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轻叩她的心门?是谁,让她欢喜让她忧?又是谁,让那有丈夫气的女子生了哀怨?是他,那位叫赵明诚的男子。自那日相国寺初见,李清照入了相思梦。夜凉如水,冷月冰寒,那琴音,也失了温度。思念他时,绣面芙蓉挂着笑,放下他,一颗热心变得凄凄哀哀。原来,思念一个人,时间可以转瞬即逝,也可以变得漫长无限。
李清照的堂哥李迥和赵明诚是好朋友,自那日在相国寺见到李清照,赵明诚再不能忘怀。他辗转反侧,苦苦寻找见她的机会。他找到李迥,请求去李家做客,只为再睹红颜风采。
约莫过了一个月,李清照和赵明诚再次相见了。
那日,阳光正暖,杨柳飞花,李清照在院子里独自**着秋千。她坐在横板上,轻轻摇晃,几许闲愁,扰得她心烦意乱。大约是有了气,也或者是调皮,突然间,秋千横板腾空而起,李清照越**越高。如荑纤手紧紧抓着绳索,加之剧烈运动,她的汗水湿透了衣衫,像柔弱娇嫩的花枝上沾了露珠。
她**得累了,停下来休息,按着起伏的胸脯,娇喘吁吁。她还来不及将手洗净,蓦然间,有人走进院子,细看正是那位让她茶饭不思的少年。赵明诚这位不速之客,让李清照慌了神,她衣冠不整,汗湿罗衣,如此狼狈的样子怎能被他看到?李清照慌忙跑开,鞋子掉了,发髻上的金钗也掉落了下来。她藏到门边,偷看来客,谁知那少年也正望着她。她含羞一笑,只好假装去嗅门边青梅,好掩饰她对他的倾慕之情。后来,她将这场景写了一首词,叫《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她在躲,他又何尝不躲?四目相对,他也慌了神。那一闪而过的眼神,李清照不能确定他喜欢她。那晚,她久久不能入眠,枕着月光,思忖着她的锦囊妙计。
没多久,她作下两首小词,一首是《如梦令》,醉酒后误入藕花深入的小词,另外一首是《双调忆王孙》: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
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这两首小词,她颇为满意,一想到才华不被懂得的人赏识,就只恨世间无知音。倘若,那梦中少年读罢,是否会倾慕她的才华呢?她灵机一动,将两首词用不同字体精心书写,并将写好的纸条放入锦囊中,然后请继母将此囊放在父亲的案头上。
李格非回到家,看到这只小锦囊,打开一看,立即懂了女儿的心思。知女莫若父,女儿自见到赵明诚便害了相思病,她的心思,他自是看在眼里。如今,女儿为了那少年煞费苦心,他又如何能不成全?
翌日,李格非来到太学,将锦囊交给李迥,嘱咐他应与赵公子并太学诸生一同拆看。李迥不解其意,也没多问,只待太学诸生一起谈诗作词时,才敢打开诵读。
某日,太学诸生在五岳观闲逛,他们一路说笑,兴致极高。李迥借此机会故意摸兜,锦囊落地,赵明诚见到急忙捡起。
众人不知所以,问李迥此系何物,他也只好摇头。就这样,那锦囊打开了,赵明诚轻读小词,越读越佩服。加之,李清照模仿古人字体,众人便猜测为吕仙所作,也有人误为苏轼所作。他们一路议论,诵读声,佩服声,不知不觉传到了礼部,接着又传到了街头巷尾,纷纷猜测此词作者到底是谁。
李迥回到家,将那日太学诸生的评价讲与李格非和李清照听,他们听完,笑而不语。等李迥得知是堂妹所作,佩服不已,将此真相告知了赵明诚。他终于知道了,他赏识她,将她比作仙人,她又惊又喜,想着仅凭才华,他也该喜欢上她,她再度揣测他的心思。爱上了,就去追求,她娇羞,却也大胆。她不管是否媒妁之言,是否门当户对,只愿尘世里遇到倾心之人,从此执手相看共白头。
李清照才貌俱佳,如今名震京城,而她又到了婚配的年纪,家中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他们有的身份高贵,有的家财万贯,李格非都拒绝了。他和女儿用尽心思,不是为着这些人,又怎能对他们轻易许诺?
赵明诚的学识和人品,无可挑剔,李格非对这位未来女婿很是满意。要说赵家家世,更是胜李家一筹。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为当朝吏部侍郎,从三品官,两家相比,赵明诚确实是不错的夫婿之选。只是,官场复杂,朋党之间又有意气之争,两家可谓是“仇人”。这些李格非知,李清照又岂会不知?
李清照自信已获得赵明诚的青睐,只是两家政见不同,成了横跨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不是李清照天生哀怨,实在是世间事有太多无奈,这些她无力改变。她尤其记得那日,她偷看他,嗅了一把青梅,如今,再嗅那青梅,早没了那日的芳香,只剩下一股酸气。她忐忑着,起伏难定,不知明日命运如何,又花落谁家。望着满园春色,不由得就坐到了桌前,提笔写下了《浣溪沙》:
小院闲窗春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倚楼无语理瑶琴。
远岫出云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
你看,那满园春色繁花似锦,热闹非凡又怎样,还不是落入了沉沉的暮色里。少女心事,心头闲愁,与这般景色又有何不同?她轻拨琴弦,试图沉浸在音律声乐里,打发那几许闲愁,却发现,琴声沉闷,比那心事还阴郁,真是凄苦难言。只好看看细风吹雨,这也是一番至美景色不是吗?不是的,她只见细雨中,梨花在枝头飘飘欲坠,如同她的命运,始终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又掌控在谁手里?细风中还是细雨中,她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