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生死之约
1
王永昌又给鲍尔温带来了一个令人心烦意乱的消息，孟凡浩去滦州官府，把开平矿业公司给告了。鲍尔温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倒并不是担心。鲍尔温从不惧怕大清国的官府，他觉得这些大清国的官员就如同是庙里的泥像，不过是用来唬人的，其实里面除去一团泥草，没有任何内容。鲍尔温只是感到这个孟凡浩越来越难对付。鲍尔温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一次跟孟凡浩在滦州官府打这场官司，有可能出麻烦的并不是官府，而是这个孟凡浩。
鲍尔温问王永昌，孟凡浩去官府，告我们开平矿什么？
王永昌说，还是当初腰窝矿在煤河码头上的那一把火。
这时在一旁的胡华说，这件事已经过去这样久了，为什么突然又提起来？
王永昌说，是啊，我也搞不清楚，现在官府的人已经把传票送来了……
鲍尔温说，不要理睬官府，这个孟凡浩要告，只管让他去告就是了。
胡华立刻说，这可不行，咱们在伦敦法庭的诉讼之后，直隶总督袁世凯极为不满，已经向他们的朝廷参劾张翼，所以现在，滦州官府也有所顾忌，如果孟凡浩为此事真闹到天津的直隶总督府去，不仅会给墨林公司的总部那边惹出麻烦，恐怕这件事也就不好收拾了。
鲍尔温听了想一想，点点头说，也对……
这时约翰走进来。约翰的两个残缺的耳朵为了美观，各在上半截装饰了一下，看上去亮闪闪的。鲍尔温对约翰说，你立刻和王总办到官府合大人那里去一下，该做什么你知道。
约翰点点头说，明白。
……
在这个上午，百利船业公司的于老板又一次来到孟府。于老板已经听到消息，腰窝矿业这一次在天津发了一笔横财。所以，于老板认为，如果腰窝矿业再不偿还自己那十几条船的债就没有任何理由了。但让于老板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来到孟府竟然又吃了闭门羹。孟府的管家老蒯仍然拦在大门外，无论怎样说也不让于老板进去。这一次于老板真翻脸了，冲着老蒯说，蒯大管家，今天你拦也拦不住我，这孟府总不是衙门，我非进去见孟少爷不可！
老蒯说，于老板，您也是四处走动的人，应该能看出个眉眼高低，我们大少爷上次说的话还不明白吗，您要是再见着大少爷，能有好听的话吗？说一句……您不是自找没味儿吗？
于老板说，我这回还不怕没味儿，蒯管家，我做这百利船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当然知道，要账没有好听的话，我这耳朵就是个夜壶，什么尿都能往里滋，我不在乎！
这时凡浩走出来说，你不在乎，我可在乎！你不心疼你的夜壶，我还心疼我这点尿呢！
于老板回头看到凡浩，立刻笑着说，孟少爷，您总算出来了！
凡浩也笑笑说，于老板，我可不是故意躲
你的账，你这十八条船，还不值得我躲！
于老板说，是啊，我知道，您孟少爷现在说话有底气了，刚在天津赚了一大笔嘛。
凡浩说，怎么，你闻着味儿就来了？
于老板说，是啊，您孟少爷赚了银子，也得让我们穷人活啊？
凡浩说，我早就说过了，我就是没赚银子，该给你的银子也一厘都不会少！
于老板一拍大腿说，好！孟少爷，您这话说得好！
凡浩立刻又说，等等，我还有话呢，不该给你的银子，多一厘我也不会给！
于老板听了一愣。
凡浩凑近于老板说，你等着，这笔账，咱们十天之内见分晓。
于老板眨眨眼说，十……十天？
凡浩对老蒯说，送客。
老蒯客气地向于老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于老板的鼻孔里哼一声就转身走了。凡浩看着于老板的背影，微微一笑。这时老蒯问，大少爷，这次咱跟开平矿打这场官司，有把握吗？凡浩说，有没有把握，也得跟他们打！我等这场官司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终于等来了机会，我能放过吗？他滦州官府再敢徇私舞弊，我宁肯把这场官司打到天津的直隶总督府去！
