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1)

孙频 3535 字 2个月前

一年时间快过去了,他们仍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有时候他们会像一对真正的恋人一样牵着手散步,有时候又会像仇人一样吵架、谩骂、哭泣。后来王发财劝她出去找个工作,不为挣钱,但是可以改变心情。吕明月自己也早已厌烦这无所事事的生活,便临时找了一份工作。她去了一家小文化公司里给老板做秘书。当然,应聘的时候她仍然带来了她的所有证书,一本一本地给老板看了,最后还隆重补充了她的肄业博士学位。她重点强调,不是她毕业不了,她只是想活得自由一点。老板当场录用了她。

老板叫王进,看不出年龄的一个男人。听有的员工说他五十了,还有的员工说他已经六十了,只不过保养得好。不过,有一次她进他的办公室时,他正看着一张照片,照片里他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女孩。见她进来,他慌忙把照片反过来,像是怕被人看见了。一两岁的小女孩总不会是他的女儿吧?那就是孙女或外孙女了。想到这男人居然也怕像女人一样唯恐被看出年龄,她便觉得有些好笑。

公司里只有六个员工,其他几个都是二十来岁刚刚毕业的小孩,无论是年龄上还是学历上都让她觉得自己鹤立鸡群,同时又让她觉得深受耻辱。在这公司里出没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活像个没落的贵族不幸流落到了民间巷陌,尽管她高高昂着头,还是能感觉到那几个小孩蔫蔫的目光一有空就审视着她,好像他们正在瞻仰,究竟什么是肄业博士或者究竟什么是老女人。而且她觉得他们看的关键不是前者,一定是后者。她一遍又一遍地愤愤不平地想,倘若多年前她本科毕业时就去找工作,也不至于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找不到吧。结果兜了一大圈,一大把年纪了却和这样一堆小孩混在一起了。她便尽量不和他们说话,免得知道他们正在窥视她。

好在王进对她表现得很是热情。他中午叫外卖的时候,会给她也叫一份。其他员工当然享受不到如此殊荣。有时候他买回一堆水果,一定要把最多的一份分给她。他在办公室里哈哈笑着说:“这是照顾人才嘛。”其他几个小孩看她的目光更意味深长了,一个个像小老头儿小老太太一样坐在那里捻着胡子看大戏。她暗暗想,现在的小孩子真可怕。他们这样看她,好像她已经不再是人,她成了一种新型的机器人,或者是老板的情妇。而在他们的眼里,这二者之间显然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老板的情妇?她把自己吓了一跳,好像真的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变成了一个新型的情妇。她居然引诱自己往这个方向想?她吃不下去了,她发现自己居然又是慌张又是喜悦。她推开盒饭,自己下楼找酿皮吃。

怀揣着这点喜悦和慌张,她仍然每天按时上下班,然后道貌岸然地坐在办公室里,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像个守株待兔的猎人。果然,眼看着王进的殷勤有了熊熊燃烧之势。他去深圳出差几天,回来后把她叫到了办公室,把一只装在盒子里的精致皮包推到了她面前,嘴里仍然是打着哈哈:“我这可是照顾人才,谁让你是博士呢。”她看着那只皮包上的吊牌先是一惊,继而身体里面像被电熨斗刚刚熨过一样,浑身上下的舒展、熨帖。她真想立刻告诉桑小萍:“女人,这个男人在追求我,他确实在追求我。”尽管短信没发出去,但她的小人得志之气还是把自己吓了一跳。她担心自己被这得意一烤,已经成了透明的,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她心里这条短信。她连忙义正词严地推辞,说自己不能要这么昂贵的包。

然后不出她所料,她不接受,王进便不依不饶,连说这不是不给他面子嘛,如果她不要的话,那以后他们真是无法在一起工作了。接着,他再次强调了她对他的重要性,甚至于听起来他公司的一半前途都捏在她手里了,好像她是他千里迢迢历尽艰辛终于取回来的真经。

作为一个肄业女博士,又流落到如此寒酸的小公司,她不能让自己太小家子气,于是她半推半就地收下了这只包。事后回味起此番情景,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是他半推半就的半个情妇了。然而,给一个已经有孙女的老男人做情妇大约也不是什么太体面的事情。看来,像她这样的女人,只有一种宿命,就是找丑男人或者老男人。

她把那包往桌子下一塞,猛然呵斥住了自己。想什么呢?她怎么一定要把自己往一个情妇的方向诱拐?呆坐了片刻她忽然想明白了,王发财,就连这个丑男人也并不是爱她,他只是泛爱,像上帝一样爱他的每个子民。这么一解释,似乎不做王进的情妇倒是对不起她自己了。她从桌子上的小镜子里瞥了自己一眼,看可有异样,恍然觉得情妇这个角色好像已经真实地附在她身上了。

