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菊治粗暴地摇了摇夫人。
菊治双手做了个卡脖子的形状,抓住她的咽喉和胸骨,他发现夫人的胸骨比以前更加突出了。
“夫人分得清父亲和我吗?”
“太残酷了,不要这样。”
夫人闭着眼睛,声音甜甜地说。
夫人仿佛不想马上就从另一个世界回来。
菊治是对夫人说的,更是对自己心中的不安说的。
菊治也乖乖地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里。那只能是别一种世界。在那里,父亲和菊治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那种不安是后来才萌生的。
夫人也许不是人世间的女子,她是人世以前的女子,或者是人世最后的女子。
夫人一旦进入别一种世界,那么她死去的丈夫和菊治的父亲,还有菊治,就不会有什么区别了吧?
“您一想起父亲,就把他和我当成一个人了,对吗?”
“原谅我吧,啊,太可怕了。我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夫人眼角的泪水流成了一条线。
“啊,真想死,我真想死啊!要是现在能死,那该有多么幸福。菊治少爷,您刚才不是要掐我的脖子吗?您干吗又不掐死我了呢?”
“别开玩笑啦。不过,您这么一说,我真有点儿想掐掐看呢。”
“是吗?那太好啦。”
夫人说罢,伸长了细长的脖颈。
“太瘦了,很好掐。”
“您总不会留下小姐去死吧?”
“不,这样下去,还不是累死吗?文子的事只好拜托菊治少爷了。”
“您是说小姐也和您一样吗?”
夫人沉静地睁开眼来。
菊治对自己的话感到惊讶。这是一句无意之中说出来的话。
夫人会作何理解呢?
“瞧,脉搏这么乱……已经不会太长了。”
夫人抓起菊治的手放在**下面。
也许她听到菊治的话以后,心脏在剧烈地悸动吧。
“菊治少爷多大了?”
菊治没有回答。
“不到三十岁吧?对不起,我是个悲哀的女人,我可不知道呀。”
夫人支撑着一只手臂,歪着身子,蜷起腿来。
菊治坐着。
“我呀,来这里不是为了玷污菊治少爷和雪子小姐的婚事,不过,一切都了结啦。”
“结婚的事还没有定下来,您这么说了,我权当您是为我洗脱了过去。”
“是吗?”
“就说媒人栗本吧,她是我父亲的女人。她为了出气,总喜欢算老账。而您是我父亲最后的女人。我想,有了您,我父亲也是很幸福的。”
“您还是早些和雪子小姐结婚吧。”
“这是我的事。”
夫人茫然地望着菊治,面颊失去血色,用手按着额头。
“我有些头晕。”
夫人执意要回家,菊治叫了汽车,自己也乘了上去。
夫人闭着眼,靠在车子的角落里,身子已经无法支撑,生命亦在飘忽之中。
菊治没有进入夫人的家。下车时,夫人冰冷的手指从菊治的掌心里倏忽消失了。
当夜两点钟,文子打来电话。
“是三谷少爷吧?妈妈她刚才……”
她到这里顿了一下,决然地说:
“她去世啦。”
“什么?夫人她怎么啦?”
“她死啦,心脏麻痹。最近,她吃了许多催眠药。”
菊治无言以对。
“所以,我有事想拜托三谷少爷。”
“说吧。”
“三谷少爷要是有要好的医生,能不能来一趟呢?”
“医生?要找医生吗?这么着急?”
医生一直没有来过吗?菊治十分不解,接着恍然大悟。
夫人是自杀,为了隐瞒,文子才托了菊治。
“我知道啦。”
“请多关照。”
文子一定经过深思熟虑,才给菊治打电话的。因此,她只是简明扼要地给他说了。
菊治坐在电话机附近,闭着眼睛。
菊治在北镰仓旅馆和太田夫人住了一夜,在回来的电车上看见的夕阳,又在他的头脑里闪现。
那是池上本门寺(13)森林的夕阳。
他看到火红的夕阳如流水一般掠过森林的树梢。
森林黑黢黢地浮现在晚霞的天空中。
夕阳掠过树梢,渗进了疲敝的眼睛,菊治紧闭着双眸。
蓦然之间,他联想到那留在眼帘的夕照的天空,似乎空中飞翔着稻村小姐包裹上银白的千羽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