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述作,多在东观;魏世始置著作郎,或隶中书,或隶秘书;已见《秦汉史》第十九章第五节,及本编第二十二章第三节。《史通·史官建置篇》曰:“旧事,佐郎职知博采,正郎资以草传,如正佐有失,则秘监职思其忧。其有才堪撰述,学综文史,虽居他官,或兼领著作。亦有虽为秘书监,而仍领著作郎者。齐、梁二代,又置修史学士。陈氏因循,无所变革。”案《隋书·经籍志》曰:“史官废绝久矣。魏、晋已来,其道逾替。南、董之位,以禄贵游。政、骏之司,罕因才授。故梁世谚曰: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此其所以不得不别取他官,增设新职欤?
《隋书·百官志》谓梁有撰史学士,《陈书·文学传》:张正见、阮卓,皆尝为撰史著士,盖即刘知几所云修史学士。史官不必能举其职,丧乱时亦或暂缺其官,然载笔之司,究为执政所重,故少获安定,即复设立。元帝渡江,祖纳劝设史官,当时未用其议,未几,王导复以为言,即于建武元年十一月设立,是其事矣。见纪。祖纳,逖兄。元帝作相,引为军谘祭酒。纳好弈棋。王隐以其少长五都,游宦四方,华夷成败,皆所闻见,劝以记述。纳因荐隐于元帝。元帝以问记室参军钟雅。雅曰:“纳所举虽有史才,而今未能立也。”事遂停,然史云:“史官之立自纳始,”盖纳实首发其议者也。见《晋书·逖传》。
割据僭伪诸国,亦多设置。《史通》言之颇详。亦有散见诸载记者。
《史通》云:“伪汉嘉平初,公师彧以大中大夫领左国史,撰其国君臣纪传。前凉张骏时,刘庆迁儒林郎中常侍,在东苑撰其国书。蜀李与西凉二朝,记事委之门下。南凉主乌孤,初定霸基,欲造国纪,以其参军郎韶为国纪祭酒,始撰录时事。自余伪主,多置著作官,若前赵之和苞,后燕之董统是也。”嘉平,刘聪伪号。和苞撰《汉赵纪》十卷,见《隋书·经籍志》,此外皆无可征。诸国置史官之事,见于载记者:《晋书·石勒载记》:勒伪称赵王,命记室佐明稭、程机撰《上党国记》,中大夫傅彪、贾蒲、江轨撰《大将军起居注》,参军石泰、石同、石谦、孔隆撰《大单于志》。及僭号,又擢拜大学生五人为佐著作郎,录述时事。
《李雄载记》言雄兴学校,置史官,已见第一节。《苻坚载记》言:坚母少寡,将军李威,有辟阳之宠,史官载之。坚收起居注及著作所录而观之。见其事,惭怒。乃焚其书,而大检史官,将加其罪。著作郎赵泉、车敬等已死,乃止。《魏书·临渭氐传》亦载其事。又《北史·序传》:凉武昭王时,有白狼、白兔、白雀、白雉、白鸠等集于园间。群下以为白祥金精所诞,皆应时邕而至,氐有神光、甘露、连理、嘉禾众瑞,请史官记其事。昭王从之。此史官,当即知几所谓门下也。
知几又云:“元魏初称制,即有史臣。杂取他官,不恒厥职。其后始于秘书置著作局。正郎二人,佐郎二人。其佐参史者,不过一二而已。普泰已来,参史稍替。别置修史局。其职有六人。当代都之时,史臣每上奉王言,下询国俗,兼取工于翻译者,来直史曹。及洛京之末,朝议又以为国史当专任代人,不宜归之汉士。于是以谷纂、山伟,更主文籍。凡经二十余年。其事缺而不载。”
