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四年,我在高雄煮云法师的风山佛教莲社弘法,高雄苓雅区的青年在一个神庙里设立了一间苓雅布教所,邀我去讲演。当时,我跟他们讲:“佛教的前途要靠我们努力。”他们深受感动。从此,有数十名青年每天晚上跑到凤山佛教莲社来听我讲经。
这些青年跟我说,他们要兴建佛教的道场,记得我还把刚刚出版每一本五块的《无声息的歌唱》,捐了二百本给他们,以表示赞助。一二年后,高雄佛教堂的地基都打好了,堂后的图书馆也都装修完成,只是前面的殿堂,因为没有经费而无法继续。
这些青年邀约我到高雄佛教堂去弘法,但我也了解,佛教堂里基本的干部,他们和僧团并不是很相应。因为那个时候,在台南有一位佛教的老师叫普明灯,他主张不要礼敬僧团,只要皈依自性三宝。可是他的言论并不能为广大的青年所接受,所以多数的青年还是邀我为他们主持皈依典礼。于是,我又和高雄佛教堂结了缘分,跟这许多高雄的年轻人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了。
高雄佛教堂歌咏队成员
一九五五年,他们要我讲《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因为人数太多,没有办法,我只有露天对着这一两千人就讲起来了。这当中,有一位天主教的神父每一次都会来听我讲说,那就是后来与我因缘深厚的红衣主教单国玺枢机。
这大概是高雄开埠以来第一次的讲经,所以引起社会大众热烈的回响。一九五五年以后跟着又开始打佛七。一九五六年举行第一次佛七,就有六百人以上皈依,在当时引起社会很大的重视。到第二年打佛七时,参加的人数更高达二千多人,有八百人皈依,奠定了我和高雄佛教青年、信徒的缘分。
与高雄佛教堂的热情青年们,左二为朱殿元居士
那许多可爱的青年,大都是来自于各机关、各学校、各工厂,每天骑着脚踏车、摩托车到前镇各大公司、工厂上班,来来去去,往往超过十万人。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可以容纳这许多青年。不得已,高雄佛教堂隔壁的土地,本来警察局预计要用做警察宿舍,我们只得请高雄市议员洪地利和警察局做交涉,请他们把这块地方让给我们使用。
说起来,高雄佛教堂的青年比哪里的青年都更热情,我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我记得他们一集合,都是数十人,甚至上百人,赶到嘉义、赶到台中听我的讲座。因为那个时候,交通费是我们最大的负担,所以我也不忍心他们这样花费,于是就承诺每个月都去为他们主持讲座。也因为讲经的关系,这些青年对佛教的信仰,就不是从拜拜入门,而是从听闻佛法开始了。
我因为承诺每个月都要到高雄为高雄佛教堂的青年、信徒们说法一次,因此,在佛教堂已有的圣乐队以外,我又组织了歌咏队。我每次一到高雄,这许多年轻人就买月台票到月台上列队欢迎我,至少有三百人以上。火车一到,他们的圣乐队就“嘟、嘟、嘟”地奏起欢迎歌。出了车站后,他们又要我坐上敞篷车,由乐队在前面引导,从火车站走到佛教堂。
最初,我自己也感到新奇不已。真实讲,说是我度这些青年入佛,还不如说是他们度我增加对佛教的信心。特别是这些高雄的青年们非常活泼,主动参与弘法活动,几乎每天都在高雄佛教堂进进出出,似乎已经把佛教堂当作是自己的家了。像设计师陈仁和,因为设计高雄佛教堂,当选“台湾十大建筑师”;为了四处去布教,女低音杨春莲小姐唱起歌来,大家都称赞她比女低音歌后白光唱得还要好听;我们也到过台南、凤山、冈山、屏东等各地去布教。因为这样的关系,我和高雄佛教堂就更结下不解之缘了。
这些青年为了继续完成高雄佛教堂的建寺工程,就以义卖“爱国奖券”来筹款。当时的奖券一块钱一张,每卖出一千张,就可以摸彩,奖品是赠送脚踏车一部。那时候,一部脚踏车七百块钱,因此只要卖到一千张奖券,就可以有三百块作为建寺基金。
不可思议的是,经常半个月时间,青年们就能卖出七八万张。这是因为脚踏车在那个时候还是最普遍的交通工具,高雄加工厂、造船厂、台肥公司的员工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高雄佛教堂的门口,他们看到买“爱国奖券”不仅可以兑奖,还可以参加摸彩,并且有机会获得当时流行的脚踏车,也就非常热衷。可以说,高雄佛教堂就这样由青年们发心义卖奖券,一块钱、一块钱,像堆砖块一样地建起来了。
当然,那时候我们也会遇到一些困难。例如:经常我们在寺里讲经,佛教堂的外面就有许多穿着白色衣服的基督教徒,高喊“信基督才得救”。对于基督教徒这样公然到寺庙门口发传单,拉拢我们的信徒去他们的教堂的情况,信徒们也深不以为然,但是那个时候的社会风气如此,我们也只有忍气吞声。
尽管高雄青年运动是如此蓬勃地发展,但带给我很不自在的地方就是,我每一次往返高雄,他们都有数百人用乐队排列在高雄火车站等候。那个时候,我的年龄才二十多岁,这么一个年轻的和尚,这么大的阵仗,我看到站长的眼神里流露出奇怪的样子,就深深觉得惭愧。因此,我一直告诫高雄的信徒和青年们,你要我来高雄,就不可以这么热烈地迎送,但是信徒们往往是我说我的,他们还是依他们的做。
终于,我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对待了。因为当初丛林的教育,没有养成我跟社会接触的心理预备,哪里习惯这种热情的活动?因此,每一次往返高雄,他们很热,但我心里很冷。虽然我有心度化青年,从事青年运动,最后,我还是减少常到高雄,而选择定居在宜兰。
这些青年中,有周慈辉、周慈华、杨慈音、翁慈美、翁慈秀、陈慈香、王慈书、方耿伯、陈仁和、朱殿元等,都是青年信徒中相当突出的。假如我那时候发动他们,我们共同合作办一所大学,我想,众志成城,必定能有所成就。只是,我那时候自知自己还没有创办大学的条件,虽然有一些人事上的因缘,青年佛教的运动却还没有到达那种登峰造极的阶段,我也就量力而不敢妄想冒进了。
到最后,因为月基法师和我对他们领导的方式不同,高雄青年对佛教的热忱就这样又再松懈下来了,实在甚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