿不出良策来对付。因为他心中明白,目前这种局面的造成,无论是李林甫或杨国忠的乱政,还是边镇节将的权盛(包括安禄山的坐大),等等,都是自己一手直接和间接造成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再说,唐玄宗这时已年届古稀,唯一的办法就是墨守成规,硬撑门面,以维持现状。他似乎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或希望,当时执掌军政大权的新贵都是自己用恩宠扶植起来的,自己只要继续示以厚恩,在人情上或许能换来自己屈指可数的晚年的太平。当然,想用所谓恩宠的办法来弭乱,只能是玄宗个人的意愿。事态的发展,怎会以玄宗的意志为转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