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走遍了亚洲各国,也到过了美加地区和欧洲大陆,但是与我分别四十年之久的中国大陆,却始终无缘再相见。
一九二七年,我出生在江苏扬州一个贫苦的家庭里。我的家里,虽然经常无隔宿之粮,但我仍然觉得那是我可爱的故乡,甜蜜的家庭,它让我度过了一个非常值得怀念的童年。
一九四九年,我离开大陆,来到了台湾。虽然台湾和大陆只有一海之隔,但是政经大有不同。所以初时,还是让我有离开故乡家园的感觉。
中华文化是世界四大古文明的基地之一,但是,再好的黄金,里面还是掺杂了其他的矿物;再好的良田,里面还是会有一些杂草,我也就不认为要一味地照单全收了。所以,经常在世界各地云游弘法时,总也想要吸取各地的优点,来改善自己的不足。只是,再怎么说,大陆都是我的故乡家园,对它,我还是带着几分的情感。所以,自从离开故乡之后,我在世界各地云游弘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游子,在茫茫的人海里飘来飘去。飘呀飘的,到了一九八九年,终于有机会飘回到故乡的山河。
那时,我的心情激动,亲情、法情似乎都不及心中对于故土的深情。感谢中国佛教协会的赵朴初会长,以及中央领导们,让我有机会拜访我受戒、读书的南京栖霞山寺和焦山定慧寺,也让我回到了宜兴的祖庭观看遗址,虽然只有剩下几块石皮、几块砖头在那里,但是对我而言,却是有无限的价值。
一九八九年,登上万里长城参观(黄惇靖师姑提供)
此行中,我东至上海,西达敦煌,北到北京,南抵成都。除了返回故乡扬州探亲,也远到敦煌洞窟参拜;在北京颐和园浏览了园林风情,在城郊明十三陵见识了无常的道理;我们前去西安,参观了秦朝兵马俑的遗址,也穿过了巴蜀,体验了船行长江三峡的惊奇。湖北黄鹤楼,气象万千,杭州西子湖,婉约动人。但黄鹤已去,如何能安慰得了千年游子的悠悠离愁?西湖再美,又哪里能及得上岳武穆的忠魂烈魄呢?
当我们在西湖边上的岳王庙前,高唱《满江红》;在中山陵孙中山先生的遗像前,高唱《国父纪念歌》时,嘹亮雄壮的歌声,一时,还真让人觉得热血沸腾,倍感生命的活跃。大陆人士听到我们的歌声,也都惊讶地说:“你们是有备而来的吗?”其实,哪里是这样,这在台湾也是很流行的啊。
到了四川,大家只管看苏东坡、杜甫的家园,而我则只想瞭望太虚大师成立汉藏教理院的缙云山风光。过去,所谓世界“七大奇观”,每一个奇观我都有去过,就只有中国的万里长城始终没能去。而这一次,我终于登上了万里长城。放眼瞭望山河大地,不禁心有所感,假如人与人之间没有这道“长城”,彼此开诚布公,沟通交流,人间不就更加美好了吗?
之后几年,我也有因缘参访许许多多佛教的历史名刹,举凡黄檗禅师的祖师塔、鸠摩罗什的草堂寺、三藏玄奘大师的兴教寺、六祖惠能大师的南华寺、鉴真东渡的大明寺,西安供奉佛指舍利的法门寺、盛极一时的长安译经场所大雁塔,河南的白马寺、少林寺,四川的宝光寺、文殊院、江西黄檗禅寺,乃至隋唐至今的国宝——山西佛光寺、辽代的皇家寺院辽宁奉国寺等等,都让我惊叹流连。
实在说,如果现在的大陆没有四大名山、没有这许多佛教的胜地,恐怕也要减少很多人前往旅行参访的兴致了。所以,真要感谢祖师大德们过去的努力奋斗,才得以丰富我们生命的内涵。
想到社会上,无论是政治、经济、艺术、文化或是建设,各种历史中,都有佛教的参与。因此,在看着佛教初传的那许多辉煌历史的同时,我也在心中发下一个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再造佛教当年的光辉灿烂。
说到旅行,我觉得到了大陆,什么地方可以不要去,但是假如要欣赏风景,四川九寨沟、湖南张家界和广西桂林山水的大自然风光,应该是最美的地方了。假如要看佛教建筑的伟大,我想,除了敦煌的莫高窟、洛阳的龙门石窟、重庆的大足石刻以外,大同云冈石窟是第一座由帝王主持开凿的石窟,佛像刻工之美,实在值得参访游览。尤其,北魏时期云冈石窟大佛的修筑,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阿富汗巴米扬石窟艺术的影响。因此,在巴米扬大佛被无情地摧毁之后,现在或许只有从云冈大佛的身上,才能寻得一些当年修造佛像的蛛丝马迹了。
参访大同云冈石窟(二〇一一年十月一日)
总而言之,祖国山河,固然有它可叹的感慨,但也有很多让人依恋的地方。
近几年来,也感谢大陆的政府,把我师父祖庭的那一块山地送还给我,让大觉寺的风光可以再现于世间。这不仅完成了我多年来复兴祖庭的愿望,也希望为未来留下历史。
大觉寺位于紫砂茶壶的故乡宜兴,邻近无锡太湖的边上。大觉寺的建筑全为无障碍空间设计,大雄宝殿内没有柱子遮挡视线,有缅甸的玉佛、东方琉璃世界和西方净土风光的彩绘玉雕,印尼的香木宝塔则分立大殿东西两单。未来希望大觉寺的十八罗汉,和万千的佛祖菩萨,都能与大陆十四亿的人口融和、与故乡的山河永远同在,让《佛陀行化图》也能在中国广结善缘,让欢喜禅悦布满全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