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写关于爱情的文字,近几年也很少读关于爱情的文字。偶尔走在路上,看到恋人牵手拥抱,我会想:真好。但也就是一想而已。
有人说:“爱情就像出疹子出痧子。”发烧难受在所难免,但似乎每一个没有出过疹子的人都是毫不惧怕的样子。这样的心,每个人都曾经有过吧。懵懂无知,不怖不畏,这样的心,是“年轻”的代名词吧。
西方有句话说,年老的恋爱,如同老房子着火,没的救。似乎每一个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变身为老房子的事实,荷尔蒙水平的低落,是现代社会里一件值得羞愧的事。可是当爱情之火真的要来之时,大多数人还是难免自觉或不自觉地筑起防火墙。好容易修得古堡老宅,一把火烧掉,可惜。
所以人最终爱着的,可能只是自己。奋不顾身地勇蹈狂热,谨慎保守地离欲自守,都是体内荷尔蒙的推动。爱情的对境是谁,在什么时候发生,也许并不重要。每个人看到的、中意的、爱欲的、沉迷的、守护的、离弃的,不过都是自我心中的幻象。
家乡千年的古渠两侧常有年轻的恋人消磨时光。常见双双对对的年轻人在草坪上或坐或卧,甜蜜诉说情话;也曾见一个俏丽的女孩,面对着滔滔流水痛哭失声,她身边面色稚嫩的男孩子,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每个黄昏,都有缓步走过的年老伴侣,或沉默比肩,或浅淡地说着家长里短。
都是爱情的样貌。我看到,总想:真好。但也就是一想。
在小说里,我曾经想描摹一个细节。思前想后,无处安放,最终只得删去。那也是爱情的样貌,是我心底萦绕不去的爱情样貌,是我不会说“真好”,却会不断回想的爱情样貌。
长久的沉默横亘在他们中间。
他坐在床脚,身边是凌乱的被单。她能想象到,昨夜他是如何辗转反侧。黄昏渐暗的光线从落地大窗透进,把长长的阴影投在他背后,一如他长久以来背负的人生重担。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行囊,他的尤其沉重。
她知道他举步维艰。内心涌动的是怜惜和不忍。可是过往如同崇山,横亘在他们之间。他的重担,她无法卸下;她的怜惜,他无法感知。
港口传来汽笛声,不知这是一条船即将入港,还是即将远航。厚重的云朵被海风裹挟,带来雨的气息。
她知道,是时候有人来打破沉默了。如果这是义务,那他们两人中,只能是她来担负。
她从门边的扶手椅里站起身来,走到他背后。她脚上的这双紫色麂皮慢跑鞋,长久没有刷洗,沾满了灰尘。这些灰尘,来自她过往漫长的旅途。正是这条漫长之路,将她带到了他的面前。但无论多少理由,都无法缓解她站在光洁地板上的尴尬。
“不合时宜的相遇”,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一闪而过。
“我恐怕不能为你做什么,抱歉打扰。”她终于开了口。
“你可以的。只要你愿意。”他的头依旧低垂,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指什么?”她的心剧烈跳动,“只要我能,我会去做。”
“Eyesonme.”他抬起头来,眼神里是绝望,也是希望。
Eyes on me.原谅我不翻译这一句。
作为写作者,我竟然无法找到更好的表达来呈现爱情的样貌,唯有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