案《魏书·高宗纪》:和平元年,六月,崔浩之诛也,史官遂废,至是复置。著作之设,当在此时。别置修史局,则史无可考。《序纪》言魏之初,世事远近,人相传授,如史官之纪录。见第三章第八节。《序纪》固不足信,然书契前事,十口相传,则理所可有。《奚斤传》云:斤聪明强识,善于谈论。远说先朝故事,虽未皆是,时有所得。听者叹美之。《北史·魏诸宗室传》云:元丕,声气高朗,博记国事。飨燕之际,恒居坐端,必抗音大言,叙列既往成败。代都所询,盖即此辈。
《魏书·王慧龙传》:曾孙遵业,位著作佐郎,与司徒左长史崔鸿同撰起居注。迁右军将军,兼散骑常侍,慰劳蠕蠕。乃诣代京,采拾遗文,以补起居所缺。则迁洛以后,仍未尝不以是为重。末叶专任代人,事见《山伟传》。《传》云:綦俊及伟等,谄说上党王天穆及尔朱世隆,以为国书正应代人修缉,不宜委之余人。是以俊、伟等更主大籍。守旧而已,初无述著。故自崔鸿死后,迄终伟身,二十许载,时事**然,万不记一。后人执笔,无所冯藉。史之遗缺,伟之由也。未及谷纂。《刘仁之传》云:深为尔朱世隆所信用。出帝初,为著作郎,兼中书令。既非其才,在史未尝执笔。则其时之失职者,尚不仅纂、伟二人也。盖由尔朱擅权,多行不义,且曾戕贼朝士,虑中原士大夫直笔书之,故如是也。
知几又云:“高齐及周,迄于隋代,其史官以大臣统领者,谓之监修国史,齐世如高隆之、赵彦深、崔季舒、张雕虎,周世如柳敏等,皆尝居此职。自领则近循魏代,远效江南。惟周建六官,改著作之正郎为上士,佐郎为下士。名字虽易,而班秩不殊。”又云:“又案《晋令》:著作郎掌起居集注,撰录诸言行、动伐,旧载史籍者。元魏置起居令史,每行幸燕会,则在御左右,记录帝言及宾客酬对。后别置修起居注二人,多以余官兼掌。”
案《魏书·高祖纪》:大和十四年,二月,初诏定起居注制。十五年,正月,初分置左右史官。盖即所谓别置二人者?然《邓渊传》言:大祖诏渊撰国记,渊撰十余卷,惟次年月起居行事而已,未有体例,盖即起居注之伦?足见其有纪录,由来已久。后来刘芳从驾南巡,撰述行事,亦起居注之类也。起居注直书其事,别无裁断,《陈书·文学传》:何之元作《梁典》,其《序》曰:“臧荣绪称史无裁断,犹起居注耳。”起居注亦有病其繁芜,加以删削者,如徐勉删起居注为六百卷是也。然此等删削,亦不足语于裁断。然实为撰述之本,故历代皆重视其事,废绝之时甚少,如魏建义初辛绍先曾孙贲,天平中陈元康、卢玄曾孙元明,西魏大统四年申徽,皆尝从事于此,皆流离颠沛之际也。
而其书之传者亦颇多。《隋志》著录,凡四十四部,一千一百八十九卷。《隋书·经籍志》:杂史类有《梁皇帝实录》,一三卷,周兴嗣撰,记武帝事。一五卷,谢吴撰,记元帝事。霸史类有《敦煌实录》,刘景撰,景,唐人避讳之字,即刘昞也。盖就此略加删削者。此为官家史料大宗。间有别行记录者,如《宋书·萧思话传》言:大祖使思话上平定汉中本末,下之史官;《梁书·萧子恪传》言:子恪启撰高祖集,并《普通北伐记》;其书凡五卷,亦见本传。则似清世之方略矣。史事虽设官记录,然断不能备,故仍或求诸私家。
《北齐书·文宣帝纪》:天保元年,八月,诏曰:“朕以虚寡,嗣弘王业。思所以赞扬盛绩,播之万古。虽史官执笔,有闻无坠,犹恐绪言遗美,时或未书。在位王公,文武大小,降及民庶,爰至僧徒,或亲奉音旨,或承传旁说,凡可载之文籍,悉宜条录封上。”其询访所及,亦可谓广矣。官书固难信据,私家撰述,亦或苟阿所好,不必皆实。
