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写了两篇关于爱情的文字，这在我是很少见的事情。《Eyes on Me》深情悲怆，《共赴深渊与同挽狂澜》决绝、舒朗，有情路坎坷的朋友看过说会掉泪，也有女性长辈夸我描摹到位。

但其实我知道，这样的文字尚不能完全道出爱情的样貌。世相多态，爱情亦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感模板，每一段恋情也都迥然相异。“情不重不生娑婆”，南阎浮提的众生，有谁不是情执深重？

但深重绝非定要沉重或浓烈。这世间有一类情感，浅淡如水，却深远流长。如此爱情，亦是别一番样貌。

她幼年丧父，不单要打理家计，还需供养胞弟学业，羸弱肩膀之下的心，必不是欢悦轻快的。她爱慕他，怕他出水痘伤了容颜，闺房之中别无他法，只得持斋数年；她爱恋他，陪他赏花温酒，对月作赋；她迁就他，为他谋妾狎妓，也豪意地将船家女推入正有此意的他的怀中；她怜惜他，忍耐家中捉襟见肘的经济，还竭力在困顿中觅求些许欢愉；她敬爱他，待他至亲恭谨有加，不越礼教之囿；她依恋他，病情复重，临终之时涔涔流泪，留下“来世”二字的未竟之语。

她爱他，深重绵长。他也爱她，但在情感的质地和浓度上，总觉逊她一筹。命运乖戾，造化对她多有捉弄，欢愉短促，多的是悲苦无常。在她病弱之时，她与他商议将一双儿女早早托付，女儿早嫁做童养媳，十二岁的儿子另谋他处学徒为生。她坚韧有当，只说自己命苦且情痴，“故遭此颠沛”；对于深爱的丈夫，她感激“蒙君错爱,百凡体恤,不以顽劣见弃”。

年轻时见这样的句子只觉寻常，如今读到，却有锥心之痛。浓情不得释放，欢乐短促且代价叵测，这样的人生，如同暗夜绽放的焰火，一刹那间的华美，却更映衬其后的悲凉。

她是陈芸，他名沈复。他们爱情的样貌，你可以在《浮生六记》中读到。

(1)　意为“这事要真主愿意才能办好”。—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