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提法
家人有病住院,你去陪伴他、侍候他,应该怎么称呼?在没有“三陪”这一说的时候,我们习惯地叫做陪床。现在不这么叫了,叫陪人。省城各大医院的有关规章制度上也这么写着:陪人不得在走廊上吸烟,陪人不得在手术室门前逗留,你在那里陪伴他,还须办个陪人证等等。
乍一看到这个提法,笑了。怎么寻思的来,还陪人。可仔细一琢磨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提法挺准确、挺科学。它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正经的事业,完全不属于“三陪”那个系统。陪床那样的,只有在医院里说才可以没有疑义,在另外的场合里说就容易让人发生误解,特别是女性。比方你在小酒馆里跟一个女性打招呼:最近老没看见你,干嘛去了?她说陪床去了,简直累坏了,你瞧我的眼圈儿都黑了不是?你差不多就要吃一小惊:看不出,她还有这一手。她若说陪人呢?你就不会诧异,还觉得她是个好同志。
小气候变了,一些老提法也得相应地变;他们作这样的提法,肯定也是动了一番脑筋的。
人有病 易沟通
人在什么情况下比较难接近?得意的时候。比方一个一直受歧视、猛丁弄了个一官半职的人,你若在街上遇见他,还像以前那样跟他打招呼,他差不多就不理睬你。我们通常理解为:他忙,或者没看见。可为什么没看见呢?刚当了两天科长就近视了?我一般都这么考虑:一是他刚当科长,还沉醉在新职务的喜悦中,你看着他像是看你,其实他心不在焉,正在品尝这个新职务的意义呢!二是他管的人多了,需要左顾右盼的地方多了,他即使再谦虚,眼神也不容易聚焦了,他确实就没看见,别怪他。
人在什么情况下比较容易沟通?生病住院的时候。你们同住一个病房,尽管来自不同的地区或单位,各人的身份也不详,经济状况也不等,你们保证很快就会熟悉,并能互相关照,主动介绍自己的感受和心得,应该注意什么:那个止疼针也是有毒的呢,能不打尽量不打,打多了就上瘾了;手术之后,慢慢地把肚子揉一揉,防止肠粘连;打水吗?你别去了,我给你捎着……没有职务的高低、身份的贵贱,一律的易于接近、和蔼可亲。原因何在?你们同属一个毛病,同处在一个位置上了!叫同病相怜。你是科长,疼起来还不是跟老百姓一样叫唤!有什么可骄傲、可摆谱的?你了不起,还不是住不上高干病房而跟我们住在一块儿?那还不该注意一下生存关照、生存默契这样的大命题?
在诸多的人际关系中,病友与战友、老乡、同学等同等重要!他知道你的底细,你们达成了一种互相掩饰尴尬的默契。你瞧,一个出院了,他们在互相留各自的地址与电话号码呢。
小红包问题
还未住院就先犯愁:这个小红包的问题怎么办呢?咱不是送不起,而是往外掏的那个动作怎么做呢?话怎么说呢?他要收下还好说,人家要严辞拒绝呢?
遂对小红包的问题琢磨了一番。小红包的时兴恐怕首先与商品大潮冲击的小气候有关,到饭馆吃个饭还兴给小费呢,做那么大的手术还不该送个小红包?二是大款病员及送礼能报销的企业界人士(特别是一些农民企业家)发起及教唆,他送了,然后再告诉你怎么做,甚至还举例说明送小红包的重要性。三与一般病员及家属的心理也有关,企图以此换个心里踏实,当然还有感谢的成分在里面。
我固执地认为,如同作家讲究人品、文品一样,一个著名或优秀的医生也是要讲究医术和医德的。作家的成功,艺术修养固然重要,但最终的成功还得靠人格。有时一些编辑向作家约稿还往往带点小东西,其实完全没必要,你送给他东西他就写得好点儿、不送东西他就故意写得差点儿?没这回事儿。作品是他自己的,只有力不能及,而没有故意为之。医生也是一样,病人也是他的作品,他是不以小红包为转移的。
待住进去才发现,省立医院的几乎每一间病房里都贴着这样的字条:拒收红包,送红包损己害人,检举有奖。
这是一个非常到位的字条,它明白地告诉你,你送给人家小红包不是对他好,而是害人家。
依然心里不踏实。病员们在互相打听,你送了吗?这个说没送;那个说手术做了那么长时间,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而请人家吃顿饭人家也不去……我也就没送。
家人的手术很成功,身体康复得很快。待要出院时,竟有点恋恋不舍。医生们说,虽然舍不得也得走啊,这里再温暖也是不可以长住的呀!哎,听上去还有点小哲理。