南朝之普断立碑,《南史·裴松之传》:松之以世立私碑,有乖事实,上表陈之。以为“诸欲立碑者,宜悉令言上,为朝议所许,然后听之。庶可以防遏无征,显彰茂实。”由是普断。北朝之不受行状,《魏书·甄琛传》:琛死,大臣议谥文穆。吏部郎袁翻以为不实,奏请改谥孝穆。且言“今之行状,皆出自其家,任其臣子,自言君父之行,是以极辞肆意,无复限量。请自今已后,明勒大常、司徒:有如此者,悉请裁量,不听为受。”盖以此也。
撰述之体,当时史家所习用者,为纪传及编年。《隋书·经籍志》:史部分目十三:曰正史,曰古史,曰杂史,曰霸史,曰起居注,曰旧事,曰职官,曰仪注,曰刑法,曰杂传,曰地理,曰谱系,曰簿录。自起居注已下,皆只可谓之史材,非编纂已成之史籍也。杂史者,其书出于私家,《志》所谓“灵、献之世,天下大乱,史官失其常守,博达之士,愍其废绝,各纪闻见,以备遗亡,是后群才景慕,作者甚众”者也。霸史则以其为偏方割据,别立一门耳,其实二者之体例,皆与正史、古史同。古史即编年也,《隋志》以其体放自《春秋》,谓之古史。刘知几作《史通》,其《古今正史篇》,亦以纪传、编年,二体并列。
而纪传之体,尤为见重。可看《魏书·高祐传》。一以作者率循迁、固,一亦以纪传之体,兼有书志,可详典章经制,于史实之网罗,尤为该备也。分史事为理乱兴衰、典章经制二类,说见马贵与《文献通考序》。此非贵与一人之私言,乃自来史家之公意也。高祐修魏史奏云:“纪传区别,表志殊贯,如此修缀,事可备尽,”亦是此意。
自《汉书》而降,所谓正史,悉系断代为书,颇为主通史者所非议。然自唐以前,修史之家,实未尝谓史当断代。特往史所重,偏在政事,而其记载多出史官,一姓之兴亡,自为政局一大变,新朝继起,必命史臣,搜集前朝之事,编纂成书,而断代之体,遂成于无意之间耳。东京已降,纪传之体,作者多家,而通行者率不过一种。
《后汉书》为范晔。谢承《后汉书》,成于三国之世,已见《秦汉史》第十九章第五节,此外《隋志》所著录者,又有薛莹《后汉记》,司马彪《续汉书》,华峤《后汉书》,谢沈《后汉书》张莹《后汉南记》,袁山松《后汉书》。《梁书·萧子恪传》,言其弟子显,尝采众家《后汉》,考正同异,为一家之书,传末叙所著书,有《后汉书》一百卷,则又《隋志》所未著录也。
编年之体,《隋志》所著录者,有袁彦伯《后汉记》,张璠《后汉记》,袁晔《献帝春秋》三家。案范晔书十志未成,今《后汉书》中之志,乃后人以司马彪书补之者也。华峤书十典亦未成,其子彻、畅,相继成之,见《晋书》本传。《三国志》为陈寿。三国史记,王化有《蜀书》,韦曜有《吴书》,已见《秦汉史》第十九章第五节。《魏书》,正元中成于王沈。《晋书》本传云:与荀(左岂右页)、阮籍同撰,多为时讳,未若陈寿之实录。
据《史通·古今正史篇》,同撰者又有韦诞、应璩、孙该、傅玄,《晋书·玄传》,又有缪施。《隋志》著录:正史类有环济《吴纪》,编年类有孙盛《魏氏春秋》,阴澹《魏纪》,孔舒元《魏氏春秋》,据《史通》,又有鱼豢《魏略》,事止明帝。王隐《蜀记》,张勃《吴录》。《魏书·张彝传》:彝子始均,尝改陈寿《魏志》为编年之体,广益异闻,为三十卷。又《儒林·梁祚传》:祚撰并陈寿《三国志》,名曰《国统》。
