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5悲痛(1 / 1)

翌日。

天色未亮时褚言就醒了。

室内光线昏暗,散着淡淡的檀香,与昨夜欢爱后残存的旖旎气息。

褚言整个人有些昏沉,她尝试着动了动身子,全身就传来一阵酸痛,尤其是大腿内侧,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这时候,一直揽着她的时凇昱也醒来了,他半眯着眼,重新将她抱入怀中,低头将脸埋到褚言的颈窝,唇瓣轻轻在她锁骨上蹭了下,嗓音低哑,“怎么醒得这么早……”

这是他们第一次坦诚相见,褚言本来还有些羞,结果又经了颈间吐气这一遭,耳尖更红了。

见她不语,时凇昱方又抬起了头,睁开了惺忪的眼,抚了抚褚言的耳垂,轻声问:“疼吗?”

他们离得太近了,褚言不敢跟他对视,她垂眸回应:“你说呢。”

时凇昱心疼极了,他又将她搂紧几分,然后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随后就要起来。

“你干什么去?”褚言问。

“我去备点热水,再去找点药膏……”他边说,边坐起身开始穿衣衫。

褚言哭笑不得,将他拽住,“你去哪儿找药膏,找什么药膏?”

时凇昱愣住,“我……”

“我没事的,”褚言宽慰他,“就是身子有些酸痛。”

昨夜他们前戏很足,他进来后动作也很轻缓,所以疼痛感并不是很强烈。

时凇昱虽说还是不放心,但见她裸露香肩,一双素手轻扯着自己,实在不忍,又回过身吻了吻她的唇。

二人又纠缠厮磨了许久,到天大亮时,才总算起了床。

褚言的院子偏,院里的丫鬟也少,所以很少会有人注意到她的行踪,若是有事回不了府,通常只需知会思烟一声,她就会料理好一切。

果然,待褚言回到院里时,其他丫鬟朝她恭敬行了一礼,“小姐好。”

随后又问了句:“小姐今日晨跑结束得这么快?”

“……”褚言一怔,她竟是忘了还有练武这一说。

但现在时辰已晚,况且自己浑身疼痛,哪里还练得了,于是摆了摆手,“今天休息。”

从院里一直走到屋内都不见思烟身影,褚言又在屋内休憩了许久,也不见她出现。

褚言心里突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这股阴郁一直笼在她心头,经久不散,愈发浓烈。

便忙起身去问院里其他丫鬟。

“思烟姐姐一早就出去了。奴婢还以为她跟小姐一起去晨跑了。”

话音刚落,就见院里另一个丫鬟从外面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喊道:“思烟,思烟姐姐被抬着回来了,出事了!”

褚言心头咯噔一声。

难道自己一直担忧的事,真的发生了吗?

她一直有注意到思烟的变化,情绪越来越平稳,总之和以前大不一样。再加上身形越来越消瘦,一阵风都能将她刮走。

所以褚言一直担忧她的身体,虽询问过几次,也都得到了回应。

如今想来,褚言不由有些懊恼,为何自己光是问,却不请来医师诊断一下!

思烟被抬回来时只剩了一口气。

她模样惨得可怕,昨天见时还没这么恐怖,今天忽然瘦的皮包骨头,仿佛被人一夜间抽去了魂灵,只剩一具干枯的皮囊。

褚言叫了医师来治,就连妙手先生见此都是连连叹息,摆手道:“气数已尽,命该绝矣。救不了了!”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思烟才缓慢地睁开混浊的眸子,她气若游丝劝道:“不,不必了。”

褚言整个人有些呆滞,她忙坐下身,问:“到底怎么回事?”

思烟神色有些涣散,像是努力在集中精神,但微弱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断断续续,“我,吹梦居,找,施了,分魂之术。”

纵然如此,褚言还是清晰地听到“分魂”二字。

她心里登时掀起惊涛,脱口而出,“云暮?”

