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烽烟初起

1

凡浩让老蒯亲自给周学熙送去一封信。凡浩在信上说，他现在已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下一步就要实施天津的计划了。至于天津的计划具体是什么，凡浩并没有说。但周学熙看了信果然心领神会，在回信上只写了一句话：好，悉听佳音。

这天一早，凡浩和洪武准备出门。孟夫人亲自送出来，叮嘱洪武说，你出去要提醒大少爷，他脾气太暴，遇事爱着急。洪武笑着说，老夫人放心吧，有我在，大少爷不会有事。凡浩对美娟说，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美娟点点头说，知道了。

凡华过来说，大哥，你的伤刚好，出去要当心啊。

凡浩回头看看凡华，开玩笑地说，行，凡华现在也会说点儿人话了。凡华一下被说得有些脸红。凡浩又对老蒯说，矿上的事，凡华能做的，就尽量让他去做。

老蒯应一声说，二少爷做事挺上心的，就是还不太熟。

凡浩问，怎么？

老蒯笑笑说，嗨，慢慢来吧。

这样说着已经来到大门外。凡浩和洪武上了马车，就朝车站方向去了……

孟凡浩去天津的消息，鲍尔温直到第三天下午才知道。消息是天津的墨林公司总部那边打电话传过来的。鲍尔温放下电话，立刻将王永昌叫来。鲍尔温不满意地说，王总办，我发现，你最近的消息不太灵通了。王永昌眨眨眼问，您又听到什么消息了？

鲍尔温说，我问你，孟凡浩最近有什么动向吗？

王永昌想想说，没有啊？

鲍尔温说，好吧，现在我告诉你，他已经去了天津。

王永昌听了一愣，低声嘟囔了一句，这娘们儿，怎么没告诉我……

鲍尔温问，你说什么？

王永昌说，哦……我确实不知道。

鲍尔温说，这样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应该是你的失职。现在天津总部那边已经打来电话，说孟凡浩这一次去天津，很可能与天津煤炭市场的价格有关，你马上也带人去天津！

王永昌迟疑了一下问，现在……就去？

鲍尔温说，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王永昌刚要走，鲍尔温又将他叫住说，等一等！

王永昌又站住了。

鲍尔温说，你要明白，现在周学熙的滦州煤矿已经有了很大的出煤量，如果滦州矿和腰窝矿联合起来，他们就有可能影响天津煤炭市场的价格，这对我们会非常不利！所以，你这次去天津可一定要注意，在价格上绝不能向孟凡浩让步，不惜一切代价也不能让他左右市场！

王永昌问，不惜一切代价？

鲍尔温说，对，不惜一切代价，否则我们将后患无穷！

王永昌点点头说，明白了。

鲍尔温说，你在天津，遇到紧急情况不必向我请示，可以先做决定！

王永昌对鲍尔温这最后一句话非常满意。王永昌认为，鲍尔温能这样说，就说明对自己非常信任。王永昌对枣杠子说，鲍尔温的这句话如果用我们的话说，也就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时王永昌和枣杠子已经在赶往天津的路上。枣杠子正在街上的小酒馆里跟几个朋友吃饭，就被王永昌拉出来了。枣杠子嘟囔着说，这洋人也是脑子一热，去天津这么急？

王永昌哼一声说，等着看吧，咱们这回去天津，肯定又是一场恶战！

枣杠子不解地问，恶战……跟谁？

王永昌说，还有谁？当然是孟凡浩，你死我活！

2

凡浩刚刚来到天津就得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这天早晨，凡浩在旅馆里的房间正在吃早饭，侍者送来当天的报纸。凡浩无意中在报上看到一则消息，由于南方革命向北

方蔓延，时局动荡，整个天津充斥着人心惶惶的情绪。股市大跌，煤炭市场的价格也一路走低。凡浩放下报纸忧心忡忡地想，从目前的形势看，前景并不乐观。

凡浩和洪武匆匆吃过早饭，来到煤炭交易所。

交易所里冷冷清清。一些人在议论。凡浩走过去听了一下，是一些小作坊的制造商，都在议论说这种时候还不想出手，准备看一看煤价是否还有继续跳水的可能。

凡浩和洪武在交易所里转了转，看了一下当日牌价就出来了。

凡浩走在街上问洪武，你看了天津市场，有什么想法？

洪武摇头说，看现在的价格，确实令人担忧啊。

凡浩笑笑说，我倒觉得，这对咱们是一个机会。

洪武看看凡浩，机会……什么机会？

凡浩说，我刚才想过了，现在的煤炭市场不是价格走低吗，咱们索性就再降一下，这一来它开平公司肯定就吃不住了，他越吃不住，我们就越往下降！

洪武立刻说，大少爷，你这样做……可得想好啊。

凡浩点点头说，我知道，这确实是一步险棋，不过古人云，置之死地而后生，险中往往可以取胜。我们先把价格压下来，等控制住市场，开平公司也退市了，价格还可以再重新走高，到那时就由我们决定了。现在滦州小煤窑的矿主很多人在天津，咱去找他们商量一下，只要他们肯响应这件事就好办。另外，我再拟一个电文，你找地方给周学熙大人发回去。

洪武说，好，也听一听周大人的意见。

在这个晚上，凡浩将几个在天津的小煤窑矿主请到旅馆自己的房间。几个小煤窑主也正为天津市场的形势不知所措，这时一见凡浩，就纷纷想听一听凡浩的想法。凡浩说，今晚请各位来，也正是想为此事跟大家商议一下，现在市场形势就是这样一个形势，如果顺着市场滑下去，恐怕大家只能同归于尽，但如果趁这个机会做一点事，也许还能绝处逢生。