《晋书》则唐代官纂之本。晋史撰述,始于陆机。《史通·古今正史篇》云:“机为著作郎,撰三祖纪,束皙为佐郎,撰十志,会中朝丧乱,其书不存。”而《隋志》古史类有机《晋纪》四卷。案《晋书·干宝传》载王导请立国史疏,谓:“宣皇帝廓定四海,武皇帝受禅于魏,而纪传不存于王府。”则似王室无其书,而民间犹有传本也,王隐为著作郎,撰《晋书》。后为虞预所毁,免官,依庾亮于武昌,书乃得成。而虞预窃隐之作,亦成《晋书》四十余卷,事见《晋书》本传。隐之书,《隋志》正史类著录八十六卷,《注》云:本九十三卷,《史通》云八十九卷,未知孰是。要其书于西都旧事,最为该备,则无疑也。干宝为著作郎,著《晋纪》,自宣帝迄愍帝,凡二十卷,亦见《晋书》本传。
《隋志》在古史类,云二十三卷。过江而后,《史通》云:“自邓粲、孙盛、王韶之、檀道鸾已下,相次继作。远则偏纪两帝,近则惟叙六朝。至宋,湘东大守何法盛,始撰《晋中兴书》,勒成一家,首尾该备,齐隐士东莞臧荣绪,又集东西二史,合成一书,皇家贞观中,有诏以前后史十有八家,制作虽多,未能尽善,乃敕史官,更加纂录。采正典与旧说数十余部,兼引魏史、十六国书。为《纪》十,《志》二十,《列传》七十,《载记》三十,并《叙例》《目录》,合为百三十二卷。自是言晋史者,皆弃其旧本,竞从新撰者焉。”此即今之《晋书》,而唐人称为《新晋书》者也。
邓粲、孙盛,《晋书》皆有传。王韶之,《宋史》有传。盛之书,本传云:有两本,其说殊不足信,韶之之书,有荀伯子同撰,见《宋书·伯子传》。法盛书,《南史·徐广传》谓其窃诸郗绍,说亦似不足信。十八家,浦起龙《史通通释》云:“隋唐二志,正史部凡八家,其撰人则王隐、虞预、朱凤、何法盛、谢灵运、臧荣绪、萧子云、萧子显也。编年部凡十一家,其撰人则陆机、干宝、曹嘉之、习凿齿、邓粲、孙盛、刘谦之、王韶之、徐广、檀道鸾、郭季产也。盖十九家,岂缘习氏独主汉斥魏,以为异议,遂废不用欤?”说近亿测,疑事毋质,不必尽求其人以实之可也。
《隋志》著录,又有梁时有其书,而作《志》时已亡之者:郑忠《晋书》七卷,虞(左钅右无)《东晋新书》七卷其不著录而见于史传者:晋荀绰有《晋后书》十五篇,谢沈有《晋书》三十余卷,沈约有《晋书》百一十卷。未成而颇传于世者:崔浩有《晋后书》五十余卷。有志而未成者:齐有袁炳,魏有宋世景、裴伯茂、魏长贤。
沈约之书,据《宋书·自序》,凡成百二十卷,遇盗失其第五帙。以《梁书》所载卷数核之,所失者凡十卷。《序》云:“源流虽举,而采缀未周。”以被敕撰国史,后又撰起居注,遂无暇搜撰,则其书实未成。《宋书·谢灵运传》云:大祖令撰《晋书》,粗立条流,竟不能就。其书实亦未卒业也。《宋书》成于沈约。《宋书》,何承天草立纪传,止于武帝功臣。其所撰书,惟天文、律历。此外悉委山谦之。谦之病亡,苏宝生续造诸传。元嘉名臣,皆其所撰。宝生被诛,徐爰踵成前作,起自义熙之初,迄于大明之末。其臧质、鲁爽、王僧达诸传,则系孝武自造。自永元至于禅让,十余年间,缺而不续。
