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开玩笑说，历史上后果最严重的一次开除员工事件，就是明朝让驿卒李自成下岗，结果直接导致了明朝的毁灭。那么，明朝到底应不应该开除李自成，或者，如果不开除李自成，明朝会灭亡吗？

要搞清这一点，先得搞清楚李自成丢掉的那个岗位到底是干什么的。中国古代的驿站，有古代王朝转运公文信件和物资的职能，可以给持有官方文书的各地往来官员和信使提供免费吃住，以及为他们更换马匹或船只等交通工具。这就给很多人一种印象，驿站就是一个快递邮政点加招待所或高速服务区而已，因此，人们往往认为李自成就是邮递员或者是快递员，或者将他理解成国道附近的旅馆或招待所的员工，或是高速公路上服务区的工作人员，但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

其实，驿站也有很强的军事功能，比如，它也是转运粮食、军器等军备物资的中转站。明代为了方便统治全国，尤其是为了加强对边疆地区的管理，在主要交通线上，每60里设驿站，每10里设递铺，有的地方还设递运所，即运送官物的机构。在边地，明朝还设有卫所管理的军用驿传系统，即塘铺。以李自成的家乡陕西为例，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陕西境内共设置驿站100处，崇祯八年（1635年）则设驿站78处；递运所，按《弘治会典》载，弘治十年（1497年）设72处，按《万历会典》载，万历十五年（1587年）设35处。

可能有读者觉得，100个小物流站或者客栈的员工，直接裁了也没关系。毕竟，在一般人的印象中，一个客栈也就七八个人而已，驿站还能大到哪儿去？100个驿站，不过相当于裁了几百个快递小哥或者伙计。

但明朝的驿站其实很大，以江苏省的盂城驿为例，其鼎盛时期拥有厅房100多间，其中包括：正厅、后厅各5间，库房3间，廊房14间，马房20间，前鼓楼3间，照壁楼1座，驿丞宅1所；驿马65匹，驿船18条；马夫、水夫200多人，这还不算那些保洁员和厨子。

即使那些规模稍小的，比如像贵州的龙场驿，也有驿丞1人，吏1人，伕23人，马20多匹，铺陈（被褥卧具）23套，而且龙场驿周围还有8个类似驿站。所以驿站可不是一般人想象中的放大版同福客栈。

如果硬要类比的话，有的大驿站可能类似于欧洲中世纪的城堡。比如某些小说里提到的鸡鸣驿，就是我国现在保存完整的一座驿城。之所以说其是“驿城”，是因为其规模已经是个特大号城堡了。

史料记载，鸡鸣驿在成化八年（1472年）就建有土垣，后来因为被洗劫过，所以在隆庆四年（1570年）又升级成了砖修城池。全城周长达到2330米，城墙高达12米，底宽8～11米，上宽3～5米，设东西两门，城门上方筑两层越楼。要知道，宋代很多县府的城墙，高度也不过三四米，而且城墙单薄。鸡鸣驿的城墙如果放到宋代，已经是和开封城一个级别的了。

那么，一个驿站为什么要修建这么高大的城墙呢？看看鸡鸣驿的位置就明白了。鸡鸣驿地处河北怀来，正是明代著名的土木堡之战发生的地方。加之正如前文提及的，驿站不光要转送大量公文，还有为往来军队提供粮食及转运粮食的责任。所以，作为位处前线战区的一个重要信息节点和大型物资储备基地，自然要把城墙修得又高又厚。

而且，带城墙的驿站可不止鸡鸣驿一个。明朝在东北就设立了不少带城墙的大型驿站，比如辽宁锦州附近的十三山站城，古籍记载：“十三山站，城东七十里，周围一里二十步，东一门。”又比如辽宁盘锦盘山县的高平堡遗址，东西750米，南北500米。据载：“堡南曰镇武堡，堡北曰魏家城。”还有辽宁海城牛家庄驿，是一个方形砖筑的小城，东、西、南、北四墙皆长270米。据《海城县志》：“牛庄驿，县西四十里东、西二门。”

可以看出，明帝国正是通过这些驿站或驿城，实现了对边疆地区的统治与管理。比如从永乐到宣德年间，明帝国对努尔干司的统治，正是建立在这些驿站或驿城的基础上。只可惜明朝中后期实行战略收缩后，这些驿站或驿城给当地部族当了“嫁妆”。

至于西北的驿城，比如李自成老家的榆林驿城，也是军事意味浓厚。榆林驿始建于元世祖中统三年（1262年），现存榆林堡驿城建于明英宗正统十四年（1449年），明武宗正德十三年（1518年）扩建南城，明穆宗隆庆三年（1569年）建砖包北城，明神宗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重修。

榆林堡外墙周长共2064米，内分南、北城，其中北城周长974米，占地59276平方米，南城长1336米，占地103092平方米。其占地面积约为宁远卫城的一半，已经达到明代所城的标准。从人员编制来看，明永乐年间，榆林驿光走递甲卒就有421名，还不包括平时的防卫人员。此外，该地还有马120匹、驴60匹，即使到了清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榆林驿还有马94匹、马夫97名，每年支出白银511两、豆1209.6石、麸345.6石、工食银1400两，每月支米248石。

据考证，明代西北驿卒数量有四万人，李自成就是这四万人中的一员。这些驿卒，除“送快递”和招待往来人员之外，其实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城堡守卫和后备兵源，基本上都有骑马射箭的底子。

后来崇祯皇帝之所以裁撤驿站，是因为觉得一年可以省几十万两白银。但驿站有亏空是因为贪污腐败，以及大量人员蹭吃蹭喝，比如像徐霞客就曾在驿站白吃白住。这只是制度漏洞，不是驿站本身有错啊！但是崇祯皇帝不是选择整顿驿站管理制度，而是直接选择裁撤。这就好像一个人左手伤口不好愈合，每天很疼，结果这个人不去治伤，而是干脆把整个左手给砍了。没有驿站，各地的物资调度、公文传递，以及对前线战区的控制都将成为大问题。而且裁撤驿站，就是断了本来可以成为预备兵员的数万人的生路，更影响到了几十万个家庭。这些能骑马射箭、本该成为明军后备兵源的人，看着家里揭不开锅，会做何种事情，历史已经告诉我们了。

总之，从“事后诸葛亮”的眼光来看，明朝的问题不是开除了一个李自成，而是把几万个“李自成”都给开除了，而且这种开除完全没有必要。至少，开除了他们之后，应该解决其生存问题，但明朝并没有。如果这几万人没有被裁撤，也没去加入农民起义军，明朝会不会灭亡呢？这事还真不好说……

(1) 刺血即刺面出血，少数民族习俗，表示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