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1 / 1)

花未眠 川端康成 577 字 2个月前

住在京都,走在京都,吃在京都(关西),书写关于京都的文章,这个愿望一年比一年变得急切起来,不知活着的时候能否实现。一旦移居京都,目睹京都被破坏得越来越不像京都,或许那就只有悲叹、哀伤和痛苦。

一方面是残留下来的古都,一方面几乎看不到人们重新建造“京都”这座城市的意图。当然,保护京都,不光是京都独自负有的责任,也是国家的责任、国民的责任。

电影《古都》,成岛东一郎氏摄影,画面优美。到了外国,或许外国人也会觉得美丽吧。中村登导演没有将《古都》拍摄成京都人的京都,就是说,没有使人从京都内部看待京都的生活,而是从外部远眺京都,可以说是旁观者眼里的京都。这是深知原作的解读,反而给电影带来成功。不过,中村氏没有拍成旅游者的电影或观赏京都名胜的电影,虽然也拍了一些名胜古迹。

原作《古都》最终成了一部破坏性的小说。在北杉山村,游人增加了,给当地居民带来麻烦。其后,又去看了两三次,杉树被砍光了,好似一只拔毛鸡。然而,这确实是长成良材的树木必然的命运。

喜爱树木的我,看到有人伐树,自己的身子似乎也感到疼痛。当地周边的铁丝网荆棘刺入树干,树液如蜡泪垂流。那是树木的泪水,我以为。

我生长在京都和大阪之间的山野寒村,东京驶来的火车进入近江路,一眼看到富有京都风情的赤松山,“啊”的一声渗入胸间。京都这样的城市,哪怕砍伐一棵树,也应再三斟酌,斧锯下留情。我经常在心中嘀咕,勿伐木,多种树。

意大利人蒂契君(日本文学研究家、翻译家)来日期间,问他对日本最深的印象是什么。“绿树很多。”他回答。说得好。观赏西洋绘画可知,光线的强弱决定西洋绿色的亮度(轻井泽等地近似),然而,我到欧美转悠了一圈儿,没有一个国家的森林像日本这般优雅、纤细和微妙。

今春,写完了一出“东舞”的台本——《古都舞曲》。时代当是应仁之乱的东山时期。此种估计大体不差。那时确实是战乱“残酷物语”的世界,同时又是“文艺复兴”的时期。不过,将“东舞”改成“残酷物语”很难,只能写成一部散漫、低调的台本。

将东山时代写进小说,是我多年的夙愿。居于乱世保护古文化,振兴新文化,扩展地方文化,民众奋起等,这些都属于“残酷物语”。战败时期,我读了室町时代的东西。我也想写承久之乱时的京都。后鸟羽院、藤原定家、明惠上人的时代,《新古今》的时代。自少年时代起,我所接触的日本传统是古都文学,很少是江户文学。

回顾历史,没有一处地方像古都京都那样,反反复复,重叠发生那么多“残酷物语”。战祸也是如此。就这样,避免这次战争之灾,作为唯一的古都保留下来,成为各种意义上的巨大的象征。想到今日京都的存在,切不可忘记千年间经过多少灾祸及“残酷”,才得以保存下来啊!

昭和三十八年(一九六三)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