永明五年,沈约被牧撰著。六年,十月,表上之,云:“所撰诸志,须成续上。”事见《宋书》约《自序》。其书实多因徐爰之旧,故于革易之际,为宋讳者,反甚于为齐。说见《廿二史剳记》。《齐书·文学·王智深传》言:世祖使沈约撰《宋书》,又敕智深撰《宋纪》,成三十卷。世祖后召见于璿明殿,令拜表奏上。表未奏而世祖崩。隆昌元年,敕索其书。《梁书·裴子野传》,谓其曾祖松之,宋元嘉中,受诏续修何承天《宋史》,未及成而卒。子野尝欲继成先业。
及齐永明末,沈约所撰《宋书》既行,子野更删撰为《宋略》二十卷。《史通·古今正史篇》云:松之之卒,史佐孙冲之表求别自创立,为一家之言。冲之盛曾孙,事见《臧质》《邓琬传》。其书盖未及成。《齐书·刘祥传》云:祥撰《宋书》,讥斥禅代。尚书令王俭密以启闻。武帝衔而不问。《陆澄传》云:欲撰《宋书》,竟不成。
《隋志》著录,沈约、裴子野而外,纪传类有徐爰、孙严《宋书》各六十五卷,古史类有王琰《宋春秋》二十卷。《齐书》成于萧子显。子显之书,《梁书》本传作六十卷,《隋志》同。今本止五十九卷,盖佚《自序》一篇。其略,犹存于《南史》本传中也。
《齐书》撰述,始于檀超、江淹。建元二年,初置史官,以超、淹掌其职。超史功未就而死。淹所撰凡十三篇,见《南史》本传。《隋志》正史类,亦著录淹《齐史》十三卷。《梁书·淹传》云:淹所著《齐史》十志,行于世。十志,《南史》作传志。按《史通》云:“淹始受诏著述,以为史之所难,无出于志,故先著十志,以见其才。”云先著,后必更有所述,则《南史》是也。
此外《隋志》又有沈约《齐纪》二十卷,刘陟《齐纪》十卷。约著《齐纪》,亦见《梁书》本传。以上皆纪传体。其编年体,则《隋志》有吴均《齐春秋》三十卷。均作是书,求借齐起居注及群臣行状。梁武帝不许。均遂私撰。书成,奏之。书称帝为齐明帝佐命。帝恶其实录,使诘其事之不实者,焚之。均坐免职。然其私本仍行。事见《梁书》《南史》本传及《史通》。
《齐书·檀超传》云:豫章熊襄著《齐典》,上起十代。其《序》云,“《尚书·尧典》谓之《虞书》,故通谓之齐。”《南史》同。其书所述,盖不仅齐事。《隋志》不著录,而有王逸《齐典》五卷,萧万《齐典》十卷,皆在古史类。《梁书·裴子野传》,言其欲撰《齐梁春秋》,始草创,未就而卒。
《梁》《陈书》成于姚思廉。梁史:《史通》云:武帝时,沈约、周兴嗣、鲍行卿、谢昊相承撰录,已有百篇。承圣沦没,并从焚**。《梁书·沈约传》言:所著有《高帝纪》十四卷,《隋志》著录谢昊《梁书》四十九卷。《注》云:本一百卷。盖相承至昊,共得百篇,非昊一人所撰也。陈初,杜之伟、许亨,大建时顾野王,并知梁史,亨书成者五十八卷,皆见《陈书》本传。亨子善心,《隋书》有传,云:其父尝撰《齐书》五十卷。
《梁书》纪传,随事勒成,及缺而未就者,目录注为一百八卷。梁室交丧,一时亡散。陈初为史官,依旧目录,更加修撰,且成百卷。已有六帙五十八卷上秘阁讫。善心祯明二年聘隋而陈亡。其书存者六十八卷,又并缺落失次。善心随见补葺,成七十卷。《陈书》所著,盖其上秘阁之本?《隋志》著录许亨《梁史》五十三卷,则又有所缺也。以上皆纪传体。其编年体:《隋志》著录,有刘璠《梁典》三十卷,何之元《梁典》三十卷,阴僧仁《梁撮要》三十卷,姚勖《梁后略》十卷,萧韶《梁大清纪》十卷,萧世怡《淮海乱离志》四卷。