继而她又飞快地悲从中来。天哪,难道她就廉价到被一个包收买了?可是,无论怎样,她必须偷偷承认,此刻她心底确实有一种隐秘的可耻的喜悦。她又仔仔细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并没有想象中丑陋,不然王进为何要对她如此殷勤。镜子里的女人却丑陋如常,没有半点让她惊喜之处。她看着镜子里的女人想,她这么急不可待地想上钩,莫非是因为活了三十年却从没有一个男人诱骗过她?也就是说,她其实一直在暗暗等待一场诱骗?以此类推,可不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所有平庸无奇的女子其实都暗暗渴盼着一场引诱?被引诱而拒绝与从没有被引诱毕竟是两个本质上不同的概念,怎么也不应该被换算到一起。

她站在镜子前,多么想告诉桑小萍她现在的感受——自我实现的骄傲、难以名状的惆怅、渴望被征服的强烈欲望、柔肠寸断的未遂,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王发财每天下午来她公司楼下等着,接她回去。她一再申明不要他来接,他还是照来不误,风雨无阻。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简直要怀疑王发财是不是真的爱上她了。可她转而又想起了他耷拉在椅子上的睡姿,他睡得那么投入、那么丑陋。她忍不住又对比着眼前的王进,他倒是比王发财有钱、有风度、有情趣,美中不足的是,他太老了。可是,不管怎样,他的殷勤确实让她更有成就感。

为了不让几个同事看到王发财是来接她的,她下班之后还要在办公室滞留一会儿。等到其他人都走光了,确定周围没有人了,她才战战兢兢地下楼,坐上王发财的摩托车,然后戴上墨镜,用纱巾捂住嘴,一副仓皇逃离犯罪现场的样子。

这样一段时间之后,包的亲戚们,比如丝巾、衣服、鞋子,先后死皮赖脸地向她涌了过来。她把它们一一藏在办公桌下,一有空就偷偷窥视着它们,似乎它们是她在一场战役中获得的战利品。她暗暗感谢它们,因为它们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尊严和骄傲。王进是如此看重她,以至想用这么多名牌来收买她。作为一个被人用重金收买的人,她当然得意,可是又一边得意一边害怕。她看出来了,事态越来越清晰了,他绝不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所谓的人才,他显然是使出了追求一个情妇的伎俩。绕来绕去还是要与“情妇”这两个字迎头撞上,好像它们本来就在前面等着她一样。因为从没有给人做过情妇,她才会如此惶恐。她本是想着贞洁地为人妻的,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竟是块做情妇的料,简直是过于意外的收获。

上班时间,她一有空便躲在卫生间里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真的喜欢她吗?她既不美貌也不年轻,在这样一个小公司里也绝没有她发挥现当代文学修养的机会,她也不可能把在核心期刊上发表的几篇论文一一贴在额头上让他们观瞻。然而他还是要追求她。她想来想去,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和王发财一样,也是在追求一顶博士帽,帽子下面的女人总是其次的。她对着镜子连连冷笑。谁让她是女博士,她为什么偏要是个女博士?就像一个女富豪拷问一个觊觎她的男人:“为什么我是个女富豪?谁让我是个女富豪?所以你只可能爱我的钱。”

此时她真想对桑小萍说:“女人,我们是病入膏肓啊。”

那女人一定会说:“如果没有人把你当女博士,你也许会更失落,会更觉得他们看不起你。因为,那毕竟是你唯一可自恃的。”

如果她这么说,她一定要反击她:“如果有人不把你当女作家了,你肯定会恼羞成怒,会怀疑对方的品位。而事实上,对方不过觉得你穷酸、落魄,除了写字,一无是处。”

虚构出来的短信让她得到了一种虚构出来的胜利。她站在镜子前,死死地往那镜子深处看去。镜子深处站着一个人,她恍然觉得那并不是她自己,那也是一个女人,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她知道,那是桑小萍。这么多年里,她和这个女人一直是这样:一个站在镜子里,一个站在镜子外,看着彼此。她把一只手放在镜子上,好像要去摸镜子里的那个女人。这么多年里,她们相依为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知己。可是她也必须承认,这么多年里,她们也很深地厌恶着对方,因为,看着对方就是看着自己。她的泪下来了,她把湿漉漉的脸贴在冰凉的镜子上,镜子里的女人也把脸贴在了镜子上,她们离得那么近,似乎她们马上就可以拥抱在一起了,就像她无数次想象中的那样。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王进忽然给她发来短信,让她下班后等他,他要请她吃晚饭,还说他备了一瓶上好的红酒。她一怔,忽然就觉得这条短信似曾相识。一瓶上好的红酒?她忽然想起来了,王发财。王发财就说过同样的话。他们一心让她把自己灌醉,让她躲在酒精里面不出来。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和他们睡觉了。最后的结局不过是和她睡觉。多么没有悬念。

