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生吃活人
1
河头花园的咖啡厅里,鲍尔温和胡华坐在一个角落里,一边喝着咖啡在等滦州官府那边的消息。鲍尔温的脸上虽不动声色,但看得出有些焦虑不安。胡华朝窗外看一眼说,如果从时间算,官府那边该结束了。鲍尔温说,这个孟凡浩,看来真不好对付啊。
胡华笑笑说,您现在才知道?
鲍尔温说,我现在越发觉得,一定不能让腰窝煤矿再继续发展,一旦给了这个孟凡浩机会,让他发展起来,腰窝矿业就会成为我们开平公司在滦州最强有力的对手。
胡华说,不过现在看来,恐怕已经难以控制局面了。
鲍尔温皱一皱眉说,不行,要尽快想出一个办法。
胡华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一直想不明白,孟凡浩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又提起当初的那场大火?按说他现在把腰窝矿做得顺风顺水,应该顾不上这件事……
这时王永昌匆匆来了。
鲍尔温急忙问,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胡华笑笑说,你先别说,让我猜一下,孟凡浩会说,他可以拿出证据?
王永昌说,对啊!胡华先生,您太了解这个孟凡浩了,他就这么说的!
胡华说,这就是他的性格,如果他的手里没有证据,是不会去官府的。
鲍尔温问,可是,他会有什么证据呢?
胡华说,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
王永昌说,甭理他!我看他是虚张声势,吓唬人的!
胡华摇摇头说,你不要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此时,凡浩正坐在书房的桌案前,一边喝着茶,在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时老蒯进来说,大少爷,刚听到一件事。凡浩看看老蒯问,什么事?老蒯说,据说,这次官府审理这个案子之前,开平公司的洋人曾和王永昌一起去见过合大人,只怕……他们又做了什么手脚。凡浩哦一声说,这个不怕他,这回的这场官司,合大人不敢太造次,他知道深浅的。
凡浩忽然问,你说,如果咱们打赢了这场官司,会怎么样?
老蒯笑着说,那还用说,他们开平矿赔偿损失,拿银子呗。
凡浩问,拿完了银子呢?
老蒯想想说,拿完了银子,他干他的咱干咱的,井水不犯河水。
凡浩摇摇头说,没这么简单。
老蒯听了看看凡浩。
凡浩说,咱跟开平公司,恐怕这才只是开始……
2
合大人很为自己处理这个案子的方式得意。现在看来,自己已经超脱地站在开平矿与腰窝矿的这场纷争之上,无论最后是开平矿取胜,还是腰窝矿取胜,都与自己无关。接下来,既然孟凡浩说可以拿出证据,那等着他的证据就是了。倘若证据确凿,开平矿自然也无话可说。而如果证据不利,那孟凡浩就只能自己承担责任了。在这个上午,合大人看一看距审案的时辰还有一会儿,正和秦师爷坐在后堂喝茶,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喧闹声。
一个衙役匆匆跑来说,大人,您快去前面看看吧!
合大人问,怎么回事?
衙役说,孟凡浩……架起一口大锅,把火也点起来了!
合大人和秦师爷对视一眼,连忙起身来到前面。
大堂前面的空地上果然架起一口大铁锅。底下的木柴噼啪噼啪地烧着,锅里的水已经滚沸。不远的地方,云久罗被捆绑着,旁边还站着两个腰窝矿的壮小伙儿。这时的云久罗已被剥得浑身**,中间只还剩了一小块遮羞布。他的头发和眼眉都已经被剃光,浑身上下也被洗净褪得白白嫩嫩,看上去就像是一口褪干净的猪,样子很怪异。
凡浩带着洪武和老蒯等人站在一旁。凡浩看到百利船业的于老板也来了,就笑笑说,于老板,我今天请你来,是要让你看清楚,也听明白,冤有头债有主,让你知道该冲谁要账!