刘璠之书,实成于其子祥之手,事见《周书》本传,何之元之书,起齐永元二年,迄王琳遇获,见《陈书》本传。《史通》谓之元与璠合撰《梁典》三十篇,合字盖各字之误?姚勖,僧垣子,事见《周书·僧垣传》。萧韶,见《南史·梁宗室传》。云其书承湘东之旨,多非实录。陈史:《史通》云:初有顾野王、傅縡,各为撰史学士。《武文二帝纪》,即其所修。《唐志》有野王、《陈书》各三卷,而《隋志》有陆琼《陈书》四十二卷,《注》云讫宣帝,疑野王、縡之书,亦包括其中矣。姚察在梁、陈二代,皆知史职。隋开皇九年,敕其撰成二史。事见《陈书》本传。然其书仍未能成,至唐贞观中,乃成于其子思廉之手焉。
晋世北方诸国,总集于崔鸿之《十六国春秋》。其书虽成于魏世,而专详僭伪[8],不著晋朝,民族大义,可谓较然彰著。嬴秦以后,吾国久成统一之局,偏隅割据者,原不能视之为国,故至唐世,遂将其行事,编为载记,入之《晋书》,视如汉末之群雄矣。十六国史,《史通》述之较详,今录其说如下。
《古今正史篇》曰:“前赵刘聪时,领左国史公师彧撰《高祖本纪》及《功臣传》二十人,甚得良史之体。凌修谮其讪谤先帝,聪怒而诛之。刘曜时,和苞撰《汉赵记》十篇,事止当年,不终曜灭。后赵石勒,命其臣徐光、宗历、傅畅、郑愔等撰《上党国记》《起居注》《赵书》。其后又令王兰、陈宴、程阴、徐机等相次撰述。至石虎,并令刊削,使勒功业不传。其后燕大傅长史田融,宋尚书库部郎郭仲产,北中郎将王度,追撰石事,集为《邺都记》《赵记》等书。
前燕有《起居注》,杜辅全录,以为《燕记》。后燕建兴元年,董统受诏草创后书。著《本纪》并《佐命功臣》《王公列传》,合三十卷。其后申秀、范亨,各取前后二燕,合成一史。南燕有赵郡王景晖,尝事德、超,撰二主《起居注》。赵亡,仕于冯氏,仍撰《南燕录》六卷。蜀李势散骑常侍常璩撰《汉书》十卷。后入晋秘阁,改为《蜀李书》。
璩又撰《华阳国志》,具载李氏兴灭。前凉张骏十五年,命其西曹边浏集内外事,以付秀才索绥,作《凉国春秋》五十卷。又张重华护军参军刘庆,在东菀专修国史二十余年,著《凉记》十二卷。建康大守索晖,从事中郎刘昞,又各著《凉书》。前秦史官,初有赵渊、车敬、梁熙、韦谭,相继著述。苻坚尝取而观之。见苟大后幸李威事,怒而焚灭其本。后著作郎董谊,追录旧语,十不一存。及宋武帝入关,曾访秦国事。又命梁州刺史吉翰问诸仇池,并无所获。
先是秦秘书郎赵整,参撰国史。值秦灭,隐于商洛山,著书不辍。有冯翊车频,助其经费。整卒,翰乃启频纂成其书。以元嘉九年起,至二十八年方罢。定为三卷。而年月失次,首尾不伦。河东裴景仁,又正其讹辟,删为《秦纪》十一篇。后秦扶风马僧虔、河东卫隆景、并著秦史,及姚氏之灭,残缺者多。泓从弟和都仕魏,又追撰《秦记》十卷。夏天水赵思群,北地张渊,于真兴、承光之世,并受命著其国书。及统万之亡,多见焚烧。
西凉与西秦、北燕,其史或当代所书,或他邦所录。段龟龙记吕氏,宗钦记秃发氏,韩显宗记吕、冯氏。惟此三者可知,自余不详谁作。魏世,黄门侍郎崔鸿,乃考核众家,辨其同异。除烦补缺,错综纲纪。易其国书曰录,主纪曰传。都谓之《十六国春秋》。鸿始以景明之初,求诸国逸史。逮正始元年,鸠集稽备,而犹缺蜀事,不果成书。推求十五年,始于江东购获。乃增其篇目,勒为十卷。鸿殁后,永安中,其子缮写奏上,请藏诸秘阁。由是伪史宣布,大行于时。”案高祖,刘渊伪号。