老蒯说，可开平公司的洋人，还有那个王永昌，他们也不会闲着。
凡浩点点头说，是啊，我已经把状子递上去了，估计这两天开平公司那边接到传票，就又要去官府活动了，我这回就等着，三天以后合大人审理此案，我看他怎么个审法儿！
2
滦州官府的合大人意识到，自己又遇到了一个烫手的案子。关于开平矿业的背景，合大人的心里自然是很清楚的，英国人占了开平煤矿，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也是不言而喻的事，所以开平矿与腰窝矿才会一直这样纠缠不清。但合大人深知，孟凡浩这个年轻人也不可小觑，所以审理这个案子时就很难拿捏分寸。此时，两边的当事人都已到了前面，合大人却仍在后堂焦灼如蚁地来回踱着。秦师爷在一旁说，大人，这个案子可是如履薄冰，千万当心啊。
合大人烦躁地说，你说吧，我该如何审理？
秦师爷说，我觉得，大人这回是宁可得罪洋人，也不要得罪孟凡浩。
合大人立刻站住了，看着秦师爷问，此话怎讲？
秦师爷用手捻着腮下的一缕细髯说，大人想一想，现在天津的袁世凯袁大人已经向朝廷参劾张翼，这明摆着就是对开平公司的洋人不满，大人在这个时候如果再偏袒洋人，替他们说话，一旦惹恼了袁大人，那您头上的这顶乌纱可就……
合大人想一想，连连点头说，嗯……说得有理，不过，这开平公司的洋人也不好惹啊，连紫禁城里的老佛爷都怵他们一鼻子，真把这些洋蛮子激怒了，也不好办啊……
秦师爷一笑说，真把洋人激怒了，这个屎盆子可以扣在孟凡浩的身上啊？
合大人眼前一亮，哦……此话有理！走，审案！
合大人带着秦师爷从后面走出来时，腰窝矿业和开平矿业的人已经都等在这里。合大人在案前坐下来，朝众人看一看，然后叫了一声，孟凡浩。
凡浩走过来说，合大人。
合大人说，你的状子，本府已经看过了。
凡浩说，请大人明查。
合大人又叫了一声，开平公司的人！
王永昌连忙过来说，大人，在！
合大人说，现有腰窝矿业孟凡浩的状纸，告你们开平公司的人指使底下的人去煤河码头纵火，烧了腰窝矿业的十八条煤船，而且致使船上所装煤炭沉入河底，这是其一。其二，状告你们开平公司指使雇员，杀害开平矿业管事韩三省，你们有何话说？
王永昌不慌不忙地说，大人，腰窝矿的煤河码头起火一事，已经过去一年有余，至于开平矿管事韩三省被杀则更已是尘封旧案，早已无从查对，现在突然旧事重提，而且还诬陷系开平公司所为，纯属无稽之谈，这是其一。其二，按大清例律，如有状告要明示证据，既然孟凡浩说是开平公司指使杀人放火，就要拿出确凿的凭据以示公堂，至少要有人证才行！
合大人点点头说，嗯，孟凡浩，开平公司总办王永昌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凡浩冷笑一下，朝王永昌走过来，看看他说，明说吧，我今天还就是冲着要告你来的，是你给开平公司的总经理鲍尔温出谋划策，派人杀了韩三省，又指使人去码头放火！
这时约翰立刻走过来说，合大人，我抗议！
合大人说，讲。
约翰说，这位孟凡浩先生指控我们开平公司的总经理鲍尔温先生参与合谋，又杀人放火，这纯属诬陷，对方必须拿出确凿的证据，否则这样空口指控是不足为凭的！
凡浩听了微微一笑说，如果按你们英国法律的证据法，指控也须明示证据，对吗？
约翰说，对！
王永昌说，你如果拿不出证据，这场官司我就要跟你打到底！
凡浩问，我要是拿出证据来呢？
王永昌愣一下说，你要是拿出证据来……
凡浩又叮问一句，怎么样？
王永昌说，我……我就把这证据吃了！
凡浩眯起一只眼说，把证据吃了？如果这证据是大活人，你也敢吃了吗？
王永昌看一眼合大人说，我……我照样吃！
凡浩立刻说，好！王总办，现在可是在大堂上，你说话要算话！
王永昌脖子一拧说，我当然算话！
凡浩把脸转向合大人说，合大人，您都听清了，王总办刚才说了，我如果拿出证据来，就算是个大活人，他也把他吃了！好，我现在也说一句，如果我拿不出证据，愿听凭发落！
合大人点点头说，好，明天本府继续审理此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