她再看桌子下面堆放的那些礼物时忽然心里一惊,它们躲在这里其实早已使她债台高筑了。这债务堆到一定的程度,王进来讨债了。她对着它们久久发呆,然后又独自笑了。其实她早知道的,她自恃这么聪明的女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下班之后,等其他人都走了,吕明月开始行动,她捧着他送给她的所有礼物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正坐在那里等她,见她手里拿的东西不免一愣。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礼物,忽然,长久以来对爱的渴望猛地都转变成憎恶了。一种面目模糊的憎恶。她不知道自己在憎恶什么,只觉得她必须争取出一种抽象的、不太拟人化的、更高层次的道德来。她看着他,终于开口了:“老板,我决定辞职了,谢谢你这两个月里对我的所有关照,这些礼物,我想,我还是退还给你得好。”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正起着某种挑逗性的变化,似乎她一边往后退着,一边却向他撩起了自己的裙摆。她站在那里像潜水者刚出水的一瞬间,浑身披着一层完好的水帘,像层盔甲一样闪闪发光。他不说话,以一个六十岁男人讳莫如深的目光注视着她,那目光像顺着某一种纹路锋利地进入了她的骨骼、血液。她被他看得浑身发虚,好似一只风筝,马上就要飞走了。他再不拽住她她就要飞走了。她正转身欲走,他忽然说话了:“既然……你决定要走,我也就不留了,本来嘛,这样一个小公司也是留不住你这样的人才的。”他还是要执拗地叫她“人才”,似乎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这多少让她有些毛骨悚然。他的话还在继续,不过形势已峰回路转:“至于这些礼物,本是我的一片心意,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也不勉强,还希望你以后有更好的前途。”

她后背上一阵发凉,好像背上开了一个洞,里面阴风阵阵。他居然连预想中的假意的推辞都没有?他居然没有说“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收回来”,然后不顾一切地把它们再还回到她手中,告诉她,这本来就是送给她的,她值得拥有这些礼物。她迅速朝那些礼物扫了一眼,带着一种猝不及防的惶恐,就好像它们真的要与她不辞而别了,她却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那些包、那些衣服,她连吊牌都没有剪过,更不用说用过了,它们再回到他手中之后,还可以以一个崭新的面目流落到下一个女人的手中。真是环保,它们是可以回收利用的。

她想对桑小萍说:“女人,今晚我想和你一起在德令哈的草原上饮酒,头上是浩瀚星空,脚下是苍茫大地,我们不醉不归。”

她大义凛然地对他一笑,转身要走。她感觉自己脚步不稳,略有踉跄,她立刻命令自己,快出去,有尊严地走出去。可是形势再次峰回路转,他站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今晚可以请你吃个饭吗?相识一场也不容易,你既然要走,今晚就算是为你饯行了。”她看着他的眼睛,她忽然发现他的眼睛已经潮湿了。他说:“很久没有好好喝过酒了,你今晚想喝点酒吗?我们不醉不归。”他像是看到了她透明的身体里正游动着的那条未发出去的短信,一瞬间她几乎泪下。

她给王发财发短信说今晚不要来接她,她要和朋友一起去吃饭。然后她坐上王进的车,他带着她去了一个偏僻的饭店吃饭。他说:“这儿人不多,清静,但有几个菜做得极好吃。”喝下几杯酒后,她开始和他说:“我有个好朋友叫桑小萍,我们酒量都不好,但我总幻想着能和她一起来大草原,在星光之下,两个人彻夜聊天喝到烂醉就睡在篝火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再没有见过面。现在她要是也在该多好,不过她还是不在的好,她要是坐在我们身边,喝上几杯她肯定要流着泪对你说:‘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她是见我和哪个男人在一起就想把我赶紧托付出去,唯恐我一个人活不下去。可是,这世上只有她是真的心疼我。”

他却狡猾地避开她的话题,开始讲他年轻时候创业的艰难,讲他这么多年里怎么维系着这样一个小公司,然后又讲起了他的外孙女。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讲起他的外孙女。他讲得眉飞色舞,忽然之间就复原为一个真正的慈祥的外公了。他是想刻意提醒她什么?她冷笑一声,又喝下去一杯酒。

两个人漫无边际地说着话,喝着酒,渐渐地都有些喝多了。他眼睛血红,忽然伸出一根指头僵硬地指着她说:“不管你以后去哪里去做什么,我都会觉得你是我认识的女人里最优秀的。”她的泪哗地就下来了,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嘴唇在哆嗦,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问什么了,可是再不问就没有机会了,明天她就不会再见到这个男人了。她心里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这恐惧几乎可以把她整个吞噬。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勒住它的缰绳,她听见自己的嘴唇里吐出了那几个可怕的字:“你喜欢过我吗?”