《隋志》有田融《赵书》十卷,王度《二石传》二卷,《二石伪治时事》二卷,范亨《燕书》二十卷。《注》云:记慕容隽事。张诠《南燕录》五卷,王景晖《南燕录》六卷,皆《注》云:记慕容德事。又有游览先生《南燕书》七卷。《魏书·郦范传》:范弟子恽,撰慕容氏书不成。《崔逞传》:慕容(左日右韦)时举上计掾,补著作郎,撰《燕记》;《封懿传》:懿撰《燕书》,颇行于世,则《隋志》皆不著录。常璩之书,《隋志》名《汉之书》,十卷。《华阳国志》亦著录,十二卷。又云:梁有《蜀平记》十卷,《蜀汉伪官故事》一卷,亡。刘景《凉书》十卷,《注》云:记张轨事。
又有《敦煌实录》十卷。景为昞避讳字,已见前。《魏书·昞传》云:《凉书》十卷,《敦煌实录》二十卷。《隋志》又有张谘《凉记》八卷,《注》亦云记张轨事。喻归《西河记》二卷,《注》云:记张重华事。苻坚焚史,事已见前。裴景仁之书,《隋志》著录为十一卷。又有何仲熙《秦书》八卷,《注》云:记苻健事。景仁之书,亦见《南史·沈怀文传》,云十卷。姚和都书,《隋志》亦著录。真兴,勃勃伪号,承光,昌伪号,夏、西凉、西秦三国,《隋志》皆无书。段龟龙书,《隋志》著录十卷。宗钦,《魏书》有传,云钦在河西,撰《蒙逊记》十卷,无足可称。不云记秃发氏。
《隋志》有《拓跋凉录》十卷,不著撰人。韩显宗,《魏书》亦有传。云撰《冯氏燕志》十卷,不云记吕氏。则《史通》宗钦记秃发氏,韩显宗记吕、冯氏二句有误。浦起龙改为“宗钦记沮渠氏,失名记秃发氏,韩显宗记冯氏”,与《魏书》《隋志》虽合,然合段龟龙记吕氏,凡有四种,与“惟此三者可知”句,文义又属不符。浦氏又改惟此为“惟有”,云“本有四种,其一失名,故云三者”。殊属牵强。则元文虽误,浦氏所改,亦未为是也。《隋志》有《凉书》十卷,高道让撰。
又《凉书》十卷,《注》云:沮渠国史,而不著撰人。道让,谦之字。其父崇。崇父潜,妻沮渠牧犍女武威公主,公主痛本生绝胤,以崇继牧犍后,后乃启复本姓,事见《魏书·崇传》。韩显宗书,《隋志》不著录,而有高闾《燕书》十卷,《注》云:记冯跋时事。崔鸿之书,《魏书》本传云:鸿二世仕江左,故不录僭晋、刘、萧之书。又恐识者贵之,未敢出行于外。世宗闻其撰录,遣散骑常侍赵邕诏鸿随成者送呈。鸿以其书有与国初相涉,言多失体,且既未讫,迄不奏闻。鸿后典起居注,乃妄载其表,云谨以所讫者附臣邕呈奏。
自正光以前,不敢显行其书。自后,以其伯光贵重当朝,知时人未能发明其事,乃颇相传读。亦以光故,执事者遂不论之。子子元,永安中,乃奏其父书。据此,知鸿书于十六国事与魏相关者,必多存直笔,而惜乎其已亡也。初不肯顺虏意进呈,而后乃妄载其表,盖以为书经呈奏,则攻击者较难为辞,此史家欲存史迹之苦心。
正光已后,魏已无复纲纪,鸿故敢行其书,不必由于光之当权。至于永安,则拓跋氏仅亦守府矣,此其子所以又欲借中秘之力而存之也。《北史·崔亮传》:齐文襄尝言崔肇师合诛。左右问其故。曰:“崔鸿《十六国春秋》,述诸僭伪,而不及江东。”左右曰:“肇师与鸿别族”,乃止。虏恶其书如此,则其书之能秉大义可知,鸿可谓明于夷夏之界矣。
