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雅典住到第二年的时候,我对这座城市已经十分熟悉。独自一人生活的我,开着一辆白色和樱桃红相间的欧宝两门车,穿越雅典的大街小巷。只要车后座放着我的手提袋,里面有瓶装矿泉水和化妆包,外加一件抵御空调冷气的披肩,以及车载音响不断单曲循环中孝介的音乐,我就可以开始任何一段或长或短的旅途。
偶尔结束长途飞行回到雅典,我会在机场叫一辆出租车。希腊司机都健谈,英语也不错。车子一驶进阿提卡(Attica)明媚的艳阳,我就会被问到同样的问题:“小姐,你去哪里?”
我的回答总是有点迟缓、犹豫。说出居住的地址,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希腊的两年半时间里,我或长或短住过五个不同的地方。从中国带来的行李,很多都一直处在没有拆封的状态。二十四英寸的铁灰色新秀丽行李箱,始终都摆在家里最醒目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它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我生活的每个细节。
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我一面在背包里摸索太阳镜,一面略带尴尬地应对司机满是狐疑的目光。那个刚刚熟悉起来的街道名和门牌号就在嘴边,我记得隔壁高大壮硕的医生养了只袖珍的吉娃娃犬,也记得前天早上跑步时对面二楼的奶奶对着我微笑,可我就是说不出那个地址。
更尴尬的情况也曾经出现过,我不止一次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已经搬离的地址,看着司机从错误的出口驶出高速,才会惊讶地意识到。我如同一个因为网络不给力而总是滞后的GPS导航,让司机摊手。
也让我自己很无奈。
住址的不停变更,映照出生活的频繁变动。生活的频繁变动,在我的身上留下痕迹。我对于变动的迟滞反应,源于执拗地不愿接受时间的流逝。
但无人能够阻挡时间的流逝。我在路上,时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