天哪,她为什么要如此可怜又如此可怕?她为什么见一个男人就想求证:“你喜欢我吗?难道我就不值得你喜欢吗?”他的回答,她不用听就能想到。果然,他两眼放光,毫不犹豫地说了一句:“当然喜欢。”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前所未有的厌倦、前所未有的自我唾弃。

她猛地起身,一阵头晕,她确实喝多了。她喃喃地说:“我该走了,我该回去了。”他摇着酒瓶说:“还有这么多,喝完了,再喝一点。”她摇头,漫无目的地摇头,他还在挽留:“再喝点嘛,以后想和你喝酒也没有机会了。”她眼前又出现了那排礼物的魂魄,它们蹲在她面前,哭着喊着向她涌过来,要她带它们回家。她是多么委屈,同时又确定自己是多么下贱啊。她更剧烈地摇头,说:“我该走了,该走了。”他拉住她一条胳膊,试图留住她。她突然就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我要走,不要拦我。”

他提出开车送她回去,她没有反对,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他开着车,沿着一条寂静的马路慢慢往前走,好似这辆汽车在散步。前面有两盏路灯坏了,马路上拓下好茂密的一片阴影。车慢慢驶进了那片阴影,然后忽然停住了。

在一片金属般的寂静中,她忽然听见了自己陌生起来的声音,因为陌生显得加倍尖厉:“怎么了?”没有人回答。过了几秒钟,忽然有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她一惊,想要挣脱,他的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了。她嘴里喊着:“你放开,再不放开我要报警了。”然而她的手并没有动,他的手也并没有停下。她感觉到她的全身开始融化,但是分明地,她心甘情愿接受这种融化,或者说,整个晚上她其实都在暗暗等待这份融化。她竟然一直等待着做他货真价实的情妇,即使他已经收回了所有送给她的礼物,收得片甲不留。

最后,在一片如杂乱电压的喘息声中,她再一次听见了自己鬼魅般的声音:“你喜欢我吗?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两个人穿好衣服后都有点不敢直视对方的脸,都说要下车去透透气。王进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点起一支烟,顺便问了她一句:“要不要来一支?”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她刚把那支烟点好,还没有送到嘴里就站在那里呆住了。前面不远处的树影里站着一个人,他旁边停着一辆摩托车。尽管他周身躲在一片黑暗中,但她还是不费力地就认出来了,他是王发财。

这时,站在阴影里的王发财走了过来,他咧着那张大嘴走到了王进面前。他忽然指着他说:“我看到了,你在车上把我女朋友强奸了。”吕明月和王进同时愣住了。然而王发财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戾气和凶狠,用那只不会动的残疾指头指着王进说:“你想公了还是私了?私了的话对谁都好,你出十万块钱,我就不再追究这件事。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报警。怎么样,你考虑几分钟?”

王进迷惑地看着吕明月,问了一句:“他是你男朋友吗?”吕明月看看他又看看王发财,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王进以一个六十岁男人的目光深不可测地飞快扫了这两个人一眼,然后他忽然拿起手机,报了警。在他报警的那一瞬间,王发财一愣,吕明月发现他连连后退了几步。王进挂断了电话,以一种可怕的冷静对他说:“是不是强奸还是等警察来了再说吧。你说呢?”说着他又把脸转向了吕明月。

然而吕明月只是怔怔地盯着王发财。她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看到他踉跄着又往后退去。他退到了树荫下,转身要扶住自己的摩托车。这时候忽然警笛响起,警车已经到了。一番罗生门式的询问之后,三个人都被带走了。

最终她否认是强奸,说自己是自愿的。因为她不想要王进那十万块钱,不要这钱她还可以高看自己几眼。她以为此事就此可以了结了,但结果还是让她意外了。只有她走出了警察局。王进因为酒驾被扣押,隔了几天才出来。而王发财被扣留了。因为他是一个被通缉的畏罪潜逃犯。

过了好几天她才相信事情的真相。原来王发财本名叫王东满,东北人。十年前他十九岁,在东北四平市的一家建筑工地上做工人时,因为被砸残一根手指得不到赔偿,与包工头发生了冲突,失手打死了包工头,然后畏罪潜逃至大西北,在德令哈隐姓埋名了十年。如果不是这次被警察检查身份证时发现了问题,他还可能继续把身份隐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