其书,《魏书》云子元奏进者一百二卷。浦起龙因改《史通》勒为十卷之十字为一百二,然《史通》此句,或指其得蜀事后所增卷数言之,亦未可专辄也。
《魏书》成于魏收,号为秽史。隋世尝命改造,然其书未能行。魏初命邓渊著国记,后又命崔鸿总史事,浩之诛,以史事为名,已见第八章第六节。其后高允、刘模,并典史事,史言其大较续浩故事,可见浩书实未尝废,其诛,特以此为名而已。史又言允虽久典史事,而不能专勤著述。又言允年已九十,目手稍逊,多遣模执笔,而指授裁断之。如此五六岁。允所成篇卷,著论上下,模与有功焉。则允虽尸其名,主其事者实模也。
《高祖纪》:大和十一年,十二月,诏秘书丞李彪、著作郎崔光改析国记,依纪传之体。《彪传》云:自成帝已来,至于大和,崔浩、高允,著述国书,编年叙录,为春秋之体。遗录时事,三无一存。彪与秘书令高祐,始奏从迁固之体,奏见《祐传》。据其辞,则纪传之体,起于皇始,盖自此以前,事迹希简,且无年月,不能编年,故不能作本纪。今《魏书》之《序纪》,其体,或亦沿自祐等邪?彪后因事失官。世宗践阼,求以白衣修史,如王隐故事。其表云:自大和十五年以来,频有南辕,载笔遂寝。其时居史职者,傅毗、阳尼、邢产、宋弁、韩显宗等,皆登年不永;程灵虬改从他职;惟崔光一人不移任,而亦侍、官两兼,故载述致缺焉。《崔光传》云:光虽领史官,以彪意在专功,表解侍中著作以让彪,世宗不许。景明二年,秋,彪卒。四年,以孙惠蔚代光领著作。首尾五载,无所厝意。
明帝立,诏光还领著作。光年耆多务,疾病稍增,而自强不已。然其书终未能成。正光四年卒。临卒,言弟子鸿于肃宗。五年,正月,诏鸿以本官修辑国史。寻亦卒。《魏书·自序》云:世宗时,命邢峦追撰高祖起居注。书至大和十四年。又命崔鸿、王遵业补续焉。下讫肃宗,事甚委悉。尔朱兆入洛,官守奔散。国史典书高法显密埋史书,故不遗落。领著作郎山伟,自以为功,得封东阿县伯,法显止获男爵。伟与綦俊等更主史籍,无所述作,已见前。
北齐文宣天保二年,诏魏收撰魏史。国史而外,兼以济阴王晖业《辨宗室录》为据。五年,三月,奏上《纪》百一十卷。十一月,复奏十《志》。事见《魏书·自序》。收之修《魏书》,史言其多快恩怨,私亲戚,所引史官,恐其陵逼,亦惟取先相依附者。致为诸家子孙所诉。文宣先重收才,收又诬诉者欲相屠害,致诉之者转以获罪。然犹以群口沸腾,敕且勿施行,令群臣博议,听有家事者入署,不实者陈牒,于是投牒者相次。收无以抗之。时左仆射杨愔,右仆射高德正,势倾朝野,与收皆亲。收遂为其家并作传。二人不欲言史不实,抑塞诉辞。终文宣世,更不重论。
孝昭皇建元年,诏收更加研审。收奉诏,颇有改正。乃诏行之。群臣仍多言魏史不实。武成复敕更审。收又回换,收既缘史事,多憾于人,齐亡之岁,收冢被发,弃其骨于外焉。以上皆见《北齐书·收传》。其说不知皆实否。然《传》言阳休之父固为北平大守,以贪虐,为中尉李平所弹获罪,载在《魏起居注》。而收书云:固为北平,甚有惠政,坐公事免官。又云:李平深相敬重,其事固信而有征,则收书之有曲笔,似无可解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