思烟费力地点了点头。

这下褚言算是明白了,原来思烟有情郎不假,她还舍命去救了他。

不光如此,她很可能还主动要求抽去了共生脉。

褚言心头疑惑纷杂,但没有时间由她多想。

“明明可以都活着,你这是何苦?”

何至于此!

不光分他一半寿命,还要将自己的生命也断送!

思烟费劲地呼了口气,“我是,一,下贱胚子,一不留神,就遭罚。

我能受的住,他不行。”

“我也,不想他受苦。”

共生相存,一方受伤,疼痛都会给另一人分一半。

思烟阖了阖眼皮,嘴角努力微微上扬。

“用我这,贱命,换他,此生安定……很值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没了动静。

枯瘦的面颊带着浅淡的笑意。

思烟死了。

昨日方才见到的,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在眼前。

褚言心里面闷闷地堵着一口气。

那块郁结一点点凝成了巨石,死死地压在她的心口。

上一回体会到这种感受,还是七年前。

得知父母在车祸中双双身亡的消息时。

她没有声嘶力竭的大哭,只是眼泪止不住地下滑。

心里似乎空了一片,虚无缥缈,但同时又压抑得很,沉重得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大约过了几天,当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他们真的不在了,真的消失了。

褚言才崩溃大哭起来。

在绝望的痛苦中,她只希望伴着泪水死去。

这回思烟的离世,褚言也是压抑了许多天,在亲手料理好她的后事以后,在某个夜晚独酌之时,迷迷糊糊中唤了声思烟却无人应答。

这才恍然想起,人已经不在了。

悲伤仿若潮水铺天盖地而来。

虽然她们没有多主仆情深,可彼此陪伴了这么久,那种习惯性的依赖感亦不容小觑。

人所最感悲痛的,无非就是物是人非,或物在人已逝。怕的不是别离,怕的是曾经习以为常的一切,在一瞬间突然消失。

毫无间隙的,措手不及。

迷蒙之中,还总以为又回到了过去,清醒后却发现都是一场梦。

褚言心里的难过连同七年前的悲痛一齐被扯了出来。

密不透风的悲伤压得她快要窒息,惟有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才能换来短暂的喘气。

在麻木自己的同时,她只求那痛苦少一点,再少一点。

一杯杯酒水下肚,本就不会酒的褚言早就没了意识,但眼角却依然氤湿,凝着泪水往下滑。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恍惚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人向一点点她走近,不知说了什么,然后拿掉了她手里的酒,随后将她拥入怀里。

他怀抱温暖,驱散了些褚言心头的寒,继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时凇昱听到了思烟的消息,他也曾来找过褚言,但她一直都未流露过太多悲痛之情,看着就好像是,死了的,只是个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但偏是这样的沉默,才让时凇昱更加担心。

他明白什么是痛苦,他明白默不作声的沉默,酿的才是悲痛欲绝。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都默默守护着她,哪怕是到了晚上,也要待她睡了,才会从窗边悄声离去。

结果今夜,就见她终于绷不住了。

时凇昱是在痛苦中长大的。

从亲眼看着保护自己的人,一个一个永远离去,到得知自己的生母给他施下蛊毒,随时要取他性命。他就已经崩塌了。

在每一个蛊毒发作的夜里,伴着万虫啃食的疼痛,全都是他自己熬过来的。

在看不到尽头的黑夜里,□□的疼痛与心头的悲切,拼命扭曲着他,裁割他的肢体,蚕食他的理智,用腥臭污脏的魂灵碎片,一点点酿出滔天的恨意。

而在这无尽的绝望里,没有人来拉他一把。

所以他太明白了。

自我的救赎,总不抵他人所给予的光和热。

他历经过在悲痛里孤独带给人的绝望,所以不愿褚言一个人来熬。

时凇昱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替她理好散乱的发丝,在眉心印下一吻。

呢喃着,没关系的,都会过去的。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