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家世族為要保守他們的特權,亦複處處留神,一步不放鬆。最緊要的自屬婚姻制度,這是保守門閥一道最重要的防線。齊代王源嫁女富陽滿氏,沈約至特上彈章。沈文云:「自宋氏失禦,禮教凋衰,衣冠之族,日失其序。」可見當時門第勢力已日就隳弛。又云:「源見告窮盡,因與滿為婚,聘禮五萬。源先喪婦,以所騁餘直納妾。」是門第之混淆,大率由於貧富之顛倒也。侯景請娶於王、謝,梁武帝謂:「王、謝門高非偶,可於朱、張以下訪之。」
不僅他們對於婚姻制度如此謹嚴,卽日常私人交接,亦複故意的裝身分,擺架子,好像他們果然輿別人有一種不可踰越的界線。
中書舍人王弘為宋太祖所愛遇,謂曰:「卿欲作士人,得就王球坐。若往詣球,可稱旨就席。」及至,球舉扇曰:「若不得爾。」弘還啟聞,帝曰:「我便無如此何。」紀僧眞幸於宋孝武帝,曰:「臣小人,出自本州武吏,願就陛下乞作士大夫。」帝曰:「此事由江斅、謝蕍,我不得措意,可自詣之。」紀承旨詣斅,登榻坐定,斅命左右移吾床讓客。紀喪氣而還,帝曰:「士大夫固非天子所命。」
士大夫在政治上的官爵以外,別有其身分與地位,此事從東漢以來已有之。除卻道德、學問等問題不論。惟東漢尚為名士,而至此遂成貴族。名士及身而止,貴族世襲罔替。然而士大夫特意裝身分的故事,至宋、齊以下而轉盛,永明中,王儉與賈淵撰百家譜,譜學亦自此乃盛也。這便是告訴我們,當時士族門第的界線,實已將次破壞了。
還有一事可以見出當時士族門第勢力消長之朕兆者,便是朝廷御史官之輕重。御史本為朝廷振肅紀綱之官,當時士族既目無中央,自不樂於有此職。此在宋、齊時極顯見。
宋顏延之為御史中丞,在任縱容,無所舉奏。王球甚矜曹地,從弟僧朗除中丞,謂曰:「汝為此官,不復成膏粱矣。」齊甲族多不居憲職,王氏分枝居烏衣者為官微減,王僧虔為中丞,曰:「此是烏衣諸郎坐處,我亦試為耳。」故齊明帝謂「宋世以來無嚴明中丞」。
但梁、陳以下,御史官遂多稱職,此亦世族漸失地位之一徵。
江淹彈中書令謝朏等,齊明帝稱為「近世獨步」。張緬居憲司,號勁直,梁武帝至遣工圖其像於臺省。其它如張綰、到洽、孔休源、臧盾、江革、皆在梁。孔奐、袁憲、徐陵、宗元饒等,皆在陳。皆以任御史舉職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