一个窑主说，孟老板，你说吧，有什么想法。

凡浩说，我们现在也有自己的优势，眼下滦州矿业有名有姓的矿主都在这里了，周学熙大人刚刚来电说，他的滦州煤矿也跟咱们保持一致。煤炭是百业之本，无论市场怎样，制造业肯定是不可一日无煤，只要我们联起手来，就可以控制煤炭价格，让市场起死回生，更重要的也可以让开平公司走投无路！众人听了纷纷说，现在腰窝矿业是咱民营矿的龙头老大，我们听你的！凡浩说，不过，我也要跟大家讲清楚，如果真这样干了，各位在经济上，恐怕会暂时受到一些损失，但这点银子跟咱们的一个开平煤矿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更何况损失只是暂时的，我们现在这样做，说到底就是为了实现周学熙大人所说的目标，以滦收开！

众人听了纷纷赞同。

凡浩说，好，如果大家没有异议，我们明天就去市场放牌，发布价格！

3

鲍尔温焦虑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天津传来的煤炭价格简直令他难以置信。而就在这时，孟凡浩又将煤炭市场搅动了一下，这一来也就更是雪上加霜。这时电话铃又响起来。约翰在电话里告诉鲍尔温，王永昌又来电报了，说孟凡浩在天津，仍然让煤价一路走低，现在煤市已经有所松动，孟凡浩和一些小煤窑的矿主就借机纷纷抛售。鲍尔温对电话里的约翰说，电文不要给我看了，你马上给王永昌发电，让他想办法尽快搞清楚，天津的煤炭市场究竟是怎么回事。价格已经接近跳水了，孟凡浩他们还在主动降价，这些人是不是疯了？

这时胡华走进来。

鲍尔温对胡华说，这个王永昌究竟在干什么？他已经去了三天，现在天津的煤炭市场乱成这样，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胡华

说，他刚刚也给我发来一封电报。

鲍尔温立刻抓过电文纸看了看。

胡华说，现在南方的孙中山声势越来越大，朝廷岌岌可危，时局决定市场，这样动荡是必然的。鲍尔温说，我估计，周学熙和孟凡浩他们支持不了多久。说着咬一咬牙，好吧，既然想降价，我就奉陪到底！我这回倒要看一看，他孟凡浩这伙人究竟有多大的经济实力！

鲍尔温说着，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此时凡浩正坐在天津街边的一个咖啡馆里看报纸。洪武坐在一边。洪武知道，这时凡浩看上去镇定自若，其实心里也在焦虑不安。现在煤市已经松动，起初先是一些小作坊试探性地下订单，接着开始有大制造商也纷纷出手。但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基于一个条件，煤价已经降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接下来会怎么样，谁的心里都没底。

这时燕向楠走过来。凡浩一见立刻站起身，叫了一声向楠兄。

向楠笑着说，你来天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凡浩说，我一来就忙得人仰马翻，而且刚听说，你在天津。

向楠说，你们在天津的这场煤炭价格战，打得如火如荼啊！

凡浩说，你听说了？

向楠说，报纸上都登出来了！我就是看了报纸，才知道你在天津的！凡浩兄，你这场价格战打得好啊，天津的有识之士都在声援你们，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煤炭的事情，还涉及我们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挤垮英国人，把开平煤矿收回来，是所有人的愿望啊！

凡浩有些担忧地说，不过，再这样打下去，我担心有的矿主会撑不住了。

向楠说，这也正是我今天要跟你说的，现在这场价格战，既然已经开始了就必须坚持打下去，绝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就前功尽弃了，但接下来还要巧打。

凡浩立刻说，你具体说一说，怎样巧打？

向楠说，我已经认真想过了，跟你说一个人，汉斯，还记得吗？

凡浩笑笑说，当然记得，你的德国朋友嘛，还帮过我很大的忙！

向楠说，这一次，我想让他所在的德国德塔公司也参与此事。

凡浩有些奇怪，德塔公司……怎么参与？

向楠说，这个德塔公司一向是用煤大户，有了他们，咱就好操作了！

向楠说着朝周围看了看，凑近凡浩……

4

王永昌带着枣杠子来天津几天，几乎一事无成，眼看着天津煤炭市场的价格一降再降，明知道是孟凡浩联合滦州的煤矿业共同压价，却无计可施。在这个下午，王永昌又在当天的《天津商报》上看到一则消息，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枣杠子连忙凑过来看了看。

王永昌说，这个孟凡浩简直是疯了！现在的煤价已经跌破底线，可他那里还在往下降，现在又跟德国的德塔公司签了一笔大单，照这个价钱连裤子都要赔进去了！

枣杠子眨眨眼说，这……会是真的吗？

王永昌又想了一下，点点头说，嗯……我也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孟凡浩他们挖煤就不要成本吗？说着咬一咬牙，好吧，你孟凡浩想玩，我这回就跟你玩到底。枣杠子看看王永昌。王永昌说，你马上叫人联系这个德塔公司的人，我要跟他们见面！如果孟凡浩这一单的煤炭真是这个价钱，我可以比他再低一成！而且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煤炭全部现货！

枣杠子迟疑了一下说，咱……做得了洋人的主吗？如果鲍尔温怪罪下来……

王永昌说，洋人已经把这个权力交给我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枣杠子说，好，我这就叫人去联系德塔公司。

王永昌又哼一声说，这回就来个鱼死网破！

枣杠子转身匆匆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