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述人很早便开始使用铁质武器,而西周则一直在使用青铜武器。铁器对于青铜器是降维打击,由此有人认为,如果两者相遇,西周哪怕有组织体系的优势,也将因为武器的代差而变得不堪一击。是这样吗?
在原属亚述帝国大王萨尔贡二世(前722—前705在位)修的都城杜尔舍鲁金的地方,人们发现了一处遗址,这就是豪尔萨巴德遗址。在遗址中出土了160吨铁器和铁锭,也就是说有整整160吨冶好的铁。这些铁器主要是实用工具。
发掘出的大量铁制品常常被认为是亚述冶铁业发展远超东亚的证据,但必须指出的是,在亚述的核心地区上美索不达米亚(两河流域上游,今伊拉克北部),并没有发达的冶铁业。亚述对于铁资源的获取非常不稳定,其来源主要有二,一是对叙利亚地区城邦的武力索贡,二是从赫梯帝国崩溃后形成的小亚细亚各邦掠夺。亚述国王纳西尔帕二世(前883—前859)攻占叙利亚地区的卡尔赫米什城时,其国王桑卡拉缴纳了大量贡赋,其中包括250塔兰特(1)的铁。后来沙尔马纳塞尔三世(前858—前824)又从大马士革掠夺了大量的铁,多达5000塔兰特。可见,无论是叙利亚还是小亚细亚,冶铁业都比亚述帝国的核心区发达得多。萨尔贡二世宫殿中的160吨铁并不能代表亚述的实际产能,而是他一生东征西讨到处抢劫索贡的战利品。
只是,早期的铁器对于青铜兵器来讲真的存在优势吗?
第一个铁器帝国是赫梯帝国。赫梯帝国的体量与古埃及的新王朝基本相当,然而,即便赫梯军队使用的是更先进的铁器,也没能在古埃及军队面前占到多大优势。
这里需要再次强调一个化学知识:铁单质是柔软的,而一旦含碳量过高,铁又会变得很脆。早期冶铁业因为技术的限制,不能很好地去除铁矿石中的杂质,所以当时生产的铁器大多过脆,性能都远不如冶炼技术已经成熟的青铜器,只能充作农具等实用工具,比起青铜工具也未必有什么决定性优势。
日后的东亚,冶炼技术水平和冶铁业规模都在强盛的大汉帝国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汉朝士兵之所以能“一汉当五胡”,凭借的是以炒钢法、百炼钢技术等制造出的精制铁器。要说明的是,除了技术的限制,铁矿石的品质也是限制之一,不是随便什么铁料都适合做优质兵器,绝大部分品质不够的铁料依然被拿去做了农具。
18世纪中叶,英国才开始使用炒钢法,这种冶铁技术在工业革命中起了很大的作用。马克思怀着极大的热情给予了它很高的评价,说不管怎样赞许也不会夸大这一革新的重要意义。由此可见,冶铁技术的发展是个长期的过程,认为早期简陋的冶铁技术就能炼制出对青铜武器形成降维打击的优质铁器,无疑是想法简单了。
何况,从考古成果上看,亚述人的箭支箭杆既细且直,大概是用芦苇或某种轻而坚韧的木料制成,虽然有一些用青铜、镍、铁等金属制成的箭头,但在亚述的废墟中发现更多的还是石质箭头乃至骨质箭头。这足以证明,亚述军队的质量参差不齐,石质箭头依然在亚述军队中广泛使用,而它们的杀伤力比起青铜兵器,就更不具备优势了。
(1) 1塔兰特约合26千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