于老板这时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眼前是怎么回事。
这时约翰和王永昌也带着枣杠子一干人来了。云久罗一见枣杠子立刻大叫,姐夫!快救救我啊!王永昌和枣杠子一见云久罗,脸色顿时大变。枣杠子刚要过去,却被
王永昌拦住了。王永昌看到合大人走出来,就过去说,合大人,这里可是滦州官府的公堂!
合大人立刻喝道,孟凡浩,你这是要干什么?
凡浩说,合大人,我按昨天说的,已将人证带来了。
合大人说,既然已带来人证,为何又如此胡闹?
凡浩说,大人稍等,我先来问王总办一句话,然后自有道理。说着走到王永昌的面前说,王总办,你不是说,我如果有人证,你就活吃了吗?现在我把人证带来了,也给你把毛儿都褪干净了,你说吧,是煮还是炸,你如果想炸着吃,我就让人把锅里的水倒了,换上油。
王永昌气急败坏地说,你……你这是扰乱公堂!我警告你不要闹事!
凡浩笑笑,不慌不忙地说,王总办,咱先弄明白了,现在想闹事的不是我,要吃活人,是你昨天在这里当众说的,既然你要吃,我自然都给你准备了。
王永昌说,我说的是人证,这个人是人证吗?
凡浩说,好,问得好!合大人,现在所有的人都在,我问这个人,一句一句地问,大家都听清楚,如果这个人不是人证,我听凭合大人的发落!这样说罢,就转身朝云久罗走过来,心平气和地说,我现在问你四句话,你一句一句地回答我,听清楚了吗?
云久罗垂着头,没有吱声。
凡浩又问,我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云久罗慢慢抬起头说,听清了……
凡浩点点头说,好,第一句,你是不是开平公司的人?
云久罗说,是……我是开平公司护矿队的人。
凡浩说,第二句,当初煤河码头那把火,是谁放的,谁的主谋?
云久罗说,火是我放的,主谋是……王总办和……鲍尔温先生。
凡浩又说,第三句话,谁派你去的?
云久罗说,是王总办,还有……枣杠子……
凡浩说,第四句话,韩三省,是被谁杀?
云久罗说,是我杀的……
凡浩突然喝道,声音太小!再说一遍!
云久罗吓得一激灵,立刻又将刚才的话大声嚷着说了一遍。凡浩慢慢转过身,看看王永昌,又看看合大人,然后眯起一只眼说,这个云久罗刚才说的话,各位都听清楚了吗?
王永昌揩着额头上的汗说,这个人……我不认识!
凡浩指着枣杠子回头问云久罗,他是你的什么人?
云久罗垂头丧气地说,是……我姐夫。
凡浩说,王总办,你都听清楚了吗?
这时老蒯走过来,一只手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的一块白布上放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大瓦盆。凡浩说,合大人,王总办昨天在这里当众说了,如果我孟凡浩真找来人证,他就活吃了,说这话时您合大人也是在场的,对不对?
合大人只好点点头说,是,确有其事。
凡浩说,好!现在我把人证带来了,王总办是不是该兑现说过的话了?这样说着,回身朝王永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总办,来吧,刀是刚磨的,这儿连放血的盆都给你预备了!
王永昌这时看着孟凡浩,已经说不出话来。
凡浩又说,我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我是个什么人,告诉你,我孟凡浩这一次拿不出人证来,刀架我脖子上我如果哼一声,就不配姓孟!可现在你怎么说?你总不能也不姓王吧?
旁边的秦师爷眼看陷入僵局,走到合大人身边低语了几句。合大人点点头。
合大人挥了一下手说,好了,孟凡浩,你今天既然已带来人证,现在这件事本府也都已听明白了,接下来自然会细细审理此案,待审清具结,自会给这件事一个公道!其他与本案无关的事,就不要再纠缠!然后向衙役吩咐,把嫌犯云久罗收监,待本府细细审问!
几个衙役立刻过来,把云久罗押走了。
云久罗一边走着一边回头喊,姐夫……救我啊!
枣杠子无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舅子被押走了。
3
凡浩从滦州府衙出来,走到自己的马车跟前。刚要上车,于老板跟过来。
于老板讪笑着叫了一
声,孟少爷。
凡浩已经蹬上车的一只脚停住了,慢慢转过身说,哦,于老板,这回这件事,你都清楚了?于老板赔着笑说,清楚了清楚了。凡浩点点头说,那好,你就回去等着吧,这案子时间不会长,等官府的具结下来,我说过,一毫一厘的银子也不会少你的!
于老板说,这我当然明白,我想跟您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凡浩问,什么事?
于老板说,今晚,我想……请您在庆丰楼吃个便饭……
凡浩一听笑了,请我去庆丰楼吃便饭?
于老板说,是啊,请您……赏个面子。
凡浩微微一笑说,我已经说过了,你不够这台面儿!
说罢蹬上马车。老蒯挥了下手,马车就走了。
凡浩回到家里,孟府的人都迎出来。孟夫人连忙问,官司打得怎么样。美娟在一旁笑着说,妈您不用问了,看他们这脸色就能猜出来,错不了。老蒯说,是啊,这场官司打得可真是太痛快了!老夫人您是没看见,连官府的合大人都服了!咱们大少爷真是威风八面,把个王永昌问得张口结舌,连那个叫约翰的洋人都说不出话了!
孟夫人问,官司判下来了?
老蒯说,眼下还没判。
美娟说,要这么看,这案子虽还没判,也该有九成胜算了。
凡浩吩咐老蒯说,告诉厨房,今儿晚上吃捞面!另外,你让人去矿上说一下,明天杀两口猪,给大家改善伙食,一来是慰劳,二来也庆贺一下!
老蒯说,嗯,我这就去!
翠喜站在一旁看了一阵,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凡华正佝偻在床榻上抽鸦片烟,翠喜走过来一把夺下扔到地上说,你整天就知道抽!抽!家里出了什么事你都不知道!凡华爬起来拾起自己的烟枪,伸个懒腰说,家里出什么事,跟我也没有关系啊!
翠喜说,怎么没关系?这回这官司要是打赢了,就又有银子了!
凡华哼一声说,有银子又怎么样,也不会给我一毫一厘。
翠喜凑近凡华说,还有,你大哥已经跟蔡美娟合房了!
凡华一听乐了,说,好事啊,省得两个人都这么干着。
翠喜说,可是这样一来,你们孟家这点银子,就更让蔡美娟都把过去了,我可告诉你,你的长寿膏儿没多少了,到时候你犯了大烟瘾,我可没办法给你淘换去!
凡华嘟囔着说,你光这么说,我有什么办法啊?
翠喜瞪他一眼说,你就不会想想辙啊?
凡华哼一声,又躺到**……
晚上,凡浩回到自己房里,由于喝了酒脸色很红润。美娟已经把**的被子铺好,回头深深地看了凡浩一眼,然后说,想不到,这场官司,官府还算公道。
凡浩说,我明白,这里边,其实是另有原因的。
美娟问,什么原因?
凡浩说,张翼被英国人骗占了开平煤矿,这一次又在伦敦搞烂了这场国际诉讼,已经惹恼了直隶总督袁世凯袁大人,现在,袁大人从心里痛恨开平矿的这些洋人,所以,官府的合大人也就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替洋人说话,合大人怕洋人,自然更怕袁大人。
美娟点点头说,哦……如果这样说,事情就清楚了。
凡浩说,我们这一次,也是借力打力。
美娟忽然说,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凡浩问,什么事?
美娟说,老爷当初去世,有件事我一直有怀疑……
凡浩立刻问,你说说,怀疑什么?
美娟想了一下,就把当初自己的怀疑,都对凡浩说出来。凡浩听了半天没有说话。美娟说,起初我还只是怀疑,可后来,自从我家的老胡告诉我,他一找到那个看牢的狱卒小马,第二天那孩子就掉到煤河里淹死了,而且他的水性很好,我一下就有些明白了。
凡浩问,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一直没说?
美娟说,自从老爷去世,你一直在忙家里的事和矿上的事,我担心告诉你,会牵扯你的精力,况且这件事也不用太急,等你闲下来,我们再慢慢调查。
凡浩点头说,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